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甚獨 > 第7章 第 7 章
  通過阿娘下頜的空隙,縈芯看阿耶正在閉目養神,所幸也將自己整個契合在阿娘的懷里,睡了過去。

  縈芯是被阿娘交到阿月懷里的時候驚醒的。

  此時雖然太陽還沒出山,但是天色已經能看清云朵的輪廓。

  她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拍著阿月的手臂要下地。

  外翁的祖宅白墻黑門,門兩邊兩串白燈籠隨著晨風輕搖。

  門口石階上有個頭戴麻巾,光著筋肉虬節的大毛腿,穿著類似長袖連衣裙的麻服和粗糙的草鞋的面熟大叔,擦著不知道是眼屎還是眼淚,提著個白燈籠,弓著腰迎了下來。

  “大娘,郎君,小娘來了,可曾用過早飯?”

  縈芯震驚著他的穿著,一度懷疑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覺。

  這大叔叫阿功,是外翁每次去女兒家的時候偶爾帶著的老小廝。

  縈芯之前見過他兩次,他的職責類似外翁的商業助理,以前外翁去店里收租的時候會帶著他,后來鋪子送人后就沒見過了。

  可是阿功那時候穿著雖然不如阿耶的書童阿登文氣,可也是有褲子穿的啊!

  難道這是這個世界葬禮上奴仆的服裝要求?

  可是阿登和阿月也是奴仆,也沒穿成這樣啊,

  ——雖然喪禮不能在自己家舉行,可是以阿娘對外翁的感情,肯定是不會在喪禮的任何禮節要求上打折的,

  ——全家素服,素面無飾,禁酒茹素……

  為了教導縈芯相關的禮儀要求,父母兩人罕見的一起教導她,一項一項事無巨細……

  縈芯疑惑的回頭看父母的臉色,發現他們好像已經知道是什么情況。

  “我們已經吃過了,阿登……”阿娘擦了擦眼角的淚,哽咽起來。

  阿登踮著腳往大門里面看,發現沒有別人就迅速的塞給阿功一個素布的小包。

  阿功接過的時候,大嘴一咧差點也哭出來。

  縈芯意識到這里有問題,但知道不是發問的時候,于是抓著阿娘的裙擺乖乖的跟著她往里走。

  “小娘當心臺階,要慢慢的……慢慢的……”

  阿功小步的引著幾人往大門里走。

  大門后面是白磚黑瓦的影壁,上面畫著百子千孫嬉戲的彩色壁畫,畫面上斑駁的痕跡刺得縈芯心里一酸。

  繞過影壁是一個很空曠的大院子,院子里一左一右種著兩棵石榴樹,在這當季時節,竟然一個青果都沒掛。

  大概是時間還太早,并沒有人來打掃,樹下落葉片片,更是凄涼。

  喪棚就搭在這個院子正中,慘白的燈籠照著同樣慘白的布幔,里面火光搖曳,刺的縈芯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

  喪棚里迎出來一個樣貌平整穿著素色麻服的女人,頭上插著桑木簪子,神情木然,大躬行禮,“娘子,姑爺,小娘來了,郎君有請。”

  進自己父親的喪棚要被別人請,阿娘神情愈加哀婉,縈芯得咬著牙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哭出聲。

  阿耶神情肅穆,領著兩人走進喪棚。

  阿登、阿月、阿功三人似乎沒有進棚的資格,男左女右,面朝棚里,直接跪在棚外兩邊的柱子邊。

  喪棚當中,外翁的棺木烏黑發亮,擺放在一個原木色的大臺子上。

  前面一個雙開竹卷型的供臺正中的陶瓷香爐里供香還剩一半,兩邊白燭一個已經快要燃盡,另一個正被一個穿著跟剛才侍女同款麻服的男侍換成新的。

  男侍看見三人進來,仍是利落的做完手中活計才對三人行禮。

  一個身穿華貴素錦素服的中年男子跪坐在左面的蒲團上,對三人淡淡的點了個頭一字未說,這人便是外翁的嗣子了。

  換蠟燭的男侍麻利的將另外一個蠟燭換好,然后就著燭火點燃三份線香交給阿耶,阿耶分別遞給阿娘和縈芯。

  三人對著外翁的棺木躬身行禮,然后一起將香插進香爐,再后退兩步,跪倒那男侍送來的蒲團上對著棺木磕頭。

  那個作為嗣子的男人雙手撐在跪坐的大腿上,對著三人躬身行孝子答謝禮。

  縈芯跟著耶娘跪著轉過身對著他同時行禮。

  全程都很安靜,只有悉悉索索衣擺摩擦的聲音,還有阿娘憋不住的嗚咽和縈芯的抽泣。

  阿耶扶著妻女站起,然后雙手平舉對著他深深一躬,與阿娘同聲拜道:“大兄有禮,多謝大兄高義。”

  縈芯緊跟著行禮,輕聲道:“大伯有禮,多謝大伯。”

  新大伯可能是真的守了一晚上,直了直腰,然后才招手讓縈芯上前,從腰袢里摸出個小白玉環遞給她,“拿去玩吧。”

  縈芯回頭看到阿耶對她微微頷首,就雙手接過,再行一禮:“多謝大伯。”

  大伯對她阿耶說,“時辰還早,帶她去廳里吃些小點吧。”

