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少君騎海上 > 第二十二章 小騙子
  “我想明白了,我以后不對別人好了,我只對你好,只給你吃我做的花蜜糖,只喜歡你這只小灰貓,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雙手緊緊勾住越無咎的脖子,施宣鈴委屈淚流,像是一松手就怕他跑了一般,越無咎紅了雙眼,心疼得喉頭都嘶啞了:

  “宣鈴你別說話了,你一定要撐住,我不氣了,我什么都不氣了,只要你好好的……”

  他向院外奔去,夜風迎面而來,他雙腿卻不知為何陡然發軟,一下又跌跪在地。

  “宣鈴你有沒有事,有沒有摔到哪里?痛不痛?”

  少年摟緊懷里的少女,一雙眼紅得愈發厲害,而少女卻抬起頭,仍舊追問著:“世子,你真的不生我的氣了?”

  越無咎喉頭哽咽,一時說不出話,只是拼命點頭,淚如雨下。

  他父親已逝,母親被囚,親族上下皆慘烈覆滅,在這天地間孑然一人,踽踽獨行,好不容易身邊又多了一個她。

  他們少年夫妻,同生死,共患難,他在這荒涼世間又有了一個家,如果,如果連她都不在了……

  他只怕真的會心神崩潰,徹底瘋掉,從此入魔!

  “小鈴鐺,你不要有事,不要扔下我,求求你……”

  他又喊出了那聲“小鈴鐺”,在夜風中哭得無比傷心,直到一只手撫去他的淚水,少女有些慌亂,捧著他的臉連聲道:

  “世子,世子你別哭了,我沒事的,我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不用去找織織……”

  他睜開血紅的眼眸,愕然地望著少女,她卻咬了咬唇,忽然湊到他耳邊,小聲道:“我其實,其實應當是來癸水了,這是我第一次來,我娘去世得早,也沒教過我,但我是學醫的,轉念一想就能猜到……”

  原本施宣鈴沒想騙越無咎的,只是見他誤以為她受了傷,便順勢而為,裝出一副快要死掉的可憐模樣,好求得原諒,叫他不要生氣了。

  可她沒想到他竟會哭成這樣,雙目赤紅間,更有神似癲狂之勢,她怕他急出毛病,走火入魔了,這才趕緊道出真相。

  一時間,越無咎身子僵在了月下,臉上淚痕還未干,看著懷里的少女,不知該作何表情了。

  他實在恨不能將她摔在地上,卻到底舍不得,只能咬牙切齒道:“施宣鈴,你這個騙子,你怎么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簡直越想越氣,少年呼吸急促,許多情緒涌上心頭,無處釋放,還不等懷里的少女再度開口,他忽然湊到她纖細的脖頸處,狠狠咬了一口——

  施宣鈴吃痛吸氣,倏然瞪大了眼眸,卻忍住沒將少年的腦袋推開,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松開了她。

  一絲血腥味飄入風中,他竟在她脖上咬出個血印子來了,四野風聲颯颯,他抵住她額頭,低聲喘著氣,如同山林間一只充滿戾氣的小獸。

  “這是我給你留的印記,你不許再騙我,這輩子都不許再騙我,聽見了沒有?”

  ——

  云城,青林苑中,暖煙繚繞,一片幽靜。

  簾幔飛揚間,床榻上躺著的那人,正是無聊養傷中的鐘離笙。

  他躺了這么些時日,宛夫人依然一次也沒來看過他,他每天等啊等,心里說不出的失落,可又總是安慰自己,至少他身陷險境時,母親還是趕去救他了,甚至連身上的奇毒都顧不上了。

  這已然證明,母親……是愛他的,對吧?

  少年每天就在這樣反反復復的猜測和自問自答中度過,一個人待著實在沒勁,他手中那把玄鐵折扇都能給他玩出花來了,青林苑的侍女們個個跟啞巴似的,多說一句話仿佛能掉塊肉下來。

  百無聊賴的小鯊魚,莫名的,竟有些想念那個總跟他斗嘴吵架的丫頭了。

  耳邊好似又傳來那陣清脆的鈴鐺聲,少年忽然目光一亮,伸手往懷里摸去——

  喲,那日馬車上,施宣鈴給他的幾顆糖竟還在呢!

  他與赤奴人當時打斗得那般厲害,這幾顆糖居然都沒掉落下去,還真是意外驚喜,老天待他果真不薄。

  當下鐘離笙喜笑顏開,剝開一顆糖美滋滋放入嘴中,感受著那股兒時記憶中的清甜味道。

  雖然母親沒有來看他,但有母親熟悉的味道陪伴著他,他身上的傷好像也就……不那么疼了。

  閉著眼,少年吃了一顆又一顆,腦海中浮現出兒時母親將他摟在懷里,溫柔唱著歌謠哄他的情形,不知不覺間,懷里竟只剩下最后一顆糖了。

  這一下,少年的手停在那,有些遲疑了。

  他舔了舔唇角殘留的蜜糖,一下竟舍不得吃掉了,畢竟只剩這一顆了,吃完就沒了,要想再吃到得等離開云城,再去那瀾心小院找施宣鈴討要了。

  “笨驢蛋,小爺明兒個就回去找你,這回我可得要個百八十顆,拿個糖罐子裝著,悠哉悠哉慢慢地吃。”

  說起來,他的確還得去一趟瀾心小院,等施宣鈴的傷好了,他還得帶她進一趟云城,替他娘親治病解毒。

  也不知那笨女人的傷怎么樣了,不過她那樣彪悍的身體,海蜈蚣都毒不死,這次應該也沒什么大礙,日后還是能生龍活虎地跟他吵架吧?

