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人間守歲人 > 第十六章 山嶺遇追殺
  天風浩浩,渡船風馳電掣,腳下山川如畫小如芥子,天與云與山俱遠矣。

  五云來到嘉年身旁,吃著一個蘋果,問他打算在什么地方下船。

  嘉年說:“到杏林國松水大瀆下,你呢?”

  五云將果核丟出船外,說道:“同路。”

  他身上沒帶錢,沒有嘉年讓他蹭吃蹭喝,也無法繼續呆在船上。

  嘉年不置可否,他對五云觀道一事半信半疑。

  用“觀道”二字來解釋五云的行為太曖昧,完全猜不到他的本意是什么,為何非要跟著自己。

  不過既然暫時甩不掉這塊牛皮糖,他也說會跟自己有難同當,有些事就隨他便了。

  相處幾天下來,嘉年對五云有了些了解。

  首先,他在蓬萊島的地位肯定不低。他身上那件法袍品相之高,絕非普通弟子能夠擁有;其次,他是一名陣師,比嘉年高一個境界,是觀海境圓滿的修士,而且學問博雜,精通推演占卜之法。

  嘉年回想起先前一番交手,難怪讓他感到如此棘手,五云在見嘉年之前定然有過一番準備。

  一旦讓陣師占據先手,之后再想戰勝他們,更是難上加難。

  一般來說單打獨斗并非陣師強項,他們的可怕在群體戰中才會體現出來。擁有陣師的一方,勝率至少會提高兩成。

  大茂國軍隊中,就有不少陣師供奉,他們隨手便能改天換地,在攻城拔寨、戰場廝殺中堪稱利器。

  不過,縱然如此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嘉年袖子里的手指微動,心緒飄轉。

  歲十有二這個姓氏,還帶給他一樣東西。

  渡船高度逐漸下降,聽管事的說,是進入松水地界了。

  在靠近勾陳洲中部的地方有一條松水大瀆,縱貫南北橫跨數十國,一道江水分成幾段。有的地方水勢平緩,有的水勢激蕩。

  五云來了興趣問道:“咱們在哪個渡口下,是鴛鴦浦,還是聽雷臺?”

  流經杏林國的松水大瀆上有兩座渡口,一座是靜水流深,不見波瀾,有“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之美譽的鴛鴦浦;還有一座是去勢如奔雷,下掣若飛電,千軍萬馬廝殺龍門關的聽雷臺。

  五云興致勃勃的說:“選鴛鴦浦的話,運氣好,咱們還能看到萬千錦鯉結群過江的美景;要是去聽雷臺,也有鯉躍龍門,成龍化蛟的奇觀。”

  嘉年反問他:“你說去哪兒?”

  五云輕拍欄桿,感慨說:“一處有無聲大美,一處是波瀾壯闊,難以抉擇啊。”

  嘉年說:“你不是會算卦嗎,算一卦,哪里有趣咱們就在哪里下。”

  五云朝嘉年伸手,嘉年不解問他干嘛?

  五云說:“借我一枚銅錢,我算一卦。”

  嘉年扯了扯嘴角:“這都要向我借,你靠譜嗎?”

  五云拍著胸口:“絕對靠譜!”

  嘉年丟給他一枚銅錢,五云一手抓住,說道:“猜正反,正面去聽雷臺,反面去鴛鴦浦。”

  嘉年腹誹不已,這么草率的嗎?

  五云屈指彈起銅錢,在空中旋轉了好幾圈,落到欄桿上被他一手蓋住,抬眼對嘉年說:“你來選正反。”

  嘉年翻了個白眼,自己好歹也是名修士,當著他的面拋,他會看不清哪面朝上?讓他來猜有什么意義。

  嘉年說:“正面。”

  五云抬起手掌,是反面。

  “喂!”嘉年瞪眼,“你耍詐!”

  五云點頭,大方承認。

  “我耍詐,咱們在鴛鴦浦下。”

  嘉年咬牙問道:“你什么意思?”

  五云說:“我之前不是算過你大難臨頭嗎,你霉運還沒過去,如果聽你的去聽雷臺,肯定會遇到麻煩事。”

  這個理由,嘉年不服。

  五云說:“那要不再賭一把。”

  嘉年問:“賭什么?”

  五云說:“待會兒船停,我們猜第一個下船的人,是左腳先落地,還是右腳先落地。如果你贏了,我們去聽雷臺,輸了,我們就跟著下去。”

  嘉年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并說道:“賭了。我賭第一個是飛下去!”

