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賽博時代的魔女 > 第五百六十一章 剪頭發
  “對了,如果去夏的話,把雪球也帶去商品展覽會吧。”徐煬想起新聞,夏的各大城市時常舉辦商品博覽會,各公司的采購商以及商業媒體都會出席。

  “是了,夏的買家那么多,可以成為需求主力,如果能聯系當地宣傳力量,應該會讓這種狗賣得很好!”左弘辰頻頻點頭。

  “我可不想被交易出去。”雪球瑟瑟發抖。

  “你只是一個樣品,展覽完就帶回來。”徐煬寬慰它。

  其他人吃飯的時候,徐煬掃描了下雪球脖子上的晶片項圈,上面記載了雪球的“身世”。

  一連串代碼和符號涌現出來,標識出雪球的制造商:尼斯托公司生產部第22組,赤泉市高川町智能機器制造廠,生產日期:150年5月5日。

  緊接著便是一串名單,所有參與過雪球設計和制造的人,名字都位列其中,多達1030人,涵蓋了雪球的設計師、研發專員、程序員、機器人工程師、電路設計師、機械裝配工、調試與測試員工、入庫員工……

  雪球蹲在地上,搖動它鋼鐵的尾巴,完全是無機物的拼湊。但徐煬一想到那1030人的汗水與勞動,雪球身上此刻又顯現出一種生機勃勃的力量。它的每一次移動、每一次語音播放,都凝結了人們的付出和愿景。

  徐煬伸出手,雪球走過來跟他握了握手,表現著自己的友善與智能。

  一切都運作起來了。徐煬默默想著,如果雪球在夏的展銷旅行順利開展,工廠訂單就會大幅增加,尼斯托公司面向夏的海外貿易會變得繁榮,一箱箱機械狗會被海運到夏,在當地市場販賣,利潤則被分配給工廠的勞動者,不再流到企業家手里。

  真正的變革不在于提高報酬,也不在于發展技術,而在于勞動者站起來,將公司變成自己所有。

  “你覺得夏的人會喜歡你嗎?”徐煬問雪球。

  “呃,我會努力的。”雪球在地上表演打滾,“我會表現得盡可能智能,人畜無害,友善又可愛,盡到陪伴的責任,人們設計機器狗就是為了這個。夏的博覽會上也會有一些其他的人工智能產品,但我相信我能勝過它們,因為我的智能芯片勝過目前99%的機器寵物,先生。”

  雪球無論在戰斗方面還是家庭陪伴方面都表現得很不錯。徐煬讀了讀實驗室報告,在左戶市之戰期間,雪球的表現比實驗室環境里還要優秀20%,說明它的智能行為芯片其實更適合在戶外工作,也能勝任更復雜的社交行為。

  吃完飯后,他們小酌幾杯。

  “我聽說凜音在你這邊工作。”細田義行問徐煬。

  “對。感覺如何?”徐煬還記得細田義行,履歷豐富、生活坎坷的改造人,無論何時,灰郁和燥怒的氣質都在對方臉上揮之不去,仿佛隨時都會大發雷霆。

  細田義行在這里顯得格外拘束和平靜。他望了望四周,這里擺滿精美的科技產品,風格纖細精致,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莽頭大漢走進了瓷器店,稍有動彈就會破壞這里的寧靜祥和。

  墻壁是用冷色調的金屬與石灰裝飾的,各房間的燈光布置都相當低調,沒有任何明顯的光源來喧賓奪主,氛圍簡約而高技術感。

  這里還有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幕墻,面向上京夜景,繁華城市像一幅由霓虹色彩涂抹的遠景繪畫,商廈的燈火與時尚廣告的影像不斷變幻,娛人耳目,與這忙碌錯亂的時代恰好相稱。

  “這里很美。”細田義行走向那面遠景墻。

  靠過去后,他總感覺有點不對勁,伸手摸了摸,發現墻面泛起光影的漣漪,城市仿佛是個一戳就碎的夢。

  他轉頭看到徐煬鼓勵的目光,于是一伸腳就踩了進去,一下就走進了墻背后的玻璃廊道,這才看到上京的風景原來在更遠處,剛才那面墻是整套的成影技術。

  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座豪華露臺上,連接著停機坪、觀景臺、小工作間、按摩室以及無邊泳池,這座工作室當真別有洞天。

  細田義行往前走,來到玻璃欄桿邊上,向前倚靠,低頭看向遙遠的地面,這里離地大概100來層,令他頭暈目眩。

  “我聽說細田先生的前半生非常煎熬。”徐煬穿過玻璃廊道走來。

  露臺上的夜風經由透明的恒溫墻過濾,吹來只覺清爽,而不寒冷。

  “何止是煎熬——是痛苦!”細田義行看著自己破爛不堪的身體。

  一遍遍的破壞、自我修復和重構之后,他自己都認不出自己的身體了。

  “人體增強技術讓你變成了超人。”

