寧煙從李雯雯的手里接過筷子，滿不在乎的搖了搖頭，“沒那么多講究，能吃飽就行。”
面沒那么快上來，兩人等面的功夫又商量了一下今天晚上的落腳處？
從縣里到合旻村還有不小的距離，一般情況下村民們如果出村，都是選擇徒步或者自己騎車，但無論怎么樣，等她們吃完飯再到村子里，再怎么樣也得到深更半夜了。
就在兩人商量究竟是吃完飯隨便在街上找個便宜旅館住一宿，還是摸黑回村的時候，一個男人突然站到了她們桌邊。
“兩位美女看著面生啊，來咱們攵縣旅游的嗎？”
寧煙轉頭打量了一眼說話的男人。
很憨厚的長相，年齡看起來差不多四五十歲，穿一身灰黑色的長袖襯衫，見寧煙朝他看過來，臉上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十分很質樸的樣子。
這個人她有印象，剛剛進店的時候就坐在靠門邊的那個桌子上，似乎和另外兩個男人是一伙的。
寧煙并未著急開口，男人見狀，先是用手撓了撓頭發，隨后才一臉善意的開口。
“兩位別誤會，我不是什么壞人。我家就是攵縣下面村子里的，這不是近幾年國家搞旅游嘛！咱們縣在幾個旅游區的邊邊角角，我看你們兩個小姑娘應該也是第一次過來，咱們這兒啊最近過來旅游的人太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也多，剛剛聽你們兩個說要找地方住，我怕不太安全。”
最近這幾個月，攵縣周圍的幾個縣區都被開發的很好，漸漸的過來旅游的人也多了。
不過人雖然多了，但事故發生的頻率也一點點變得高了起來。
就拿最普遍的人口失蹤事件來說，就光是這最近一個月，失蹤人口便多達三位，無一例外的還都是女性。
她們來的這一路上也聽司機師傅說了，不安全是真的，倒顯得眼前這個男人的話有幾分可信。
只是，他看起來太過于熱心了，寧煙用余光瞥了眼李雯雯，忽而察覺她正一眨不眨的盯著男人的臉看，眉頭緊緊皺起，像是在思考什么。
中年男人見兩個小姑娘都不說話，轉頭和坐在后桌一直注意著他們動向的兩個男人遞交了個視線，剛準備再說些什么打消自己的嫌疑時，李雯雯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張叔？”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轉過頭盯著李雯雯的臉仔細看了又看，臉上一閃而過驚訝和疑惑，“你是？”
眼前這個小姑娘長相有點熟悉，但他死活想不起來是誰。
李雯雯悄咪咪沖寧煙眨了一下眼睛，隨后急忙站起身，擠到中年男人身邊滿臉雀躍地道：“張叔是我呀！我是雯雯呀！我出村前一天家里擺宴席你不是還來吃過酒嗎？！你不記得啦！”
雯雯？
張旺腦子里瘋狂在想雯雯是誰，忽然靈光一閃，記憶中某個模糊的臉突然就和眼前的小姑娘對上了號。
那不是他們村子前幾年死活都要上大學的那姑娘嗎？！！
“雯雯！！”張旺目光一喜，“怎么是你呀！你現在變化好大，叔都認不出來你了！”
李雯雯靦腆的笑了笑。
張旺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又問：“你不是出去念大學了嗎？怎么回來了？是不是出去逛了一圈，才覺得外面沒有村子里好？哎喲，當初你考那個大學的時候我就跟你媽說過，讀那么多書沒用的，你看現在還不是要回來！”
當初李雯雯考上大學這件事情是他們村子里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他們村子邪的很，十來年出不了一個大學生，偏偏李雯雯又是被個拐來的寡婦養大的，村子里更沒多少人正眼瞧過她們。
但張旺覺得，出不出大學生都無所謂，有這村子血脈的人都活不過30歲，就算她考上了大學，最后還不是得早早半截身子埋入黃土？
這不，大學生還不是乖乖回村來了？
李雯雯迎上張旺略有些得意的神色，心中翻了無數個白眼，卻還是一臉認同的點點頭，順著他的話附和道：
