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相對而坐，皆是沉默了許久，遠遠看去，倒是一片父慈女孝的和諧模樣。
總歸，沈嘉檸不急，宋志勝要演她樂意奉陪。
半晌，宋志勝給自己倒了杯茶，自嘲的笑了笑：“你是什么時候改變主意的。”
宋志勝篤定，沈嘉檸從前對宋家確實是死心塌地，可他想不通，他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忽然就調轉了槍頭？
沈嘉檸彎起唇角，笑了笑：“您覺得是什么時候？”
宋志勝直言：“我不知道，我無數次懷疑過你的舉動，卻始終沒有證據，雖然戒備著你，卻也并沒覺得你真能掀起什么風浪。”
沈嘉檸淡聲道：“當然，我人微言輕、無權無勢，如何能掀起什么風浪？所能做的，不過是一點一滴的細枝末節。”
宋志勝頷首：“沒錯，我以前教過你，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往往是成敗的關鍵。”
沈嘉檸只是靜靜的看著面前的男人，他老了，不似前世的意氣風發。
前世她固然失明看不見，卻也能夠從他的言辭舉止中看出他的意氣風發。
可如今，他兩鬢發白，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以及無法掩飾的疲態。
“你若是我的女兒該多好啊。”宋志勝緩緩開口，似是感嘆。
一想起宋舒婷和宋煜宸，便覺得心堵。
都說子女是父母的債，他倒是確實得了兩個討債的鬼。
沈嘉檸沉默片刻，淡聲道：“其實本可以是的，縱然當初您收養我目的不純，可這些年若您對我付出幾分真心，或許宋沈兩家便能化干戈為玉帛，有個新的契機。”
宋志勝譏笑道：“俗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既非我的血脈，又怎么可能真的為宋家籌謀。”
見他這般想，沈嘉檸不置可否。
宋志勝雖然攻于心計、善于偽裝，可惜，他既無良善又無格局，所以宋家注定了走不遠。
前世最初雖有裴時瑾幫襯，可宋家的口碑卻還是塌了，風光了幾年后，隨著裴時瑾調查到真相，曾經埋下的雷，盡數爆了出來。
龐大的家族土崩瓦解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快。
“您這般想倒是應該。”沈嘉檸淡淡應了聲。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事讓你忽然改了心意，又是從什么時候起，你開始打算對付宋家？”宋志勝問。
“是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
沈嘉檸笑了笑，清冷的眸子直視著他，緩緩道：“從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開始。”
沈嘉檸當然沒說實話，可她愿意來，本就是打算試探宋志勝的反應。
聞言，宋志勝帶著幾分了然，卻又帶著些遺憾道：“沒想到你這么早會發現，說來倒也是意外。不過若是這樣，倒也難怪你會對我生出恨意。”
沈嘉檸道：“您又是何時察覺到的？”
宋志勝挑了下眉：“看來你身邊倒也有高人，不過我想不通你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同裴時瑾分手。”
沈嘉檸沒做聲，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宋志勝再度道：“巧合多了，便不再是巧合，從家里接連倒霉開始，從你開始替自己謀劃開始，從你給出的裴時瑾的投資計劃表，我們卻接連虧損開始……”
“一樁樁一件件，雖然你做的漂亮，卻很難讓人不起疑，而我，恰巧又是個疑心很重的人。”
宋志勝緩緩道：“或許你自己不曾留意，曾經你會稱呼宋家為家里，可后來你說出來的話卻偶爾會變成宋家。”
一個人要如何才能這樣稱呼自己的家呢？除非她心里已經不認為這是自己的家。
沈嘉檸輕嘆了口氣：“還是您棋高一招。”
宋志勝則是道：“不，是你贏了，如今宋家分崩離析，耀世集團宣布破產，宋氏地產實業股票大跌，你的目的達到了。”
沈嘉檸點頭：“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我確實贏了。可惜，就是活不久了。”
宋志勝的眸色陡然間銳利了幾分，黑眸直視著沈嘉檸道：“檸檸，不管怎么說，我們也全了一場父女情分，不妨我們都放下過去，再做一筆交易。”
沈嘉檸挑了下眉頭：“您說？”
“我把夢回之毒的方子給你，你拿出一百個億投資宋家，待到扭轉局勢，我按照盈利的一半分給你。”
沈嘉檸嗤笑出聲：“一百個億？您還真是高看我了，沒想到我這條命還真值錢。”
宋志勝看著她不語。
沈嘉檸杏眸清冷：“即便你給了我方子，這毒也未必有法可解，換一百個億，未免太不值當。”
宋志勝則是道：“你身邊能人輩出，有了配比，總有一線生機，若說完全解毒倒也未必能行，可多活個幾年倒也不是做不到。”
沈嘉檸只覺得可笑，眸色冷厲：“恐怕要讓宋先生失望了，我既拿不出一百個億，也不打算拿這一百個億。”
雖說價碼讓人心動，她也無比的想要活下去。
可宋志勝這人老謀深算，心機叵測，若是他將藥方中的配比改變個一二，說不定最后就算丁雪西能研究出解藥，也不是救了她的命，而是她的催命符。
一個將你壓榨到分毫不剩，將你算計的悲催不已的人，她是有多蠢還會再信他。
宋志勝倒也不惱，只是道：“檸檸，我看裴時瑾對你倒是頗為在意，還有沈家，你即便不答應，可我若是同他們去做交易，想必他們總想你能活下去。”
沈嘉檸只覺得可笑：“我是該說您天真還是該說您老了？你害我至此，竟然還妄想他們會拿這筆錢？姑且不說你拿出來的方子是否可信，只說這件事張揚出去，不論是裴時瑾還是沈家，都會分分鐘先要了你的命！”
見她軟硬不吃，宋志勝的臉色終于沉下了幾分。
他靠在椅背，緩緩垂下眸子，果然不是曾經那個好騙的小女孩了。
“你當真要把家里逼上絕路？”宋志勝緩緩開口。
沈嘉檸冷聲道：“沒人把你們逼上絕路，從來都是你們在自掘墳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些年宋家斂了多少不義之財、又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想必不用我說你也清楚。”
“既然壞事做盡，便要想到總會有這么一天，宋先生，這就是因果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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