  腦中一邊亂糟糟地想著,少年一邊深吸了口氣,壓住腹中饞蟲,閉緊眼眸,將僅剩的那顆糖又放回了懷中,一只手還小心翼翼地護在那,仿佛生怕懷里的糖不翼而飛了。

  “等著,笨女人,小爺馬上就回去找你!”

  玄鐵折扇一轉,高高拋上半空,又穩穩落下,遮住了少年俊逸清朗的一張臉。

  他把玩著折扇,眉眼含笑,卻不知道,不會再有百八十顆了,施宣鈴親手做的糖,永遠不會再送給他了。

  他懷里如今藏著的,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顆了。

  *

  千里之外的皇城中,午夜時分,萬籟俱寂,此刻卻有一處地方燈火通明,傳來了犯人的陣陣慘叫聲——

  “裴首尊,我招了,我真的全招了,絕沒有一句假話……”

  渾身鮮血淋漓的罪犯被綁在架上,連聲求饒著,他面前坐著的那個男人卻毫無反應,只是好整以暇地擦著手中長鞭。

  那張臉在牢房燭火的映照下,半明半暗,透著一股森然氣質,卻偏偏五官又生得極為俊美,仿佛幽幽地府里走出來的一個玉面閻羅——

  這正是東穆的第一酷吏,鎮撫司的首尊,裴世溪。

  他坐在歷盡萬般酷刑的犯人面前,聽著他的求饒聲,頭也未抬,只是一邊擦拭著手中長鞭,一邊慢悠悠笑道:“你有沒有全招,不用問我,問問它們就知道了。”

  “不,不!”

  一聽到“它們”兩個字,那犯人便立刻嚇得面無人色,連褲腿都濕透了。

  裴世溪嗜好養狼,鎮撫司里圈了一群惡狼,平素專用人肉喂養,據說曾將囚犯狠狠撕咬而死,令人聞風喪膽,什么樣的嚴刑拷打都比不上這樣一幫血口獠牙的畜生。

  進了鎮撫司大牢的人,見識過裴世溪的手段,就沒有幾個能抗到最后的。

  牢房里很快傳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聲,裴世溪卻渾不在意地走了出來,將長鞭隨手扔給了身旁的烏金衛,又叮囑了兩句后,坐上外頭等候的馬車,離開了大牢。

  他去的地方是城郊一座老宅,外頭瞧著不出奇,走進去卻是一花一亭,一步一景,別有洞天。

  一位白衣老者站在長廊之上,端著古樸雅致的茶杯,顯然等候他已久。

  “溪兒,案子審得怎么樣?”

  一開口,這老者的聲音卻有些尖細,甚至帶了幾絲陰柔的意味。

  裴世溪站到他旁邊,同看天邊一輪冷月,回答間,語氣里卻帶著十足的親密與尊重:“回阿翁,一切都好,應當月底就能徹底結案了。”

  這老者乃是伺候了先帝一輩子的裴公公,權勢滔天,亦是裴世溪的義父。

  作為一個太監的義子,能夠一步步爬上高位,最終坐上鎮撫司首尊的位置,不得不說,裴世溪是有些鐵血手腕在身上的。

  而他此番審的案子,依然是越家那樁謀逆大案,不過是在抓跟此案相關的黨羽,這自然也是個鏟除異己的好機會,裴世溪如何會錯過?

  是以,這段時日,朝野上下風聲鶴唳,百官們都提心吊膽,唯恐上了裴世溪的名冊,叫他抓進鎮撫司去。

  “對了,你下月不是要去一趟云洲島辦差嗎?”長廊上,那裴公公忽然問道。

  聽到“云洲島”三個字,裴世溪長睫一顫,一顆心都緊了緊,裴公公也嘆了一聲:“那個地方,那個地方啊……一晃眼,都多少年了。”

  莫名而來的一句話,卻令裴世溪也心潮起伏,他深吸口氣,點點頭:“對,我要去那云洲島上,押解一個赤奴的重要俘虜回皇城,約是下月中旬動身。”

  “好。”裴公公也按捺住萬般情緒,扭頭望向裴世溪,話鋒一轉,陰柔的嗓音不急不緩道:“你到了島上后,便去探探越家那個孩子的虛實,若他知道內情,你就……廢了他。”

  殺人滅口太過明顯,何況還是越無咎這般身份,他即便要死,也絕不能草率地死在那島上。

  所以裴公公只說了一個“廢”字,一個廢人是再沒辦法瞎折騰的,于是裴世溪便立刻心領神會了,他點了點頭后,又在月下似笑非笑地問了句:

  “若他什么也不知呢?”

  “那你就看著辦吧,不用來問我了,阿翁相信你能做得妥當。”

  “是,阿翁。”

  裴公公拍了拍義子的肩頭,談話至此結束,老者進了屋中,只留下“玉面閻羅”一人,靜靜站在屋檐下,久久未動。

  “越世子,刑場一別,沒想到這么快又要相見了,我還當真很好奇,你會給我一個什么答案呢?”

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

請退出轉碼頁面,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