  果然,不等船到渡口,就已經有修士御風而起,朝下方掠去。

  五云神色尷尬,他撓撓臉說:“這不對啊。”

  嘉年笑說:“咱們坐的可是仙家渡船,這里的人,都會飛。”

  五云抹了把臉,愿賭服輸:“那就去聽雷臺吧。”

  嘉年改了主意,說道:“就在這兒下。”

  五云驚訝。

  嘉年淡淡說道:“信你一回,別坑我。”

  五云笑呵呵的說:“當然。”

  二人在鴛鴦浦下船。

  大風吹過江面,帶來陣陣涼爽水氣,兩岸青山延綿不斷,眼前翠綠在遠處逐漸淡去,如墨色殆盡。

  江中有一老翁撐桿放排,好似仙人御劍于空中。

  兩岸有不少釣魚人,頭戴斗笠,坐在一塊塊平整巖石上,一動不動,腳邊放著一個魚簍。

  嘉年五云在江邊呆了半天,都沒等到錦鯉過江。

  五云無奈說:“看來你我運氣平平啊。”

  嘉年倒是習以為常,說道:“不好不壞就挺好。”

  二人覺得沒意思,就繼續北行。

  嘉年的原計劃是橫穿整個勾陳洲,在最北端乘跨洲渡船前往俱盧洲。

  二人結伴行了兩天一夜,抵達一座山林。

  天剛下過雨,山道泥濘,二人越過路上積水攀登山嶺,繼續深入之下,路上風景越來越清澈幽寂。

  剛走完二十里山路,忽地一陣風吹來,一片烏云從西邊的山頂飄了過來,看樣子是又要下雨了。

  五云忽然說道:“咱倆的運氣,似乎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嘉年停下腳步,“難為他們跟我們走這么長一段山路。”

  風吹樹動,一片新雨打濕的樹葉緩緩落地。

  五道人影悄無聲息將二人包圍,其中兩個人,嘉年還認識。

  公子哥以折扇敲打手心,笑瞇瞇道:“真巧,又見面了。”

  嘉年對五云說:“不是咱倆,這群人是奔著我來的。”

  他轉頭問公子哥:“誰派你們來的,還是說單純的只是攔路打劫?”

  公子哥擰轉手腕,收起折扇,笑道:“瞧你不順眼,這個理由夠不夠?”

  在別的地方,這理由肯定不夠,但在勾陳洲,很夠。

  嘉年以心聲詢問五云:“能看出他們的境界嗎?”

  五云說:“有三個跟我是同樣境界,另外兩個跟你一個境界。”

  嘉年說:“他們中至少還有一人未曾露面,可能是一名陣師,亦或是一名善于襲殺的刺客。能找出來嗎?”

  五云點點頭:“可以試試,給我一點時間。”

  公子哥問道:“聊完了嗎。”

  他手掌一翻,握住一把長劍,淡然道:“聊完了就去死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五人同時朝嘉年二人攻了過來。

