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芝收劍回鞘,腳下躺著一具死不瞑目的尸體。
她蹲下身,搜刮尸體,一道散發著兇煞之氣的鎖鏈去勢如虹,向她腦袋襲來。
姜芝沒有抬頭,身后掠過一道紅霞,纏繞住鎖鏈,向后一拽,人影飛出,被一道劍光斬為兩截。
清秋飄落在姜芝身后,周身赤霞如練,襯托的她愈發像一位云中仙子。
清秋勾勾手,鎖鏈飄向她。
在即將落入她手中的時候,兇煞之氣猛然爆發,方圓二十丈內,草木盡數枯萎,猩紅的雨如箭矢般掃過,籠蓋兩人。
地面與樹木被打的千瘡百孔,由綠轉紅再變黑的樹葉上升起道道紅煙,發出滋滋聲響,冒起一股難聞的臭氣。
這是以冤魂尸水配合數十種劇毒煉制的毒藥,一旦沾染,修士法身法寶都會受損。
某個躲藏在林中的野修暗中冷笑。
炸死你們這群臭娘們!
一股清風吹過樹林,樹葉嘩嘩作響。
野修感覺肚子一涼,低頭看去,胸口下方不知怎么忽然多出個腦袋大小的洞,前后透亮。
毒霧被這股清風吹散,兩名少女劍修站在原地,毫發無損,目光冰冷。
野修噗通倒地。
清秋皺起瓊鼻,黛眉微蹙,抬起小手扇了扇。
“這幫家伙,殺人的本事不大,惡心人的本事倒是不小。”
二人搜刮完事后,將幾具尸體還有周圍被污染的樹木一同焚毀。
她們身后有條百級山道,霖香殿殿主儼若思,掌律祖師趙香君,還有儼若思的最得意弟子魏紅袖,三人走下山來。
儼若思看了眼山下焦黑土地山林,瞇眼笑說:“辛苦二位妹妹了。”
她一點都不像是個兵家修士。頭戴珠釵寶翠,面如芙蓉,唇若涂脂,一顰一笑,眼波流轉,俱有一股天然風情。
姜芝搖頭說:“小貓小狗三兩只,談不上辛苦。”
魏紅袖哼了一聲,撇過頭。
隨便夸你兩句,還喘上了。
不就收拾了一群不入流的野修么,算得了什么。
清秋橫了她一眼,笑問道:“香君前輩,山上可有李子?”
一身英氣,身材修長高挑更像一位女將軍的趙香君聞言搖頭。
“山上只有間武庫,沒有李樹。”
清秋恍然,點頭。
“我還以為山上有李樹,紅袖姐姐是吃飽喝足才下來,要不然怎么能撐得肚兒溜圓。那臉鼓鼓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嘴里也藏了兩個呢。”
儼若思抬手掩唇,笑得前仰后合,一雙眼兒都瞇成月牙兒,絲毫不給自己徒弟點面子。
魏紅袖氣得跺腳,踩碎腳下石階,柳眉一豎,立眼道:“你說誰偷吃的肚子溜圓!”
清秋哎呀一聲,歉意道:“是我看錯了,紅袖姐姐莫怪。”
那眼神,要多沒誠意有多沒誠意。
她心想,這還是本姑娘嘴下積德了呢,不然就不是什么偷吃,而是說你珠胎暗結,因此才面龐豐滿了許多。
趙香君拉住就要去跟清秋過招切磋的魏紅袖,瞪了眼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掌門。
既然是你招來的人,就由你去管!
儼若思回了她個眼神,先是給自家愛徒順氣,然后又湊近了清秋。
在她耳邊溫聲細語。
“紅袖她是覺得自己一路走來沒能幫上什么忙,鬧別扭呢,好妹妹,別跟她置氣,好不好?”
馥郁體香從儼若思鵝黃色的衣衫下飄出,熏得清秋耳根發紅。
她肩膀一縮從儼若思懷里掙脫出來,躲到自己師妹身后。
“掌門說話就說話,別靠那么近。”
“哎呀。”美人逃脫,儼若思一臉失落,“這不是想跟清秋妹妹親近親近嘛。”
清秋被她盯得寒毛倒豎。
早知道這樣就聽五云的,去泡盧家大小姐了,聽人說她知書達理,至少不會對自己毛手毛腳。
趙香君抬手捂臉。
攤上這么個掌門,連她都覺得丟人。
幸虧這兒沒外人,不然她都要考慮要不要封口了。
姜芝問道:“你們要找到的東西可到手了?”
趙香君點頭笑道:“已尋齊四件,還差最后一件。”
姜芝問:“最后一件可有眉目?”
