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冷靜了下來,冷冷地看著曹操的腦袋,凌厲的眼神漸漸無力。
劉協身形一晃,在御階上緩緩坐了下來,靜靜轉頭看向王公公的尸體,臉上神情恍惚,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王公公一生忠烈,卻在宮中意外而亡,著厚葬。”
說完這些話,劉協望著王公公,久久沒有說話。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但,能說出口嗎?
就算曹操已經如此,他又能說曹操半句不是么?
說了又有什么用?
若是此時不能砍了他,一切的逞強都無足輕重。
以曹操的心狠手辣,等他回去,隨便擺擺手,送上一杯毒酒,他該如何?
先祖的江山怎么辦?
大漢的基業怎么辦?
只有讓曹操知道,他劉協是愿意配合的,只要不要太過分。
如此,才能留下自己的性命,繼續尋找機會。
劉協望著王公公死不瞑目的眼睛,看了許久許久。
良久,劉協收回了目光,把頭垂了下來,埋在腿上,無力地揚了揚手:
“你們都退下吧。”
在場之人都長吁了一口氣。
曹操心中一動,天子倒是心思機敏,立刻再拜:
“謝陛下寬宏,恕臣冒犯之罪。臣必從此規范言行,律己自省。臣告退。”
曹操望了望地上的劍,卻不敢去撿,轉身便走了出去。
張昶沉臉望著昋橫。
昋橫感受到張昶的目光,面色一冷,帶著虎賁軍,跟在曹操后面,“押”著曹操出了殿門。
張昶看了地上的王公公一眼,又看了一眼劉協,不知該怎么安慰,只好抱拳道:
“公公的后事......臣立刻差人通報宮中太常來料理......”
劉協沒有抬頭,揚了揚手。
張昶頓了一頓,看劉協再沒有動靜,便輕聲道:
“陛下節哀,臣先退下了。”
說罷,便領著眾衛士退下。
劉協知道,眾人都走了。
這大殿之上,如今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把頭深深埋在雙腿上,深深藏起他早已淚流滿面的臉。
他曾無數次,獨自坐在漫漫長夜里,將頭埋在腿上無聲地慟哭。
這樣就沒有人可以看見他心中的不屈和吶喊。
唯有這樣,才能讓別人以為他軟弱配合。
唯有這樣,他才能留著命一天天長大。
才有可能到某一日,強大到能夠自我拯救,進而拯救先祖的基業,拯救這搖搖欲墜的天下。
然而,他如今已經十八,貴為天下之主,當今天子,卻依舊無法自救,還要靠身邊之人以命相護!
坐在這偌大的朝堂至尊之位上,卻連自己的命都握在他人手中,任人擺布,任人利用。
何等恥辱!
何等失敗!
劉協緊緊握著拳頭。
握到手指通紅,指甲慘白。
握到掌心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水。
握到脫力,再松開。
手中,卻只有空氣。
......
張府。
凌飛從府門外走了進來,趴在蘇哲耳邊悄悄說道:
“軍師,曹操回府了。”
蘇哲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氣。
還好。
還好。
還好。
雖然他知道劉協命不該絕,但是此時此刻,他這一推波助瀾,難免還是擔心改變了劉協的命數。
開玩笑,當今天子,如此響當當的一個人物,若是命數由此改變,他蘇哲怕是不死也算大劫難了。
如今,既然大家都大難不死,那接下來的布局便可以繼續開始了。
蘇哲如同劫后余生一般,舒展開了眉頭。
凌飛卻一瞬間敬佩起來。
他自然知道,這幾天散布流言,就是為了跳動曹操和袁紹的神經。
軍師讓他去查探曹操入宮之事,就是想知道曹操是否已經去責難天子了。
這會兒見曹操回來了,軍師竟然馬上松了一口氣。
可見,軍師忠于漢室之心,蒼天可鑒啊!
蘇哲見凌飛看他的眼神帶著莫名的敬意,沒搞懂他搭錯了哪根筋,自顧自問道:
“給曹司空的壽禮,準備好了么?”
凌飛立刻收回膜拜的眼神,垂首回道:
“還差一樣。”
蘇哲一瞥凌飛:
“那還不趕緊去準備?”
“唯!”
凌飛立刻轉身辦事去了。
蘇哲心中怡然,卻突然發現身上冷颼颼的。
抬頭一看,天上不知何時已然陰云密布。
尤其是頭頂一塊烏云,不僅黑壓壓地嚇人,還在快速移動。
突然半空之中一聲炸雷。
啪——!
你個老六。
這什么老天,說翻臉就翻臉!
蘇哲立刻翻身起來,往屋里跑去。
......
司空府。
“傳奉孝!中堂議事!”
曹操剛踏入府門,便交代親衛去喊郭嘉。
眾人見曹操的臉陰沉地好似烏云密布的天空,都不敢說話。
曹操坐在中堂,剛喝了一口水,郭嘉便到了。
聽說了曹操入宮的事情,如今再一看曹操滿臉郁憤難消的臉色,郭嘉便猜了個七七八八。
曹操怕是在天子那里吃了癟。
曹操是個通透的人。
若是有人對他做了不忠不義之事,要么談笑間殺了便是,要么記在小黑帳上秋后算賬。
而明面上,一定是神清氣爽,談笑自若的。
曹操是實用主義,沒有用的情緒,曹操一貫棄之如敝履。
如今卻如此盛怒,不是在天子那里吃了癟還能是什么?
歷來只有曹操讓別人郁憤難消,何時見過曹操被別人氣得郁憤難消?
郭嘉不由暗笑,雖然心里明了,卻對著曹操施禮道:
“明公召我前來,何事相商?”
曹操正在悶頭生氣,看見郭嘉,立刻招手:
“奉孝,坐!”
“關于城中盛傳袁紹拿到了天子密詔之事,奉孝如何看?”
郭嘉靜靜等曹操說完,然后找個了位置坐下:
“明公,此事只是流言而已。”
曹操驚訝,立刻望著郭嘉道:
“奉孝怎知是流言?”
郭嘉面色清俊,神色坦然:
“明公請想,若是袁紹真的得了密詔會如何呢?”
一聲炸雷在空中響起。
曹操也不知是被郭嘉一提醒,還是這聲炸雷驚醒,突然之間才發現,自己當初聽到傳言便氣上了頭,還沒來得及從袁紹的層面想過,忙沉下心,捋了下思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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