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慶從坑里掙扎著站了起來。
他抬眼看向嘉年,雙手握拳,身體微微顫抖,眼中流露出被背叛的痛苦。
“小弟!你不要執迷不悟啊!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嘉年眉頭跳了一下,心里燃起一股無名火。
他娘的,老子落到這步田地,是拜哪個狗日的所賜?
虧你還有臉那里大義凜然,義正言辭地勸別人回頭!
看來自己那一腳還是踹輕了。
林素玄提高了嗓門喊道:“徐道友,此人窮兇極惡,已不是三兩句話就能說服的,還是請道友暫時放下兒女私情,認真對待吧。”
徐有慶道:“不!他是我唯一的兄弟,我不能看著他在一條路上走到黑。我相信他心中仍有一絲善念,所以就算搭上我這條命,也要讓他迷途知返!”
他目光堅定,神色中又透露出一股悲天憫人的悲壯感與使命感。如同一位得道高僧要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無畏精神,去感化一名罪孽深重的惡徒。
看到他這副樣子,嘉年心中的煩躁指數呈直線上升。
我為啥要被你說成這個樣子?
“兄弟,我來了!”徐有慶再次怪叫著沖向嘉年。
嘉年算準距離,一腳踹中他的面門,打得他脖頸后仰,之后緊跟一拳擊中他的肚子,打得他低頭哈腰,然后抓住他的腦袋,在空中轉了三四圈,像丟破麻袋一樣,把他扔出三四里遠。
“啊啊啊啊!”
徐有慶再次慘叫著飛了出去,他發出的聲音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母雞,啪嗒,摔在地上。
徐有慶一只手攀上大坑的邊緣,搖搖晃晃地想要站起身,結果一次次重新跌倒。
這還不算完。
他一邊掙扎,一邊還嚷嚷著。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拙劣的演技實在是令人發笑。
薛敬道閉上雙眼,扭過頭去,不忍再看。
可能他心里也在后悔,為啥讓徐有慶做了他的女婿。
薛質真額頭上豎起幾道黑線,抬手一劍把新婚丈夫重新打入坑里爬不起來。
作秀耍寶,你至少挑挑時間和觀眾。
眼下這幾個,有哪個是瞎子!
“徐兄如此重情重義,真是我輩楷模啊!”柴行儼目露贊許之色。
他對嘉年喊道:“嘉年老弟,你好狠的心!對自己的兄長,居然都下如此重的手!”
嘉年:“……”
薛質真:“……”
薛敬道:“……”
林素玄:“……”
云師:“……”
這人是個傻子吧……
五人同時想到。
唯有徐有慶面露感動之色。
知我者,柴兄也!
林素玄嘆了口氣,他知道,讓徐有慶去拿下嘉年,是不可能了。
“還是得自己動手啊。”
他問薛質真,“薛仙子,不知仙子的神通,范圍能有多大。”
薛質真道:“足以籠罩這座山。”
林素玄點頭道:“那就請仙子在旁壓陣。”
他握住一把羽扇,不知是何種神鳥的羽毛制成,漆黑無比,唯有扇柄如人骨般潔白。
徐有慶大喊道:“林道友,莫要沖動,待我來擒下此獠!”
看樣子,徐有慶是真急了。
他認得那扇子,更知道扇子的神通。
林素玄淡笑道:“不必了。”
他抬起扇子輕輕一扇,霎時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
等嘉年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與云師已經被一道道漆黑狂風包圍。
林素玄道:“嘉年、妖女,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吃飽喝足”的云師譏諷道:“我還以為是什么,弄了點煤灰渣子摻進風里,就像擒住我們,老牛鼻子,你修道修傻了吧。”
林素玄輕搖羽扇,淡笑道:“你不服氣,可以闖出來試試。”
“哼,試試就試試!”云師最看不得這些中原修士,裝腔作勢的樣子。
她以道法護住全身,就要撞入黑風里,被嘉年拉住胳膊。
“別沖動。”嘉年道。
他丟出一枚符箓試探。
符箓落入黑色旋風,頃刻間失去所有靈氣,被風力撕扯得七零八落。
“這怪風不簡單。”嘉年沉聲道。
云師道:“你認得?”
