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少君騎海上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要在你臉上劃上十刀!
  棲霞山頂,斜陽漫天,冷冽的風掠過四野之間,一陣奇詭的花香彌漫在晚風之中,那香氣間似揉進了世上最烈的美酒般,熏得人暈暈乎乎,猶如飲醉了一般,四肢無力下,再也動彈不了一下。

  “三妹妹,你不是本事通天嗎?識得數百種草藥,那你可知你如今置身的這片花海里,栽下的是什么花嗎?”

  施宣琴微微抬起下巴,得意地望著站在花海中的那身嫁衣,一切如她所料,施宣鈴到底舍不下她阿娘遺骨的線索,在新房中愿與她一賭。

  她成功將新娘子帶走,通過府中一處廢置的后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那里她早備了馬車,她又手持安郡王給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地出了城,直奔這座棲霞山而來。

  山頂這一小片花海可費了她不少心血,移植中的種種艱辛就不提了,光是從安郡王那里討要這些古道曼陀羅,就令她下了好一番功夫,還好安郡王那頭死肥豬對她仍舊興趣不減,她越是冷落他,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就越是抓心撓肝地想要得到她,一擲千金也要討她歡心。

  上回她去了安郡王府,不過是稍微勾勾手指,對那頭死肥豬笑了笑,在他耳邊說了些軟言細語,他便神魂顛倒,任她予取予求了。

  一切都是那么順利,來這棲霞山之前,她也早就服下了這古道曼陀羅的花種,它的花瓣與枝葉皆帶著奇毒,但花種卻是解藥,她有備而來,自然要確保自己不會被花毒侵入。

  晚霞粲然若夢,山頂的風掠過那襲絕美的綺夢嫁衣,新娘站在花海之中,一片浮光躍金間,她清淺的一雙茶色眼眸卻只是靜靜地看著施宣琴,始終一語未發。

  于是施宣琴笑得愈發快意了,她甚至有些異常的興奮:“怎么,三妹,你果真不識得這種花嗎?我告訴你,它叫古道曼陀羅,來自極遙遠的西邊大漠,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四肢僵硬,怎么也動彈不了了?”

  施宣鈴依然沒有吭聲,仍一動不動地站在花海中,只一雙眼眸越發沉靜幽深。

  獵獵大風揚起施宣琴的長裙,她從懷中摸出了一把精巧的短刀,笑得詭魅萬分:

  “不枉我苦心謀劃,終是將伱困在了這片古道曼陀羅花海中,施宣鈴,我知道你自小學醫,有著一身百毒不侵的本事,尋常之毒根本傷不了你,所以我才大費周折,專門為你移植了這片花海,如何,你不是很厲害嗎?我倒要看看,這回你還脫得了身嗎?”

  尖利諷刺的笑聲回蕩在山頂,施宣鈴盯著那只得意忘形的孔雀,久久的,才冷聲問道:

  “我阿娘的遺骨沒有葬在這座棲霞山上,一切是你設的局,只為引我而來,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尸骨何在,對嗎?”

  “我當然不知道了,你真以為我娘會去陵園動什么手腳嗎?她嫌晦氣呢,鬼知道你阿娘的尸骨飛去哪了!不用你阿娘來做幌子,怎么誘你出來,毀掉你跟阿越今日的大婚啊,真是太遺憾了,三妹妹,這場賭,你輸了呢!”

  面對施宣琴百般譏諷的奚落,花海中的新娘毫無慍怒之色,只是繼續平靜問道:“那你是如何得到我阿娘的那把綠檀木梳的?你們碰過她的棺槨是嗎?”

  如今這把梳子就揣在她懷中,她絕不可能認錯,這的的確確就是她當年親手放入她娘親棺木中的那一把,今日正是因為有這件“貨真價實”的遺物,她才會答應與施宣琴一賭,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但事關她娘親,她也絕不能放過任何線索。

  聽到施宣鈴提起那把起了關鍵作用的綠檀木梳,施宣琴笑得更加痛快了,簡直是老天爺都在幫她,多年前的因緣巧合,竟在今日令她借到一場東風,白白得到一份莫大的助力!

  “當年我是親眼見到你將這把木梳放入你娘的棺材中,后來你被攔在施家陵園外,而我卻跟我娘進入了陵園中,全程目睹了那場下葬儀式,說來也是巧合,那棺木用的是一種名貴烏木所制,比尋常棺材都要重上許多,下葬之時,抬棺的下人力竭手滑,一個沒抬穩,你猜發生了什么?”

  棺蓋被撞歪了,露出了一條縫隙,那把綠檀木梳正好就掉落下來,好巧不巧地被人踢到了施宣琴腳邊。

  那時人人皆忙著去扶穩棺材,重新推正那沉甸甸的棺蓋,壓根就沒人注意到棺中還掉出了一把小小木梳,而施宣琴也沒有聲張,只在一片混亂中,輕輕抬腳將那把木梳悄然踩住了。

  她想起她娘見到施宣鈴將木梳放入棺中時,在一旁嗤之以鼻的譏笑聲:“生前是個丑女人,以為陪葬一把破梳子,就能在地下變成個美人不成?”

