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少君騎海上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她是個騙子
  “施宣鈴,你怎么敢……碰我的阿越!”

  恨意與不甘一并涌上心頭,施宣琴眸欲滴血,她雖同越無咎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但最親密的接觸也不過止于牽手罷了。

  她自詡名門貴女,恪守禮儀,只想著來日方長,不用著急,他們本就有婚約,反正阿越這輩子都是她的,他們注定會成為夫妻,又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可如今,如今她的阿越,竟被她最瞧不上的那個“野妹妹”……玷污了。

  施宣琴差點控制不住急促的呼吸,她死死咬住唇,望著屋中抱在一起的二人,心如刀割,又妒又悔。

  可事實上,她又怎會知道,屋里的那兩個“雛兒”可純情得很,他們的確不曾分房而睡過,卻一直是分床而眠。

  在瀾心小院的那個家中,越無咎與施宣鈴的兩張床之間一直都隔著一道屏風,只有那么偶然的幾次,他們才抱著睡在了一起。

  卻也僅限于抱著。

  這還是越無咎用極強的定力才做到的,沒有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面對自己心愛的姑娘會沒有反應,施宣琴根本想不到,越無咎對他的小鈴鐺有多么渴望,又有多么……珍視。

  房里,聽到醉酒的少年鼓著腮幫子,氣哼哼地數落著棒打鴛鴦的“施家老爹”時,施宣鈴是又好笑又無奈,她只得不斷摸著少年的后背,柔聲安撫著道:

  “對對對,阿越你說的都對,是我爹沒安排好,可他估計也沒想那么多,他今日對我說,始終覺得我還是當年那個才進施府的九歲小姑娘,或許他從不覺得我已經嫁了人,在他心里,我還是他養在閣樓里的那個小女兒……”

  說到這,施宣鈴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她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父親那張淚光閃爍的面孔。

  “是爹不好,爹沒能保護好宣鈴,爹多么想一輩子護你周全啊,哪怕是把你永遠關在那座閣樓里,只要你好好地活著,爹也能對故人有個交代了……”

  所謂的“故人”,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指她那個早逝的阿娘了,或許是娘親臨死前對她爹千叮萬囑過,才令她爹如此極端,不惜將她困在了閣樓中,不讓她與外界接觸,不讓她受一點風吹雨打,他以為這樣就是對她好,能不讓她受傷害,能護她平安周全,可事實當真如此嗎?

  她習慣了自由自在地奔跑在大山里,感受著天地四時的變化,她不要所謂的庇佑,不要以愛之名的禁錮,她只想要自由,她寧愿張開翅膀,快活地飛翔在危險而又廣袤的藍天中,也不愿被鎖在那一座只剩下無邊孤寂的小小閣樓里。

  她今日重回皇城,好似模模糊糊地觸摸到了父親一直以來深藏著的情感,或許父親不是不愛她,而是對她有著別樣的良苦用心。

  可她不愿過上父親安排的那種日子,人生苦短,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在這世上走一遭,做自己想做的事,愛自己想愛的人,交自己想交的朋友,過自己想過的人生,不留任何遺憾。

  思緒正越飄越遠時,施宣鈴的腰肢又被少年掐了一把,他擁著她,仍帶著一股孩子氣:“我不管,你搬去跟我同住一間,我們睡在一起,好不好?”

  “啊?”施宣鈴一怔,那只手又往她腰間掐了一把,越無咎挑眉一哼:“怎么,不樂意?那我就搬來跟伱同住一間,總之今夜我哪也不去,就想跟你待在一塊,你休想趕我走!”

  醉了酒的少年,露出了平日不曾有過的一面,如同一只霸道又愛撒嬌的小貓般,抓著主人的手就不放,搖得施宣鈴手腕上的鈴鐺都響個不停。

  “好不好,好不好,我們住一塊,睡一塊,就像在云洲島上一樣,一輩子也不要分開,你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的,你不能騙我,一定不能騙我……”

  小灰貓醉得愈發糊涂了,將腦袋埋進了施宣鈴的脖頸間,蹭了又蹭后,才貼在她耳邊,俊秀酡紅的一張臉喃喃著:“你知道的,我最討厭欺騙和背叛了,你是我的妻子,你不要騙我,不要扔下我……”

  飽含醉意的一番話在屋中回蕩著,卻又揭示著少年內心最真切的想法,這字字句句的強調同時敲打在了兩個女人的心上。

  施宣鈴莫名有些怔然,一雙茶色眼眸望向虛空,不知想到了些什么,而窗外的施宣琴卻是霍然咬住了唇,眸中仿佛燃起一簇火光——

  阿越,縱然我曾經背叛過你,可你如今摟著的這個丫頭又是個什么好人嗎?她就是個騙子,她從頭到尾都不喜歡你,不過是利用你罷了,你快醒醒吧,看清她的真面目吧!

