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身體后仰,纖細的嬌軀緩緩倒下。
四散的光景如流星雨一般,一個接一個地從眼前劃過,最后如融化在陽光里的雪花一樣,慢慢消失。
嘉年抬起臉,面色平靜,目光冰冷,就好像方才的痛苦是裝出來的一樣。
少女向后仰起的面孔眉心中有一道細長的傷口,流散出淡淡的金光。
忽然,她渙散的目光再次浮現出靈動的神采,右腳向后一撤,穩穩站住了身形,一點點的直起身。
嘉年皺了下眉,向后退出十余丈站定,一臉陰沉戒備地盯著蘭漿。
蘭漿微低下頭,纖細手指在眉心處一抹,傷口瞬間消失。
她看著嘉年,眉宇間不僅沒有半點殺氣怒氣,反而還稍微有點欣賞。
蘭漿好奇問道:“你是怎么知道這一切是假的?”
嘉年沉默著沒有說話,雙手掐起法訣,喚出本命飛劍與云煙萬鴉鏡。
云煙萬鴉鏡沒有出現。
他心底一沉。
此地果然不是現實世界。
萬鴉鏡雖是仙兵,卻終究是外物。
本命飛劍則不同,它是嘉年以自身元神鑄造,與自己休戚與共。
如此說來,這里是類似于元神識海一樣的地方?
那么剛才自己所處的環境,就能說得通了。
那些景象,是深埋于嘉年心底的愿望,不曾與任何一個人說過。
眼前這個家伙,居然想玷污他的心愿,并以此來操控自己。
嘉年如何能夠不怒。
他心中唯一能聯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一個猜測就是,蘭漿是化外天魔。
也只有它們,有這份本事。
倘若這里真是自己的識海,就說明自己的真身已經落入它們手中,并且被它們滲透到了元神層次。
嘉年心情愈發沉重,眼中殺氣更盛。
蘭漿翻了個白眼,似乎是察覺到嘉年心中所想,無奈喊道:“喂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自顧自地瞎尋思什么,腦補也要有個限度。”
這孩子聰明是聰明,可怎么就是喜歡鉆牛角尖。
心思與執念都這么重,就不怕有朝一日被引入歧途?
蘭漿嘟囔道:“狗日的柑香,凈給我找麻煩!三姐也是,居然什么都沒跟他說。一個護道一個傳道,當的可真清閑!”
她扯開嗓子,嗓音清脆地喊道:“喂,你真沒聽過我的名字嗎?蘭漿,或者我的另一個名字,歲十有二流火。兄弟姊妹里,我排老七。”
嘉年微微一怔,旋即瞳孔微張,露出一副驚喜模樣。
“你是七姐?!”
蘭漿笑著點頭:“叫得真好聽,再喊兩聲來聽聽。”
隨后,她毫無征兆地偏過身子,一道劍光從她面前劃過。
如果剛才她沒躲開那一下,她的頭顱就會被嘉年的飛劍割掉。
蘭漿瞇起眼,望向嘉年。
好小子,演技不賴啊。
嘉年臉上依舊帶著笑意,但是目光卻十分的陰冷。
柑香親口對他說過。
歲十有二流火,已在五百年前隕落了。
原因是她以一己之軀為牢籠,困住了一飛升兩歸神境的化外天魔,然后自爆元神,拉著它們同歸于盡。
嘉年對那位素未謀面的前輩心神往之,欽佩之至。
這家伙哪里來的膽子,居然敢盜用流火前輩的名!
蘭漿心情復雜,在心中痛罵柑香。
你干的這叫人事兒?
都把這好孩子洗腦成什么樣兒了!
嘉年說道:“你就是曾欒樹的那個老祖吧,是為了明燭天來的?”
蘭漿以手扶額。
“我真的是流火,怎么就說不通呢?”
嘉年懶得答話,一手掐道訣,一手捏劍訣。
天賦神通與本命飛劍,一同施展起來。
但見飛劍萬相一而十,十而百,眨眼分出三百六十把,圍成一座劍陣,將蘭漿困在其中。
劍影綽綽,寒光閃爍。
嘉年以周天之數隔離出一座劍氣天地。
天行健發動,三百六十柄飛劍同時落入光陰長河,或逆流而上,或順流而下,或靜止不動。
嘉年又咬破手指,用心神之血施展水法神通,以血水凌虛畫符。
符箓光華一閃,遁入虛空。
下一時刻,如白茫茫大雪天地般的空間頓時如海水般翻涌起來,然后被冰封住,形成一座堅實牢籠。
同時隔斷光陰、空間與神識三種維度,如此一來,便杜絕了對方逃跑的可能性。
更是為嘉年的殊死一搏,做好了鋪墊。
他冷冷看著蘭漿,心中猜測它極有可能是頭飛升境的化外天魔。
哪怕不能與它同歸于盡,也要像流火前輩一樣,扒下它一層皮!
至于蘭漿的問話,嘉年根本不打算回答。
流火前輩已死,是柑香親口所說。
它說自己是流火前輩,自己就算死了都不會信!
