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車駕空了,抬車的十幾個衛士便也無所顧慮了,幾番折騰,費了好一陣勁兒,才將龐大而沉重的車駕弄了出來。
眾人松了口氣,冒著雨,趕著車追上前隊。
后面的路雖然泥濘,卻再也沒有那么坎坷的路況。
再走不了半刻鐘,就到許都了。
樂進、昋橫和張昶三人的心放松了不少。
只是天也快黑了,而雨勢依舊不減。
忽然,車駕中的天子呼道:
“陳常侍!朕的車駕何在?這小車坐得朕甚是不舒服。”
旁邊的陳常侍立刻應道:
“車駕就在后面,這就給陛下送來。”
不一會兒,幾個黃門甲士牽著車駕來了。
“陛下,請。”
天子掀開簾子,彎著腰出來,用帕子遮著口鼻,一邊咳嗽著,一邊從馬車上跨了回去,一頭扎進了自己的車駕里。
眾人準備繼續啟程,突然聽到側面有口哨聲響起。
下一刻,便見從隊伍的側后方沖出一伙賊寇,揮舞著亮閃閃的馬刀,向著儀仗隊伍的后隊橫著沖來。
眾人大驚,雨中的隊伍一下子亂作一團。
張昶高呼:
“保護陛下!”
黃門侍衛和禁軍立刻護擁著天子座駕,加快速往前跑去。
剛剛的那輛馬車,則被丟棄在了原地,沒有人再有時間去理會。
樂進向后望去,看見蒼茫的雨幕中,黑壓壓一片賊寇向后隊涌來,不知有多少人,心中又驚又怒。
驚的是,如此臨近許都,居然還有賊寇作亂。還好荀彧安排了他領重兵相護,不然就靠禁軍的人馬,怕是連天子都要被劫了去。
怒的是,這賊寇居然如此膽大,敢沖撞天子的鹵簿儀仗,搶奪天子物品?
而目前他最精銳的防衛力量,都布置在前隊和中間的天子車駕處。
后隊多為隨從和祈福物品,布防力量自然也是最弱的。
樂進一怒,凜然舉起被雨沖刷得锃亮的弧月刀,高喊道:
“前隊保護陛下,其余都隨我去追殺賊寇!”
護衛的騎兵立刻分為了兩半,一半向后去追賊寇,一半向前簇擁著天子的車駕,加速往前趕去。
眨眼間的工夫,未等樂進趕到,賊寇就已經沖到了儀仗隊跟前。
儀仗隊的后隊還未跑及,眾人紛紛閃避之下,長長的隊伍立刻被沖成了前后兩截。中間便是滾滾而過的賊寇的快馬。而后隊的輜重物品多被搶走。
就連樂進的人馬,都瞬間被賊寇沖成了兩截。
樂進大怒,揮舞著手中的大刀,帶著麾下騎兵,立刻和賊寇打到一處。
賊寇雖然膽子肥到敢于搶掠天子的物資,但武力明顯落于下風,且戰且退,很快就往西逃去。
樂進緊追不舍,對著手下喊著:
“捉拿賊寇!拿住的統統重賞!”
眾人精神一震,紛紛策馬向前撲去。
沒想到,這幫賊寇卻很會流竄,像泥鰍一般滑,三下五除二就擺脫了他們,沖進了夜色里。
因為走得匆忙,搶到手的不少物品散落一地,沒顧上帶走,便又丟棄在了路邊。
樂進心中氣大,追了一程,終是追不上,又擔心是計,不敢久追,見已經驅離,便又立刻調轉馬頭,趕了回去。
經過剛剛遇襲的地方,樂進不禁皺了皺眉。
整個現場凌亂不堪。
地上零零落落散落了不少物品,路邊歪七扭八倒伏著不少旌旗。這里一輛,那里一輛,都是被抄掠過的馬車。
有侍從受傷,也有不少人因為慌亂,四散跑開,在大雨之中不知去向。
樂進留下一些人手幫助歸攏隊伍,自己帶著大部隊,趕緊追上了天子車駕。
這個時候,什么都沒有天子的安危更重要。
直到望見天子的車駕在前方整整齊齊地繼續前進,樂進才略略放心。
驅馬上前,看到了昋橫,樂進劈頭就問:“陛下呢?”
“陛下在車內呢。”
剛才聽到天子在車駕內好一陣咳嗽,昋橫自然知道陛下一直都在車里,便沉聲說道。
樂進這才放下心來。
眼前便是許都城墻。
樂進實在難以理解,在距離許都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賊寇。
樂進對身邊的軍司馬說道:
“速速進城,去司空府稟報,城外有賊寇作亂,沖撞了天子儀仗!”
“唯!”
軍司馬立刻回應道,然后立刻策馬而去。
天子的車駕在后面也慢慢地進了城。
司空府,高閣。
郭嘉在對面穩穩坐了下來,重新看向蘇哲。
眼前之人略略歪坐在對面,垂著的頭慢慢抬起。
雖然臉色慘白,但神色卻依舊鎮定,清眉如月,朗目似星。
郭嘉覺得有點恍若隔世。
他以前常常設想,劉備的這個神秘的軍師,應該長什么樣子。
也常常設想,如若有一天相見,會是什么情景。
一個病秧子軍師,卻被劉備如此寶貝,怕是才高八斗,舉世難尋的高人。
然而,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他心中那個吟風誦月,閑散灑脫的敬賢,就是蘇哲。
這么久以來,連他都被騙過。
原來,一切都是假象么?
難怪,去年劉備進京,敬賢幾次三番有意無意提供的線索都有利于劉備。
難怪,敬賢在洛陽的客舍中,能留下那樣的詩句。
難怪,聽說蘇哲來了中原,卻一直尋不到蹤跡。
但敬賢天生愛好清靜,不喜功名卻怕是不假。所以在徐州竟然查探不到蘇哲的更多信息。
郭嘉胸中沉悶郁結,眼波中掠過一絲失望,看著蘇哲開口道:
“敬賢......不,應該叫你蘇先生。”
蘇哲無力地一笑,抬頭看向郭嘉,眼里有著復雜的情感。
郭嘉當他是知己,他也對郭嘉之才也頗有感觸。
有些瞬間,他甚至有種錯覺,他和郭嘉就像是真正的朋友。
如今,這一聲“蘇先生”,卻生生將兩人拉到了陌生人的尺度上。
蘇哲垂下眼來,忍著渾身的疼痛坐正,整理了一下衣帶,這才緩緩抬起雙臂,對著郭嘉鄭重拱起雙手,一字一句道:
“不才蘇哲蘇敬賢,見過郭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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