“是呀是呀，出去了才知道村里好，這不，我剛大學畢業就拎著行李箱回來了，村子里都還好嗎？”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都還那樣！雯雯我和你說啊，你還記得之前住在你們家斜后面的李叔不？去年他家兒子也考上了大學，這不放暑假了嗎？前兩天帶回來個女朋友，長得可水靈了！”
張旺興致勃勃，剛想要將話題聊得深一些，突然想起來李雯雯對面還坐著個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連忙轉頭將目光放到寧煙身上，“雯雯，這是你朋友啊？”
張旺一邊問一邊暗自思量，這姑娘長得跟朵花似的，皮膚又白又嫩，一看就知道沒怎么吃過苦，是大城市里嬌慣著養出來的，這種女孩子一般沒有社會經驗，單純，應該會很好騙。
這萬一要是得手了，應該能賣個相當不錯的價錢。
李雯雯和寧煙對視了一眼，沖張旺笑了笑，“張叔，這是我大學同宿舍的同學，平時在宿舍跟我關系最好。這不是畢業了嘛，聽說我要回家不回去了，特地陪我過來散散心，也算是來旅旅游。”
“來我們這散散心？遇到啥事兒了？”
張旺驚訝的朝寧煙看過來，話里帶著關心。殊不知這番話讓后面的兩個男人都變得尤為激動。
“張叔，你喊我小寧就行，我是雯雯的同學，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發現男朋友劈腿，挺難過的，就想著過來玩兩天。”
寧煙眼角染上一抹失落，卻還是沖他乖巧的自我介紹。
來的一路上，她就和李雯雯把人設定好了。
她現在是被男朋友劈腿為愛心碎出來散心的女大學生，滿臉都寫著有錢且很傻很好騙的氣質，一整個就是人販子誘捕器。
果不其然，張旺聽見這話當下心里就樂開了花，偷偷摸摸給身后幾個男人使了眼色之后，拉開凳子直接坐在了她們這桌。
張旺語重心長，像是長輩般的口吻，字字句句充滿了關愛，“現在的小姑娘啊就是把愛情看得太重了。要我說，你這么漂亮一小姑娘要找什么樣的沒有？干嘛要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那么傷心？！”
“你放心既然你是雯雯的同學，那我也是把你當自家人，叔回去幫你看看有沒有優秀的男孩子，到時候給你介紹幾個！”
寧煙忍住笑，看著張旺一臉熱心的樣子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扭捏著：“謝謝叔了。”
李雯雯看破不說破，恰好這個時候面也上了，拍了拍張旺的胳膊，岔開話題，“好了張叔，我這同學臉皮薄，你別逗她。我們還想著吃完飯怎么回村呢，叔，你出來的時候騎車了嗎？”
張旺并不是合旻村土生土長的人，年輕的時候去大城市打工，被一個漂亮女人騙回了村子里，合旻村向來對外人只進不出，張旺就這么在合旻安了家。
一開始他也反抗過，想要逃出去，也想過報警，但這一切都無濟于事。
他被沒收了一切的電子通訊工具，村子里的人見他不服就把他跟豬一起拴在豬圈里同吃同住，那女人看著漂亮，但回了村之后性情大變，動不動就拿鞭子抽他解氣，試圖讓他服軟。
久而久之下，張旺的精神飽受折磨，終于還是忍不住屈服了。
拐賣人口幾乎是村子所有人主要營業收入之一，張旺從最開始的排斥，一點點被同化，直到現在成為村子里最大的外來人口販子。
剛剛要不是認出來，其中一個姑娘是李雯雯，他今天無論如何也是要把這兩個姑娘綁回去的。
村子里的人何曾見過這種細皮嫩肉的女人？到時候就算不給村子里的人共同享用，拉到其他地方也是不小一筆橫財。
張旺看了一眼李雯雯，發覺對方十分隱晦的朝自己遞交了個眼色，心底里便暗暗明白過來。
感情這女同學是被雯雯故意騙回來的，想不到原來那么膽小的一個姑娘，現在拐起人來也有模有樣，頗有些他當年的風采。
張旺心里有些得意，沖兩人十分無所謂的揮了揮手。
“雯雯你這就問巧了，我上個星期剛買的新車，電動小三輪那跑起來嘎嘎帶勁，車后也夠大，你們兩個啊，等下就跟我一起回村。”