嘉年道:“有個猜想,得再試一試。”
他默念口訣,從絳府中請出一尊小小的真血法身。
法身尚未完全成型,在空中跳了幾步,躍向狂風。
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法身與真身五感同步。
嘉年頓覺體內各大竅穴有絲絲涼風穿過,直入肺腑,使得五臟冰涼。
“赑風!”
林素玄笑道:“道友好見識。”
“啥東西?”云師問道。
嘉年問道:“你沒經歷過?”
道家修習正宗長生之法必須經歷的三災之一。
赑風、陰火、天雷。
歷此三劫,方能結成金丹,成就大道。
莫說未結金丹,就算是結丹的修士,遇到這三劫,也是十分頭疼。
嘉年簡單跟她解釋過這三劫的特點與威力。
云師聽過后直皺眉。
“你們中原修士,怎么老喜歡搞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虎伏山就沒這些幺蛾子。”
結丹對云師來說,就是心念一到,金丹自成,順順利利。
嘉年道:“正法難求,所以世間才有那么多人喜歡撈偏門。”
這赑風與他的三昧真火是同一等級,專克元嬰之下的修士。
除非修習過躲三災之法,否則一頭撞進去,就是個死。
普通修士的法身,根本扛不住赑風吹拂。
所以徐有慶在看到林素玄拿出那把扇子的時候,才顯得那么著急。
嘉年還未結丹。
徐有慶道:“林道友,對付兩個晚輩,用赑風是不是有點過了。”
林素玄道:“他二人若能束手就擒,貧道自然不會傷害他們。可如果他們一意孤行,那貧道就只有斬妖除魔了。”
徐有慶道:“那是我兄弟!”
“遲平云同樣是本門弟子!他沒有實證前對道友和尊夫人出言不遜,惹惱了道友,道友下手重些在情理之中,貧道不會置喙。但此時嘉年與虎伏山妖女關系匪淺,且證據確鑿,貧道斬妖除魔乃是本分。道友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對這兩個人手下留情,莫非徐道友是想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成?”林素玄也沉下了臉。
“老雜毛你……!”徐有慶氣罵道。
“有慶,住口!”薛敬道沉聲打斷他。
徐有慶閉上嘴,可眼神中還是流露出不忿之色。
薛敬道喊了聲自己的女兒。
薛質真點點頭,將飛劍的神通范圍向嘉年二人縮小。
林素玄輕搖羽扇,赑風也向二人周圍縮小。
呼呼風聲,像是死亡的呼吸逐漸靠近嘉年與云師的耳邊。
云師咬牙道:“橫豎都是死,大不了拼了!我就不信,我堂堂金丹,還真能被這兩股風吹散了架!”
嘉年道:“別沖動。”
云師道:“你有辦法?”
赑風越來越近,就快要吹到他們的鼻尖。
嘉年沉默片刻,問道:“你法身練得怎么樣?”
“比普通金丹強點,你問這個干什么?”云師不明所以。
嘉年眼底金光流轉。
“保護好你自己。”
“啊?”
嘉年一把拉過云師,將她抱在懷中。
“喂,你!”云師面頰發紅,用力掙扎起來。
天賦神通,天行健!
二人身影逐漸虛化,最后從林素玄等人眼前徹底消失不見。
林素玄目光一凜,羽扇一拂,赑風猛然縮小,徹底淹沒了二人。
“姓林的,你干什么!”徐有慶大急,就要上去跟他拼命。
薛質真抬手攔下他。
“別沖動!”
“他殺了我兄弟!”
“嘉年他們沒有死。”薛敬道說道。
“什么?”
整座祈涼山都被陣法覆蓋,薛敬道手持掌門信物,加上他出身道門正宗,修為遠超普通元嬰修士,在此情形之下,堪比蹈虛。
山上的一切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感知。
他凝神注視,很快便借助法陣運行所產生的道法漣漪,搜索到虛空中一絲微弱的光陰起伏。
他豎起法訣,數道青色劍光落向一處。
嘉年與云師的身影短暫浮現片刻。
嘉年朝他們瞅了一眼,然后二人身影再次消失不見。
“光陰類神通?”薛敬道驚訝道。
林素玄道:“薛山主,可有辦法將二人留下?”