  “阿越,快醒醒。”

  屋里的施宣鈴竟也在這時開口說了同一句話,她伸手撫摸上越無咎發燙的臉頰,依舊是哄孩童一般的溫柔語氣:

  “我答應你今夜睡在一塊,絕不離開你,但你先去泡個澡醒醒酒,不然就這樣睡下去,身子會難受的,第二日起床還會頭疼的,阿越你聽話,先乖乖去洗澡,好嗎?”

  輕柔關切的話語才一說完,少年立時似活過來了一般,一把抓住了施宣鈴那只手,俊臉酡紅間,兩眼放光道:

  “你跟我一起洗嗎?”

  ——

  月光搖曳,一地如銀,驛館里靜悄悄的。

  當施宣鈴深夜來訪時,鐘離笙正坐在庭院的石桌前,埋頭搗鼓著些什么。

  “藏著什么好寶貝呢!”

  鈴鐺在風中搖晃著,施宣鈴忽然湊到鐘離笙耳邊一聲笑道:“我可都瞧見了,又是朝中哪個官員給你送來的大禮啊?”

  鐘離笙反應奇快,將那一物迅速掩入懷中,扭頭哼道:“少來污蔑小爺,那些家伙送來的東西我可都沒收,我鐘離氏都坐擁一座云洲島了,還缺那點金銀玉器?”

  “那你藏的是什么?給我瞧瞧唄。”

  “不給。”鐘離笙想也未想地一口回絕道,“收收你那好奇心,小爺自己閑得無聊,做點小玩意兒打發時間不行嗎?”

  “別小氣嘛,小鯊魚,就給我看一眼,好不好?”

  說時遲那時快,施宣鈴在月下陡然出手,鐘離笙卻早有預料般,紫衣一掠,輕巧避開了施宣鈴,“又想跟我來過招?”

  他玄鐵折扇一打,索性拍了拍胸口,挑眉一笑:“你要能拿得到那是你的本事,反正東西就揣在我懷里,你不然來試試,正好看看老越教你那拂云手有沒有長進?”

  “這可是你說的,拿到了就歸我,你不許耍賴!”

  月移花影動,夜風揚起兩人的衣袂發絲,眨眼間鐘離笙與施宣鈴便纏斗在了一起,他們上一回像這般近身過招還是在鳳樓里。

  那時施宣鈴才學會拂云手不久,對敵經驗也不足,雖然身形靈巧,招式出其不意,最后卻仍是被鐘離笙反手制住,牢牢圈在了懷中。

  如今經歷過島上的一番生死大戰后,又加上體內至陰之血的超然天賦,施宣鈴的功夫可謂是突飛猛進,再也不會叫鐘離笙輕易制住了。

  兩道翩然身影不知在風中過了多少招,最終卻打成了個平手,誰也制不住誰,偏施宣鈴難纏得緊,鐘離笙最終高高舉起那一物,無奈又好笑道:

  “行了行了,不跟你鬧了,好奇個什么勁兒,反正馬上你就會知道了……”

  這一下說漏了嘴,施宣鈴本來踮起腳要去奪取那神秘寶貝,聞言不由仰起頭,“什么?為什么我馬上就會知道了?”

  她一雙茶色眼眸亮晶晶的,看得鐘離笙心下一動,忍住了想為她拂過耳邊一縷碎發的沖動,他最終深吸口氣,扭過身將那一物又揣入了懷中,背后卻傳來施宣鈴賊兮兮的一句:“難道說,你這藏著的好寶貝是做來送給我的?”

  “少自作多情了!”鐘離笙眼皮一跳,卻趕緊一口否認道:“我不過閑來無事自己做來玩玩的,跟你有什么關系?”