說著，他又對面館老板吆喝，“老蔣！這兩碗面記我賬上啊！別收人家小姑娘錢了！”
李雯雯當下就要推辭，“李叔，這怎么好意思？你掙錢也不容易。”
何止是不容易，一個不小心就是無期徒刑，那可簡直太不容易了。
寧煙也道：“是啊叔，一碗面而已，我不缺錢的！”
張旺完全沒把她們的話放在心里，兩碗面當然不值什么錢，他也并非真心想要給她倆結賬，只是為了后面動手求個心理安慰而已。
一碗面換個人，這買賣他直接賺死。
“趕緊吃，這天也不早了，吃完我們早點回村！”
張旺催促著。
見狀，寧煙兩人也沒再說什么，快速解決了晚飯之后，跟著張旺一同出了面館，路過后面那桌的時候，寧煙還能明顯感覺到那幾個男人凝視的目光。
里面夾雜著欲望貪婪還有幾分看好戲的神色。
張旺嘴里說的電動小三輪就停在面館外面，駕駛位做了車棚，后面的車廂是露天式，地方確實寬敞。
“這去村里路不好走，車一般都開不進去，只能騎這個小三輪，你倆就先擠擠，最多兩個小時，叔保證平平安安把你們送到家！”
“麻煩你了，張叔。”
寧煙再次露出了很傻很好騙的表情。
張旺臉上笑成了朵花，看著兩人爬上車廂后也隨之鉆進了駕駛位。
小電瓶應該是某個山寨牌子，發動起來的時候車廂咯吱咯吱響，再加上去村子里的路崎嶇不平，一路上噪音不斷。
兩人坐在車廂里，耳邊是不斷的嗡嗡聲，夏夜晚風吹著倒也還算舒適。
確保張旺不會聽見二人談話后，寧煙率先開口了。
“你們村子像他們這樣年紀的人大概有多少？”
李雯雯想了一會兒，道：“我們村子人其實并不算多，加起來總共也不超過100口，像他這種年紀都是從外面被騙進來的，我走的那年估摸著也超過村子一半的人了。”
寧煙皺了皺眉，陷入沉思。
也就是說，這個村子本土人的含量其實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高，已經基本上差不多被外來人口占領。
可為什么這些外來人過了這么多年，明明現在可以離開村子重新開始生活，卻還是要做這樣喪盡天良的事？
“怪我，有一點之前說的不是很清楚。”
李雯雯偷偷摸摸看了一眼正在開車的張旺，聲音壓的很低。
“我們村子里被拐來的外來人口都會被下一種叫百里渡的蟲蠱，一旦蠱成，每三個月就要服用一次解藥，否則渾身上下都會像是被蟲子啃咬過般難受，直到活活疼死。”
“我們村子里有這種解藥的只有住在祠堂的老嬤嬤有，那些人一開始是怕百里渡發作才不得不留在村子里，后來被其他人逼著干壞事，逼著逼著自己也就習慣了。”
“原來是這樣。”
寧煙若有所思，想到李雯雯剛才話里提到的其他人，頓時又有些好奇。
“既然這蟲蠱是為了控制外鄉人的，那為何解藥會放在一個外鄉的老嬤嬤手里？他們就不怕被反水嗎？”
李雯雯苦澀的搖了搖頭，“不是的，那個嬤嬤是村子里的人。”
寧煙感到奇怪，“可是你之前說，村子里的人都活不過30歲。”
“是這樣的沒錯，但是那個嬤嬤不僅活過了30歲，算算時間，她今年也該有120歲了。”
李雯雯表情難得凝重，“這也是我一開始拒絕你和我一起回來的原因，我們村子要比想象中更加復雜。那個嬤嬤雖然一般不怎么出祠堂，但在大家的心里地位都很高。
解藥都是那些快要發作的人親自上門求的。就連百里渡也是村民們自發找她要，我印象中，長這么大只見過她兩面。”
“一次是我小時候貪玩，無意中跑進了祠堂，那么小點的地方我當時死活就是出不去，后來她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出來把我帶出去的。”
“還有一次，就是我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我在縣里拿到快遞，進村回家的路上正好路過祠堂，就看見她拄著根拐杖站在槐樹下，陰測測的盯著我看。”
“那種眼神太嚇人了，我現在想想都覺得頭皮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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