趙香君手掌一翻,掌心上出現一道虎符,冥冥之中,被一道氣運牽引。
她仔細感受過那道氣運流向,點頭道:“有,就在這座秘境當中,往南去。”
“好,帶路吧。”姜芝干脆說道。
一行人去往南邊。
清秋與姜芝,總與儼若思保持一段距離。
儼若思就像個嘰嘰喳喳的鳥兒,問這問那。
“兩位妹妹可有喜歡的人?沒有對吧,也是,兩位妹妹宛若天人,怎會喜歡別人。”
“清秋妹妹,你唇上的涂脂是哪兒買的,跟你真配。不對,妹妹生的國色天香,穿什么都好看。”
“姜芝妹妹,要不要來我們霖香殿當供奉?只要你點頭,出去之后我就送你一套雪澡甲,有了那個,你蹈虛境之前,都不用再買防御類的法寶,專心磨劍就是。”
路還沒走多遠,兩名少女就感到一股深深的疲勞。
好歹是個金丹掌門,怎么跟個碎嘴婆娘似的。
不管清秋姜芝回不回答,儼若思總會在她們耳邊嘮叨個不停,還會找機會極有分寸的動手動腳。
一旦稍微覺得過火,就立即道歉,擺出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來。
面對這么一塊牛皮糖似的掌門,殺又不能殺,打又不好打,糟心的她們身心俱疲。
趙香君也有點被自家掌門弄煩了,呵斥她閉嘴。
儼若思委屈閉嘴。
趙香君對姜芝清秋歉意道:“抱歉啊,我家掌門是這個德行。不過供奉的事真可以考慮,二位若是改了主意,霖香殿絕不會虧待二位。”
魏紅袖問道:“那些來襲擊我們的人,要不要查一下?”
“怎么查?都被清秋妹妹與姜芝妹妹毀尸滅跡了。”儼若思隨意的說,儼然一副沒放在心上的樣子。
姜芝說:“那些來襲擊我們的野修,進門之前,有兩個是跟在葉侯府后面,最后那個放毒的,跟青梅城挨的比較近。”
清秋說:“也可能是障眼法,故意把我們往那上邊引。”
儼若思笑說:“沒錯,所以我們現在想這些根本沒用。跟包括我們在內進行交易的野修,自己也做好了被拋棄的準備,所以即便真出了事兒,也查不出什么來。
現在我們三方勢力在水徑國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除非不管不顧,否則誰也奈何不了誰。要想打破這個平衡,就看此行中,誰得到的機緣更大,后勁更足。在此之前,我們都會避免正面交鋒。”
姜芝稍感意外,原來這位掌門心里,還是有謀略的。
儼若思靠近姜芝,笑嘻嘻的說:“姜芝妹妹可以再崇拜我一點哦。我這個人越是被夸,后勁越足的。”
姜芝冷著臉把她推開。
儼若思摸了下臉,心滿意足。
自己的臉摸到姜芝妹妹的手,也不虧。
還是修士好啊,就算是常年握劍的手,也不會起繭子,永遠那么細細軟軟,還帶著一股香氣。
察覺到儼若思心中一絲異動的清秋默默拉著師妹,躲得更遠了些。
一伙人戛然止步。
他們面前出現了另外一伙人。
沈煉抱拳笑說:“儼殿主。”
儼若思淡淡道:“沈宗師。”
雙方之間的氣氛談不上劍拔弩張,但都是警惕的盯著對方。
盧枚與趙香君相視笑了笑。
她們私下里的關系還不錯。
盧喬抱著五云的手臂,依偎在他身邊,得意的朝魏紅袖丟去一個眼神。
魏紅袖回了她一記白眼。
八字都沒一撇,你得意個什么?
盧喬憐憫似的看向她。
你這輩子別說一撇,就是一個點都沒有。
五云盧喬身后有一名男子,恨恨的盯著五云背影,眼神酸溜溜的。
他是盧心水的大弟子,名叫趙啟東,從小就愛慕生性跳脫的盧喬。
本以為這次有機會在秘境中一展身手,讓二小姐對自己刮目相看,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把二小姐的魂給勾走了。
五云與清秋姜芝他們察覺到對方的處境,都想笑,可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又都笑不出來。
他們不約而同想到了嘉年。
那家伙可能正樂呵呵的在哪個地方搜刮地皮呢吧。
沈煉笑問:“殿主是往南邊去?”
儼若思說:“你們去北面?”
沈煉點頭。
儼若思說:“不送。”
說完她就要走。
她跟男人沒什么好聊,更別說一個長得又不好看的老頭。
“儼殿主,請等一下。”沈煉連忙叫道。
儼若思回過頭,“還有啥事?想打架?”
