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諸葛亮的提議讓劉備眼前一亮。
但劉備深知,這畢竟只是一策而已。
此人既然是大賢,能提出一策,胸中只怕已有千百策。
只是此時不便談論罷了。
劉備心下了然,舉杯對著眾人說道:
“備真是有幸聽聞諸位高論,諸位之言,令備茅塞頓開。”
“今日我們就小談到此。臨近年關,請諸位繼續飲宴,今日務必一醉方休!”
張飛、許褚立刻響應到:“好!”
堂上的氣氛又熱鬧了起來。
諸葛亮心中清明一片。
方才,諸葛亮都已想好,萬一劉備不肯放過他,讓他再說一程,他該如何推脫。
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堂上這位玄德公,也是聰慧之人,懂得見好就收,審時度勢。
諸葛亮放下心來,給身邊的均兒夾好了菜,然后舉杯面向蘇哲。
“蘇公子,請!”
蘇哲轉頭也端起酒杯。
“請!”
飲宴過半,諸葛亮傾身問了問身后的侍者,然后起身,穿上鞋子,步履從容地走出堂去。
劉備瞥見,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待諸葛亮從茅廁出來,走到中堂外時,卻見劉備在堂外負手踱步。
一見到諸葛亮,便急急迎了上去,然后又十分友善且誠摯地對著諸葛亮邀請道:
“備可否請先生到后堂一敘?”
諸葛亮略一欠身:“客隨主便。”
劉備將諸葛亮引入后堂,各自坐定,才緩緩開口:
“不知先生今日到訪,未曾遠迎,有失禮數。”
諸葛亮眉目如月,淺淺笑道:
“是亮冒失了,不知今日府上竟如此熱鬧,倒是占了個便宜,吃了頓酒宴啊!”
劉備開懷一笑。
這大賢之人,竟也會如此打趣。
“先生說笑了!只是剛才堂上所談之事,困擾我多時,”
“況且日前軍師曾外出考察,更是差點丟了性命。”
說到這里,劉備暗暗皺起來眉。
諸葛亮也微微皺眉。
劉備一雙明眸,熱切地望著諸葛亮:
“本來今日飲宴,不宜談公務。只是恰逢諸葛先生到此,特欲求教。”
“方才備思慮多有不周,我知先生言未盡,意未窮。”
“后堂只你我二人,備特向先生求教,請先生賜教。”
說罷,劉備起身,向諸葛亮躬身,深深一拜。
諸葛亮立刻起身扶起劉備,長眉一展,笑如清風:
“亮一介布衣,無法承受玄德公如此大禮。”
“如果玄德公想聽,亮愿在此一敘。”
劉備欠身致敬。
二人重新坐定。
諸葛亮雙眼看向遠處,似乎在沉思,然后緩緩開口:
“亮讀書時,諸子百家之論,都曾粗略一觀,雖不求甚解,但曾有制衡一論,令亮難以忘懷。”
“治國理政,如同烹飪菜肴,須五味相調,相互均衡,才能終得美味。”
“太甜則膩,太咸則齁,太淡則寡,太濃則烈。”
“治理一縣、一郡、一洲,亮料想應該所差不多。”
“為君者、為主者,需善用制衡之法,平衡各方勢力,均衡各方權力,方可不偏不倚,穩中求進。”
劉備聽得心頭漸漸熱起。
剛才眾人所言,包含諸葛亮在席上的建言,均為一策、一計、一謀而已。
就像是一棵樹的片片樹葉。
而諸葛亮此刻此言,才是治理方略,是根本,是這棵樹的根莖主干。
這才是關鍵。
做好了選才、用才、考績,都只是表象。
而若將制衡的思想融入其中,才是求穩的保證。
劉備望著諸葛亮,懇切道:“愿聽先生詳敘。”
諸葛亮起身,邊踱邊說:
“大漢以德治國,各州舉孝廉、茂才而任。”
“這個方法使用了數百年,在國泰民安之時沒有問題,但在如今卻有諸多弊端。”
“各地豪強士族左右當地,還有不少人買官賣官,導致不少孝廉,茂才言過其實。”
“僅憑推舉,能夠識別的人才也常常青黃不接。”
“而推舉之人,是否有識人之才,更是難以保證。”
“作為一州之牧,玄德公必然要均衡本地豪族,外地士族之間的權利,均衡選才,并疏通寒門學子的擢拔之途。”
“一州一郡之地,人才出身、來源越是不同,越是能起到均衡的效果,避免一家獨大,一手遮天。”
劉備頻頻點頭。
諸葛亮見劉備認同,便繼續開口道:
“其次,玄德公志向高遠,心在安定天下。州務之事,必然不能事事親臨。”
“但監督之責,卻不能輕而視之。”
“亮見剛才宴上眾人其樂融融,關系融洽。”
“但身為主公,必不能僅由關系親疏、信任與否而坦然放手。”
說到這里,諸葛亮停了下來。
這句話,說實在的,以諸葛亮此時的身份,確實不該說。
只是方才說到忘情,可惜話已出口。
諸葛亮心下略略一惱。
自己又急躁了。
諸葛亮立刻雙手一揖,向劉備深深一拜:“玄德公,亮失言。”
劉備聽得入神,突然見諸葛亮停下來,以失言為由,急剎了車。
劉備馬上起身,將諸葛亮扶起:
“諸葛先生并未失言,此言在論王道,說得極是。”
“諸葛先生聰慧兼飽學,方才所論字字珠璣,我甘之如飴。”
“請先生繼續賜教。”
諸葛亮抬眸,只看了一眼劉備期盼的熱切雙眸,便心有觸動。
難怪自己會被一個這樣的人打動。
天下之英雄何其之多,但能夠如此禮賢下士的英雄卻屈指可數。
尤其是知時機、懂進退,虛心求教的英雄。
諸葛亮便繼續開口道:
“玄德公除了重視州里的監察之外,還可在自己府上辟設監察幕僚。”
“代理玄德公巡查各地,列席議政議策,到各地明察暗訪。”
“如此,才能確保玄德公所了解的情況,和真實的情況盡可能一致。”
劉備贊嘆道:“此策大善。”
但隨后又眉毛微顰,神色凝重。
諸葛亮瞥見劉備臉色,便知他仍有疑團。
“玄德公有何事煩擾,不妨說來聽聽。”
劉備想了一下,卻又有點為難,頓了又頓,終于開口:
“用此事來求教,只恐先生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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