  白衣公子一劍斬下,十數丈長的劍罡朝二人落下,嘉年五云各自朝一邊跳開。

  劍氣強盛,將地面劈開一道深邃的裂痕。

  嘉年袖中飄出數道符箓,化為蛇雀環繞周身,如一道道金光纏繞。

  他抽刀出鞘與白衣公子戰到一起,刀劍相交,蹦出大片火星。

  二人交換數招,嘉年連退三步。

  環繞周身的符箓朝白衣公子飛去,白衣公子輕蔑一笑,長劍畫出兩道弦月,輕松斬落兩道飛來的符箓。

  嘉年眼角余光瞥見左右各有一道影子一閃,兩柄細劍從兩側刺來。

  這二人俱是少年容貌,長相相同,是一對雙胞胎,境界與嘉年相同。他二人身法靈動,速度極快,幾個閃爍便到嘉年跟前。

  嘉年左劈右斬,將二人逼退。

  但他們的目的并非一擊致命,而是對嘉年造成干擾,為白衣公子的進攻鋪平道路。

  果然,在嘉年被二人糾纏的期間,白衣公子再次持劍殺來。

  五云同樣被兩名與他境界相同的修士糾纏,其中一人,身材瘦高,雙手持兩把短戟,攻勢剛猛無比,又精通道家天罡步,能夠縮地成寸。

  五云吐出一口仙氣化劍握在手中與他對敵,同時又不得不分出心神注意另外一個高大漢子。

  那漢子面容憨厚,生的人高馬大,握著一桿漆黑大槍,目光沉寂,在一旁伺機而動。

  嘉年在翻墨渡口見過他,他當時是白衣公子的侍從。

  漢子忽然抓住機會,腳步后撤,一個閃身出現在五云左側。

  見五云看來,身形一閃,又出現在他右后方,手腕微擰,槍尖抖動,繃出一個詭異的弧度,如一條毒龍朝五云刺去。

  五云握劍的手臂用力,法力噴涌而出逼退高瘦男子,忽然一個轉身,一劍蕩開槍尖,欺身靠近高大漢子,刺向他的胸口。

  漢子握住槍桿的手向后一滑,握住槍桿尾部,向上抬起架開五云的一刺。

  不曾想還是低估了五云的力道,被直接劈飛。

  漢子借力在空中后翻,落在嘉年身后,大槍畫弧,轉而朝嘉年的后背刺去。

  五云想要營救,卻再次被高瘦男子纏上。

  前有白衣公子緊追不舍,兩側有雙生少年糾纏不休,身后又有高大漢子的偷襲,嘉年一時間陷入危局。

  嘉年吐出一口氣,后退一步,踩進一個水坑,之后運轉本命神通,遁入水中,再次出現時,已在高瘦漢子身后,一刀砍向他的脖子。

  高瘦漢子一只手反轉,竟使出蘇秦背劍的招式,以一柄短戟擋住背后襲擊。

  可只有一只手,斷然無法抵擋住與他同境的五云的攻擊。

  五云一劍劈入高瘦漢子的腦袋,然而劍氣卻像是打中了一團水一樣。

  高瘦漢子的身體在二人面前如一團霧氣散去。

  法寶?法術?還是躲在暗處的某個人出手了?

  嘉年五云不敢大意,張開神識搜尋,結果卻沒發現任何人。

  經過一番打斗,雙方對彼此的手段有了初步的認識。

  嘉年神色冰冷。

  這五個人配合默契,分工明確,招招必殺,是一件已經徹底磨合了的殺人兇器。

  若只有自己一人,方才一番交手之下,自己少不得要受點傷。

  而且看他們似乎也是仍有余力的樣子。

  他還記得,白衣公子在渡口買走了一件上品法寶還未用。

  嘉年心中有些懊惱,早知道自己當時就應該買下那件寶貝。

  白衣公子也是小有驚訝,本以為只是處理個會幾手符箓的山澤野修,不想對方竟如此熟于廝殺,到現在為止竟然沒占到一點便宜,反倒是暴露了己方的手段。

  他目光落向五云。

  果然最大的變數是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伙,去船上跟蹤嘉年結果被騙下船的探子提起過有這么個人,說他不過是個江湖騙子。

  這都能看走了眼,看來回去之后得好好教育教育那個不開眼的屬下。

  白衣公子面朝五云笑說:“朋友,我們的目標只有你身邊的那家伙,能不能行個方便,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五云說:“你說的算啊?”

  白衣公子點點頭:“這件事我說的算。”

  他笑說:“我們只要那小子的命,他身上的一切東西,都可以歸你。”

  五云嘿嘿一笑:“聽說勾陳洲有一個山上人組成的殺手組織,名叫刈刀山,收留了一群山上山下人人喊打的貨色,專門做那買賣人頭的勾當。

  刈刀山里有一條規矩,就是一旦接手,不死不休。我今日跟你們照過面、交過手,你們這樣一群人說放我走,我能信嗎?”

  白衣公子搖頭嘆氣道:“確實不能信。”

  我們刈刀山的名頭還真是臭啊。

  五云抖了一個劍花,面帶譏諷道:“你們這些人跟洗冤人比起來,差了何止一個檔次。”

  白衣公子啞然失笑,只是眼神愈發冰冷。

  同行是冤家。寶塔洲洗冤人,同樣是一個刺客組織,可他們殺人不為錢財,只為道義。甚至有史家讀書人,專門為他們立傳著書。

  刈刀山,洗冤人,各在一洲,本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卻因為某件事勢成水火。天下人偏愛洗冤人,遠勝刈刀山。

  洗冤人是刺客豪杰,刈刀山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五云在刈刀山殺手面前提起這個,無異于往他們心窩子上捅刀。

  這叫他們如何不怒。

  果然,五名殺手身上殺氣更盛,直指五云。

  五云打趣道:“這就生氣啦,一點氣量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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