沈煉無奈:“不打架,我想問問儼殿主,可曾見到葉侯府的人?”
“沒見著。”儼若思說,她抬眼問道:“你找他們?”
沈煉說:“我們進來之后得有兩個時辰,道上遇到過幾個人,但都沒見到葉侯府的人。前不久,我剛好看到一伙人爭奪某樣寶物,其中就有葉侯府的供奉江白圖,他居然什么都沒做,直接退走了。”
“那個殺胚?”儼若思驚訝。
江白圖在水徑國可謂是惡名昭彰。
他本來是皇子還在潛邸時的奴才,后來參軍,當上了大將軍,嗜殺成性。
人到中年時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死掉,被葉侯賜予了一枚丹藥救活過來。
從那以后,他就辭去將軍之位,到葉侯府當下人。
葉全被元嬰野修收徒的時候,發現他也有修道資質,便連他也一道收入門下,當作不記名弟子。
走上修道之路的江白圖,繼承了他當將軍時的戾氣。
凡是落到他手里的修士,定會被百般折磨后再殺死。
水徑國附近數個國家的野修都是他的狩獵對象,他手上那把法刀大雪,能夠吸食修士精血煉化,增長品階,給了他更是如虎添翼。
這樣一個人,竟然在面對一群不如他的野修時,什么都不做的走掉,實在令人驚訝。
沈煉說:“不僅如此,我們問過別人可曾見到葉侯府的人,他們有的沒看見,有的見到過。聽見到的人說,葉侯府的人出現后沒有參與奪寶,而是直接隱身遁走,不知所蹤。”
儼若思瞇起眼。
沈煉說:“他們怕是有備而來,專門尋找某樣東西,所以才不想在路上多做糾纏。”
儼若思說道:“你跟我說這些做什么,他們找什么,我才不感興趣。”
沈煉笑說:“儼殿主是不是也知道此處秘境中有什么,并且也在尋找某樣東西。”
儼若思笑瞇起眼,說道:“是呀,你要跟來嗎?”
沈煉一愣,旋即笑著搖頭:“早先約定好,三家互不打擾,在下就不去耽擱儼殿主尋找機緣。”
儼若思點點頭:“算你識相。”
她對身后眾人說道:“我們走。”
一行人迅速遠去。
儼若思經過五云的時候,淡淡撂下一句。
“娘炮。”
五云惘若未聞,心里給儼若思記了一筆。
以后有機會,他得去霖香殿拜訪拜訪。
盧喬氣憤道:“這個儼殿主虧得還是個掌門呢,怎么到處尋釁,欺負人!”
趙啟東說:“儼殿主是個敞亮人啊。”
盧喬回首怒視著他。
“趙啟東,你什么意思!”
趙啟東慌了神,連忙搖手道:“我沒什么意思,師姐莫要生氣。”
盧枚說:“別總拿小趙撒氣,你呀,就是聽不得難聽的。虧得你是個女子,要是個男人,信不信儼殿主現在就會回頭來揍你一頓。”
趙啟東連忙圓場道:“枚師姐莫要說喬師姐,是我不對。喬師姐與儼殿主一樣,都是直爽的奇女子,些許話明擺著,算不了什么。”
盧喬聽趙啟東這么一說,更生氣。
“誰跟她一樣!不就是仗著自己道齡長,境界高嘛,有本事把境界壓到觀海境,跟五云真刀真槍的打一場!”
五云納悶:“為啥是跟我打?”
盧喬說:“她罵你,當然是跟你打。”
“那你呢?”
盧喬說:“我在旁邊幫你吶喊助陣。”
她壓低聲音說道:“她可是兵家修士噯,同境我可打不過她,就算萬一真打過了,她好歹還是個仙家掌門,萬一去找我們青梅城麻煩怎么辦?”
五云道:“你這個想法,挺天馬行空啊。”
腦回路清奇的跟自己有一拼。
盧枚扶額嘆氣。
自己這個妹妹有時候傻是真傻,但有的時候也是鬼精鬼精。
她對沈煉說道:“沈伯伯,我們也走吧。”
沈煉點點頭,一行人遠去。
去往南邊的路上,姜芝問道:“那個沈煉不也是金丹境?怎么進來的。”
魏紅袖說:“跟師父一樣,用秘法壓境進來的唄。”
姜芝心中感慨,山上術法果然千奇百怪,層出不窮。
趙香君問儼若思:“掌門,沈煉說的葉侯府,我們要不要注意一下?”
儼若思說:“注意什么,只要他們的目標跟我們不一樣,要找什么都隨他去。假如他真的跟我們撞上了,那就讓他去死。”
趙香君無語:“這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秘境里面魚龍混雜,誰還沒有個三長兩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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