  他嘴上這樣說著,心里卻腹誹不已:“笨女人,連自己快過生辰都不記得了,東穆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及笄之禮了,竟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在東穆的禮俗里,及笄之禮十分重要,哪怕是窮苦人家的姑娘,也會有父母操持著辦上一場像樣的儀式,即使囊中羞澀,配不齊三十六件及笄禮,也會湊上那么兩三件,好讓自家姑娘風光成人,前路順坦。

  但施宣鈴的母親早已過世,她同父親的關系又十分微妙,施府算不得她真正意義上的一個家,又會有誰來為她費心操持這場及笄禮呢?

  若在云洲島上還好,偏偏來了皇城,生辰又將近,施宣鈴注定得在施家迎來自己的及笄之禮了,鐘離笙怎么能不為她多打算一番呢?

  只不過,一旦及笄,便意味著施宣鈴將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了,到那時……有些事情,也會避無可避地發生了。

  鐘離笙站在月下,心口倏然刺痛了一下,耳邊不由又回響起越無咎曾說過的那些話:

  “她尚未及笄,我還欠她一場大婚,在那之前,我不可能碰她……我日后定會重回皇城,補給宣鈴一場堂堂正正的大婚。”

  那女人一旦及笄,他們二人就會舉辦一場大婚,真正……成為夫妻了吧?

  想到這些,鐘離笙呼吸都有些艱難起來,心底也苦澀一片,但他到底還是按住了懷里藏著的那一物,將所有遺憾斂入眸中,只嘆息著道:“該來的總會來,想也沒有用,庸人何必自擾之……”

  正失神之際,靈動的鈴鐺聲又在耳邊響起,施宣鈴的腦袋湊了過來,笑眼彎彎:“小鯊魚,你到底在嘀咕些什么,神神叨叨的,難道從海上來皇城水土不服,腦子燒壞了不成?”

  說話間,施宣鈴伸出一只手,作勢就要探向鐘離笙的額頭。

  “少來了!”鐘離笙將她的手一把拍開,笑斥道:“你才有病呢,這么晚不睡覺跑來驛館干甚啊?”

  “拿行李啊,我跟阿越的行李都忘帶了,全落在了這驛館里,阿越今晚飲醉了,正在泡澡醒酒,連換洗衣物都沒有,他又不愿意穿施府送來的衣服,非得要自個兒……”

  施宣鈴說到眼眸一緊,面露急色:“糟了,我得趕緊回去,阿越這會兒應當洗完了,等著我給他送干凈衣裳呢!”

  她說著就往庭院里頭沖,準備拿上行李回施府。

  “等等等等!”

  頭上的發帶卻被人扯住了,鐘離笙哼道:“你就打算這么拿上行李走了?”

  “不然呢?”施宣鈴扭過頭。

  “你們這兩個家伙可真對得起我!”鐘離笙握住扇柄,朝她腦門上一敲,“竟然全都溜回施府住了,就留小爺一人待在這驛館里,跟沈千鈞那幫大老粗住一塊,簡直快要無聊死我了,你來取行李正好,我也跟你一起收拾行李去!”

  “啊?”

  “啊什么啊,重色輕友的壞丫頭,把我也捎回你家去啊,我要同你和老越住在一塊!”

  ——

  施府,月掛枝頭,夜闌人靜。

  屋中熱氣縈繞,一片水霧氤氳中,少年俊臉酡紅,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水珠,模糊的意識卻漸漸清醒了過來。

  他先前似乎做了一場昏昏沉沉的夢,腦中一時是金鑾殿里,陛下勃然大怒,拂袖而去的背影,一時又是皓腕上輕晃的一串鈴鐺,少女緊緊摟住他,在他耳邊不斷柔聲低哄著他的場景。

  等到睜眼夢醒,意識清明后,這才發現自己正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桶中,房里空無一人,只有旁邊的衣架上,掛著一套素凈整潔的新衣。

  “不穿,我就要自己的衣物,施家人送什么來我都不穿,哪怕是潔白的新衣,也里外透著洗不凈的黑汁!”

  耳邊依稀又回蕩起先前醉酒之時,自己那些幼稚如孩童般的鬧騰話語,如今清醒過來,坐在浴桶中的越無咎,不由扶額啞然失笑。

  他正搖頭間,門“吱呀”一聲開了,屏風上浮現出一道纖纖倩影。

  不用多想便知是施宣鈴回來了,浴桶中的少年目光一亮,揚聲道:“宣鈴,咱們的衣物都從驛館取回來了嗎?”

  話音才落,那道倩影已從屏風后現身,露出了一張楚楚可憐的美人臉。

  “是我,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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