  老天還當真像聽見了她娘的心聲一般,丑女人不配陪葬什么梳妝之物,那野丫頭的一片心意也全然作廢了,她腳下踩著那把綠檀木梳,只覺為自己母親出了一口惡氣。

  后來她趁人不注意,蹲下身悄悄將那木梳藏進了袖中,偷偷帶回了施府里。

  這樣晦氣的玩意兒自然不配放在她的閨房中,她靈機一動,腦中不知怎么冒出了一個極為陰損的點子,她將梳子放在了一個小小的匣中,然后埋在了施宣鈴所住閣樓旁的一棵老椿樹下。

  東穆民間有個俗語,椿木鎮百鬼,邪祟無往生,她特意將這“遺物”埋在老椿樹下,不僅帶著鎮壓亡者魂靈的念頭,還因為這老椿樹就在閣樓旁邊——

  野丫頭日日住在閣樓中思念亡母,卻根本不會知曉,她送去陪葬的遺物就埋在椿樹之下,府中不時有人經過此處,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日復一日地踩踏著那份遺物,多么諷刺的一個笑話啊!

  說到此處,施宣琴已經忍不住撫掌大笑了,而她也終于滿意地見到花海之中,施宣鈴那張平靜的臉上顯露了一絲裂縫。

  少女茶色的眼眸緊緊盯著笑意扭曲的孔雀,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她只是胸膛起伏著,好半晌才說了一句:

  “你真的無可救藥了,原來人心可以壞到這個程度,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也謝謝你這些年本性一直沒有變過,那么,我也就不必再念著那一年……對我出手相救過的那個‘二姐’了,不必再對你手下留情了。”

  “誰要你手下留情了?今日該說這句話的人是我,是你落在了我的局中,你是生是死皆在我一念之間,你懂不懂,死丫頭!”

  施宣琴在風中嘶喊著,她怒不可遏地指向臉上那道早已不存在的傷痕,咬牙切齒道:“你知道嗎?你當日在施家陵園里,射傷我的那一箭,哪怕傷口恢復如初,可我卻夜夜都能夢到那一幕,我從未受過這般奇恥大辱,尤其還是當著阿越的面!”

  每一夜的夢魘里,那支鋒利的長箭都好似攜勁風朝她襲來,無論她怎么躲也躲不過去,而比起臉上血淋淋的傷口,更痛的傷卻是陵園里阿越望向她的那道冰冷眼神!

  “他是因為你才會變心的,只要你消失在這個世上,阿越就會重新回到我身邊了,一定會回到我身邊的……”

  那恨之入骨的話語間,施宣琴拔出短刀,面目扭曲,一步步走進花海之中,走向晚霞里那身璀璨絕美的嫁衣。

  她肩頭的孔雀也在這一刻徹底瘋魔了般,那股濃烈到了極點的嫉恨與不甘,竟同數十年前去往竹林小院刺激穆南枝的那道身影重疊了起來。

  殺意彌漫在花海之中,山頂的萬丈霞光間,始終一動未動的新娘子,冷冷看著舉刀的女人靠近,目光清冽若雪。

  她臉上甚至沒有露出一絲畏懼之色來,只是那雙茶色的眼眸越發清透,直勾勾地看著施宣琴,看得她呼吸一顫,眼前竟莫名浮現出多年前她險些墜下閣樓時的那一幕——

  那天她為何要救這丫頭呢?如果那時任她跌下閣樓,摔去一條性命,是不是今天一切都會不一樣?若是重來一次,她還會救她嗎?她會松開那只……緊緊握住她的手嗎?

  恍惚之間,施宣琴呼吸愈發急促,耳邊竟陡然回響起新房之中施宣鈴對她說過的那句話:

  “我只是想告訴你,二姐,我曾經,曾經在施家是有那么一刻……真心將你當作過姐姐的。”

  心口一熱,不知怎么,握刀的那只手竟然猛地顫抖了一下,遲遲沒能對著那身嫁衣,朝著那截白皙柔軟的脖頸落下去。

  颯颯風聲掠過耳畔,施宣琴死死盯著那雙茶色的眼眸,咬牙之間,似是掙扎了許久后,竟突然將刀尖往上一偏——

  “我不殺你,施宣鈴,我只要你嘗嘗我當日的滋味,我要你十倍奉還,既然你用弓箭射傷我的臉,叫我那時臉上多了一道血淋淋的疤痕,那么我今日就在你臉上劃上十刀,你這張臉原就不該這般像我,不若今日毀之,叫你從此失了美貌,就跟你那個丑八怪娘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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