“有些麻煩啊。”薛敬道捻須說道。
林素玄道:“薛山主主持大陣,可將這一片的天地完全隔絕,嘉年境界不高,還帶著一個人,就算他有光陰神通,也堅持不了多久。”
光陰、因果、命理三大神通雖然高深玄奧,大成者的實力會遠超同境修士。
但其中涉及的禁忌也會不少。
況且山上一直有一個通識,不管是什么樣的神通,只要修煉到極致,都不會比三大神通弱。
嘉年的境界在那兒擺著,與薛敬道相差太多,困也能困死他。
薛敬道嘆息道:“貧道盡力而為。”
青色蓮花底座落下四道青色劍光,如幕布般籠罩住整座山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大箱子屹立在天地之間。
光陰長河中,嘉年緊緊抱著云師,順流而下。
無數光怪陸離的景象在他面前破碎,如飛速倒退的繁星般從他身旁掠過,又有無數碎片從身后趕超過去。
在他面前,河水有無數道支流,流向不同方向,代表著未來的各種可能性。
但這些支流水域,仍處在一條更為寬闊的大河之中。
支流千萬,復歸于一。
水中有水,河中有河。這是屬于光陰長河獨一無二的現象。
嘉年隱約能夠瞧見挨得比較近的一條支流的光景,匆匆一瞥,還未等他記下,記憶便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不見。
“這是……哪兒?”云師雙手用力抓緊嘉年的胸口直至指節泛白,滿臉痛苦。
尋常修士無法經受得起光陰長河的沖刷。
若沒有嘉年的神通保護,云師會在一瞬間被光陰消磨到一絲痕跡都不會留下。
嘉年道:“再忍忍!”
他奮力前游,希望能早歸現實世界。
在光陰長河中,哪怕多帶了一個人,對他來說都是極為沉重的負擔。
絳府中的靈氣已經不能說是消耗,而是在被蒸發。
他必須立刻出去,不然跌境都是輕的。
可前方的河水像是被一道薄紗遮掩了一樣,使他看不清流動。
有人隔絕了天地!
是薛山主。
光陰長河貫穿于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即便隔絕了天地,也無法阻擋時間的流逝。
但道法會在河流里灑下漁網。
漁網無法阻止河水流動,卻能攔下河里的魚。
兇猛的大魚可以直接咬碎漁網沖出去,但小魚卻會被阻攔。
雖然不是不可以強闖,但這么做的后果,是嘉年跟云師,肯定會受重傷。
嘉年擁有光陰神通,可以不用太擔心,可云師絕對受不了。
“算了,賭一賭!”嘉年一咬牙,偏轉方向,撞向另一條支流。
下一個瞬間,二人從虛空中跌落,墜入一片山林之中。
砰的一聲,驚得獸走鳥飛。
嘉年齜牙咧嘴,充當起云師的緩沖墊。
云師因為沖擊過強,失去了意識。
嘉年艱難的把她扶起,自己吃下一顆丹藥后,又給她喂下一顆。
運功調息片刻,左右觀察過周圍,發現已經離開了祈涼山。
他默默松了口氣,又不由得擔心起徐有慶來。
“娘的,怎么凈碰上這種麻煩事兒!”
他暗罵了句娘,然后俯身晃了晃云師肩膀。
“醒醒。”
云師幽幽醒來,問道:“這是哪兒?”
嘉年道:“還沒確定,不過應該是在祈涼山外。”
“哦。”云師答應了一聲。
嘉年道:“你我就在這里分別吧。”
“嗯。”云師輕輕點頭,“給你添麻煩了。”
嘉年道:“還好。”
他嘆了口氣,起身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辦。
忽然,他被人從身后抱住。
嘉年身體一僵,問道:“你干什么?”
云師道:“感謝你啊。”
“……不用這么客氣。”嘉年握住她的雙臂,想要扳開,卻發現她的力氣越來越大。
云師身上傳來的氣息越來越詭異。
“欸——,當然得客氣客氣。”云師在他耳邊說道。
她笑瞇瞇的抬眼看向嘉年,語氣無比冰冷,顏色深邃的眼眸中掠過妖異的光。
妖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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