  縈芯年紀太小,耶娘二人也不想讓孩子一直呆在靈棚里。

  阿耶安排阿娘到大伯下首的蒲團上跪好,就牽著她,跟著那個換蠟燭的小哥往靈棚后面的正廳走。

  縈芯踉蹌的跟著,頻頻回頭,看看阿娘抻著胳膊一張一張往那個燒著的泥盆里填黃紙的背影,又看看關著無知無覺的外翁的棺木,淚珠止不住的往外流。

  “阿耶,我不渴也不餓,我去陪阿娘吧。”

  搖了搖被牽著的手,縈芯憋著哭腔叫住了阿耶。

  未等阿耶回她,一個喪髻帶子上墜著兩個白玉環,身著華紋素服的年輕婦人,拽著一個五六歲的男童,跨過前廳的門檻走了出來。

  那男童一手被婦人拽著,用腳抵著門檻屁股向后跟婦人較勁兒,嘴里哭咧咧的撒嬌:“阿娘別扯,阿苽不去,嗚嗚嗚……阿苽還要睡……”

  阿苽身后還跟著兩個侍女嘴里哄著他,其中一個一個還在彎腰給被婦人拽的踉踉蹌蹌的男童整理孝帶。

  引路的侍從趕緊給兩個主子見禮,阿耶也松開縈芯,一起給那個婦人行了個大躬。

  “見過大嫂。”

  “見過大伯娘。見過阿苽阿兄。”

  那婦人耷拉著臉吊梢著眼,很敷衍的對他倆點了個頭,轉身又狠拽了一下那男童,“還睡什么!客人都來了,還不快見禮!”

  “不怨阿苽,實是我等之過,倒叫大嫂家如此折騰……不如放阿苽回去吧,小孩子總是渴睡的。”

  阿耶無視了她的怒氣,對著大伯娘又是一躬,姿態之低,讓縈芯很是憤憤。

  可的確是他們來的太早,被主人嫌棄好像也沒有辦法。

  縈芯以為大伯娘要么還得再刺他們幾句,或者就坡下驢就帶著孩子回去繼續睡了。

  結果大伯娘還是按著困得東倒西歪的阿苽給他倆還禮,然后才說:“姑爺莫要多心。阿苽平日也是這個時辰起。姑爺帶著小娘去廳里稍坐,嫂子帶他去跪靈。”

  便繼續扯著那咧嘴干嚎的阿苽去靈棚。

  縈芯被阿耶牽著繼續往后走,回頭時看見阿娘跟大伯娘二人見過禮后,改到更遠一點的蒲團上跪著,夠不到火盆了。

  那引路的侍從帶著縈芯和阿耶在正廳的蒲團上坐下,便回靈棚了。

  另有兩個侍女伺候他倆茶果。沒等阿耶喝兩口茶水,阿月就被阿娘派來幫阿耶照顧縈芯。

  阿月跟那倆侍女要了點洗臉水,給縈芯擦了擦臉,還想喂她吃茶果。

  縈芯不吃也不喝,無意識的把玩著剛得到的小玉環,心里轉著很多念頭:

  對阿娘來說這喪禮太艱難了,熱孝一過,再給阿娘好好補補身子,提升耶娘二人之間感情的事情必須提上日程了。

  等除了孝就得讓他們早早給她生個弟弟才行,不然幾十年之后要是她混不成個人物,恐怕喪事會更艱難

  ——穿越至今已逾一年,除了抓周禮的時候,別說見,聽都沒聽過家人提起阿耶那邊的親戚。縈芯自己當然不介意自己身后事

  ——雖然才兩歲就考慮這些太早了

  ——但是她希望在現時的社會環境下,能給她唯二的親人最好的,各種意義上最好的。

  待到旭日東升,陸續有人來參加喪禮。

  阿耶又帶著縈芯回靈棚,安排她跪在阿娘下首,然后自己去門口迎客。

  每個來客上香時,大伯一家、阿娘和縈芯就會嚎啕大哭,區別是答謝的時候他們仨人就不嚎了,阿娘和縈芯要抽噎好一會兒才能恢復。

  泥盆放在大伯和大伯娘面前,快要熄滅時才會被添上一把紙,偶爾風過,嗆的后面的阿苽直咳嗽。

  兩個侍女總在來客的間隙給他喂水喂食,阿月也腫著眼泡跟著她倆進來給縈芯娘倆送了一回水。

  縈芯怕阿娘哭壞身子,仗著年紀小,沒人的時候就依偎到她身上,讓她轉移注意力到自己身上。

  阿耶引著這些來客進靈棚上香,再引著留下的客人去后面吃流水的白席。

  早上來的大多是周圍的鄰居,越往后就是一些外翁熟識的商賈和鋪子的老租戶了。

  這些人上完香都會跟大伯和阿娘說些場面話,多是夸大伯幾句孝義,心思活絡的還得帶上阿苽,說他受大伯言傳身教,將來肯定也能跟大伯一樣舉個孝廉云云。

  縈芯隱約知道舉孝廉是個什么意思,這才明白大伯一家到底為啥認這么多耶娘在頭上。

  時人都是上午參加喪禮,待到臨近正午的時候就不會有人來了。

  大伯邀阿耶先去吃飯,剩下大伯娘娘倆和縈芯娘倆繼續守靈。

  縈芯哭累了,喊上阿月要去尿尿。

  回來的路上想起一早來時門口阿功那一出,就趁著沒別人,直接問阿月:“阿月,為什么阿功不穿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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