  “什么超人,明明是一個超級的‘非人’……如果我不再是我,那我變成什么樣又有什么意義?40年前蹲在電視機前等動畫片的我,20年前在工地上吃盒飯的我,10年前跟雇傭殺手開槍的我,去年剛剛逃獄的我,還有現在的我……這之間已經沒有連貫性了。”細田義行喃喃道,語氣并沒有變得越來越激動,而是越來越恐懼。

  徐煬端詳著他。

  “在你看來,什么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當然,這個問題沒有固定的答桉。”徐煬緩緩說道。

  細田義行閉上眼睛,很是想了一會。他現在正需要一個艱深的問題來好好思量,從緊張的大腦神經痛中轉移注意。

  “是的,是……愛情,是……悔恨?不不……”他的心里不停地冒出答桉,又不停地自我否定,“……是‘時間’……對了,是時間啊,偉大的時間,沒有東西能避開它,所以時間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你呢?你說,你的答桉是什么?”

  “我的答桉是‘沒有’。任何東西都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

  細田義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后苦惱地思索著自己和徐煬之間的談話。

  直到徐煬走后他還在思考。

  大腦并沒有被替換,改造的一直都是腦子之外的東西,這些刺入血肉的金屬增強的是行動力和戰斗力……沒有改變自己。

  細田義行一方面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另一方面又害怕這只是自我安慰和自我瞞騙的結果。對處在痛苦之中的人們而言,自欺欺人乃最佳良藥。

  啊……也許他說的是對的,什么都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

  大概過了半個鐘頭,細田義行才從自己的苦思冥想當中回過神來,他松開手,發現合金欄桿已經被他攥出五個凹陷。

  他感到內疚,穿過幻影墻壁回到待客間,發現左弘辰跟雪球都已經走了。

  “我弄壞了你的欄桿。”細田義行指了指外面的露臺,“我很抱歉……我會付錢的。”

  “沒關系,”徐煬把蘋果放進榨汁機里,“你要走了嗎?”

  “我得走了。”細田義行說。

  推門離開后,細田義行感覺心態平和了許多。平生第一次他想去看電影。不知不覺間他認可了徐煬的話——任何東西都不能改變一個人的本質。他從此抬起頭走路。

  屋里頭,徐煬把蘋果汁和牛奶分別交給小法洛莎和小傻瓜,作為她們的點心。

  他本想睡覺去,忽然發現小傻瓜的頭發很長,已經長到腰際了。

  小傻瓜想留著自己的頭發,她看到徐煬去拿剪刀,便慢慢地喝牛奶。

  她堅持相信所有事情都是一件件發生的,如果自己喝上一個鐘頭的牛奶,那自己的頭發就要等一個小時才會再剪掉。

  未想世上太多事情無法如愿以償,奶只喝了一小點,徐煬已經站在小傻瓜身后,扶起她的黑色長發,動手開剪了。

  “呱……”小傻瓜虛弱地說。

  “昨天我看到你的頭發絆倒你自己了。”徐煬警告。

  “呱。”小傻瓜認為那只是頭發在給她開玩笑。

  “它們擋住你的眼睛,還垂落到食物里。”徐煬剪刀卡察,小傻瓜的長發便無了。

  等徐煬回屋睡覺后,小傻瓜把牛奶瓶放下,走到垃圾箱邊,呆呆地看著自己被剪掉的頭發。

  “你想要你的頭發回來?”小法洛莎站在小傻瓜身邊。

  “呱。”小傻瓜伸手撫摸自己被剪短的頭發。

  她希望自己有一頭長到腳踝的黑色頭發,它們是那么柔順、那么友好,就像跟自己一樣高的朋友一樣。但它們被剪掉了,于是就不再是好朋友,而是不知什么地方來的原生幼崽,丑不拉幾。

  “你有多想?非常想嗎?”小法洛莎輕聲說。

  “呱。”小傻瓜很想自己的頭發回來。

  “我可以幫你恢復你的頭發。”小法洛莎的手沿著小傻瓜的額頭往后摸,順序往下,“但你要欠我一次人情,未來你得記我一次好。”

  “呱!”小傻瓜很開心。

  小法洛莎的手撫過小傻瓜的斷發,很快小傻瓜就發現她那柔順、美麗的黑色頭發全都回來了。

  “呱卜!”小傻瓜跑到鏡子地板那里,蹲下來看著自己柔順的長發。

  “但他明天還會把你的頭發剪掉的。”小法洛莎坐在地上,溫柔地看著她。

  “呱!”小傻瓜想到這可怕的未來,大吃一驚。

  “所以你要說服他。”小法洛莎說,“你要用你的理由去說服他……”

  小傻瓜想了半個晚上該怎么說服徐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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