蘭漿感到頭疼。
生前死后,都沒有像現在這樣頭疼過。
為何自己都沒了身體,還會有感官上的疼痛?
怪哉。
她放下手,目光幽幽。
“死了也不會信?好吧,那就讓你死一遍,咱們再來談。”
嘉年瞳孔驟縮,劍陣之內頓時劍光沖天。
空間被截斷,識海宛如碎裂的冰面,裂散出條條裂痕。
光陰長河于其中顯現,無形的河水蕩漾起淡金色的光輝,那是死去神明的尸骸。
三百六十把飛劍于其中溯洄從之、溯游從之,掀起陣陣微小的漣漪。
每一道波紋都使得這片天地搖搖欲墜。
嘉年七竅流血,雙目赤紅,只覺腦海之中天翻地覆。
此處果然就是他的識海。
如此一來,他的攻擊就等于是先殺己,再傷敵,擺明了陣勢要以命換傷。
可下一刻,一道閃電驀然從劍陣之中劈了出來。
被封鎖的空間猛然破碎,如琉璃灑地。
嘉年只見蘭漿瞬間出現在他面前,纖細的身體猛然爆發出無窮的力量。
他毫無招架之力的被一拳揍飛。
身體拖起一道長煙劃過天空,墜向無窮深遠處。
蘭漿僅僅邁出一步,便來到疾馳的嘉年頭頂,然后一腳踩下。
嘉年就像是一顆筆直墜落的流星,砸入地下,昏死了過去。
在別人的識海中,把對方的心神揍昏。
天下竟有如此道法?!
蘭漿飄然落下,站在嘉年身旁。
茫然天地間,她看著地上再起不能的少年,又給了他一腳。
只是這一腳,卻沒用力。
她笑罵了句:“臭小子。”
然后又仰起頭,對著某個方向豎起中指。
“狗日的。”
歲十有二后繼有人,還是個一點都不惜命的人,這很好。
可就算是要拼命,也得看準了對象才是。
跟自己這個自家人,還是一個死人拼死拼活,算什么事兒?
……
……
嘉年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背后是一棵參天巨木,頭頂繁枝如蓋。
清風吹拂,仿佛一場大雨剛走,空氣中送來青草與泥土的氣息。
他坐起身,轉過頭,蘭漿就坐在他身旁,換了一身潔白衣裙,秀發用一根木荊釵束起,清秀的側臉流露出一股淡泊而成熟的風情。
她淡淡道:“醒了?”
嘉年不說話,只是把身體靠在樹干上,點了點頭。
蘭漿淡笑問道:“還打不打?”
嘉年搖頭道:“不打了。”
打不過,連拼死都拼不了。
蘭漿抬起手,拍了拍嘉年頭頂,笑瞇瞇道:“這才乖。”
嘉年撇過頭。
這種親昵的舉動,讓他本能的不適應。
“我還不能確定你是不是流火前輩,別跟我這么不客氣。”
說完這句話,嘉年頭頂就又挨了一拳。
蘭漿氣呼呼道:“你小子怎么就油鹽不進,是茅坑里的石頭嗎?”
“哼!”嘉年十分高冷的閉上眼,巡查自己的傷勢。
自從離開守歲宮,哪次歷練不是險死還生?
出了神華樓之后,更是被追殺不停,一路到了南齊。
元嬰、蹈虛、歸神、飛升,高境界的敵人如雨后春筍般出現。
每一個人都想殺他,隨時都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一路上自己的心境哪敢懈怠一點半點?
若被對方幾句話說服,自己早死多少次了。
蘭漿嘆了口氣,眉目變得柔和下來。
“我知道,這不全怪你,要怪就要怪柑香!什么都不說,就把你丟了出來。就算是放養,也得時不時瞅兩眼不是?他可倒好,由著你生生死死。”
嘉年轉眼看向她。
她居然敢對柑香直呼其名,就不怕他聽到?
蘭漿嗤笑道:“他聽著又能怎樣,敢過來,我指著鼻子罵他,你看他敢不敢還嘴!”
敢還嘴,老娘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給他看!
“你真是流火前輩?”嘉年忍不住問道。
蘭漿笑道:“還是不信?剛才你檢查自己的身體,看出什么了?”
嘉年發現自己的心神,或者說整個元神都布滿了條條裂縫,像是一個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器。
可在元神對應肉身的靈臺方位,卻有一道道金光如山澗泉水般流淌而下,包裹住他的元神。
水流所過之處,元神的裂縫被逐漸填滿、愈合。
這種先是被撕裂,然后又重新被彌補的感覺,嘉年曾體驗過一次。
上一次,是在鷹陽郡的青梅城。
桃良把什么東西放入了他的體內,救回了他一條命,還使他的天賦神通更進一步。
蘭漿道:“你沒猜錯,三姐給你的,正是歲十有二的元神碎片,我的元神碎片。正因如此,我才能以這種形式,出現在你的識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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