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甚獨 > 第12章 第 12 章
  第二天一早,還是劉伢子帶著將近二十個小姑娘來家里。因著是給買縈芯的玩伴,阿娘就叫縈芯到前院自己挑。

  縈芯一出二門就看見一個猥瑣的胖子,正推著幾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排排站好。

  “這就是小娘吧,哎呦,見過小娘子。”

  猥瑣胖子深深一揖,給縈芯行了個禮,然后就跟阿娘夸贊道,“好似玉做的,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劉伢子是賤籍,無需縈芯還禮,她只點點頭,就繼續觀察那些個女孩兒。

  “不是跟你說只買一個,怎的帶來這許多?”

  怕她們身上不干凈有病,阿娘并不讓女兒走近了瞧。

  倒是七婆和菜娘走近看了一圈,摸身子看牙口,還特意在腿間摸一把確定性別,不比買牲口尊重多少。

  “嗐!這不是看著她們可憐么,就多買下了幾個女娃娃,在伢子手里好賴也能混口稀的。現在奴價賤,大娘子心慈,肯定能多買幾個,也是積德行善么。”

  劉伢子笑的賤兮兮的,一個勁兒的恭維阿娘。

  這些個孩子年紀最大的十一二,最小的五歲,身上破破爛爛的,只臉上為了讓買主相看,洗的還算干凈。

  七婆和菜娘看完一圈,回話說看著都沒病沒殘的,阿娘就讓縈芯自己挑。

  隨著縈芯的目光落到哪個女孩兒身上,劉伢子就嘴皮子利落的介紹這女孩兒年紀多大,已經學了什么。

  “小娘子看看這個小趙國來的,九歲,是這幾年伢子手里胎質最好的一個,跑到這兒耶娘就沒了。為了弟弟活命自賣自身,多仁義!別人家想高價買伢子都不帶去,就想給她找個干干凈凈的好人家。”

  幾個有明顯優點的女孩被劉伢子一個一個的拽到縈芯面前。

  心里明白的就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她,膽小的一個勁兒的往熟識的姊姊身后躲,有兩個從進門就開始抽泣,鼻涕都過河了。

  “小娘子再看看這個,她耶娘都已經發賣了,一家子老實人,特聽話。

  這幾個都是咱這兒的,知根知底,尤其是這個,跟她阿娘學了女紅,手巧得很。

  那幾個是小趙國來的,最高的那個還識幾個字呢,年歲是大了點,但是力氣也足,能抱著小娘子玩兒一天。……”

  站在這一堆破破爛爛的小女孩面前,縈芯越核計越哆嗦。

  怎么選?

  聰明的?漂亮的?弱小的?

  笨的、丑的、強大的就活該去死?

  落選的孩子會成為縈芯的噩夢!要可著縈芯的心,這些個小白菜她能全買了!

  抻抻發干的喉嚨,縈芯大睜著烏黑的眼眸,希冀的仰視阿娘:“阿娘,能買幾個?”

  “最多買兩個。”阿娘柔軟的手輕輕的撫摸在她的額頭上,做了讓步。

  然后縈芯考慮了下,先定了那個最漂亮的

  ——倒不是她顏控,只是她認為,漂亮的女奴在別人手里下場會更不堪。

  劉伢子立刻把剩下女童中長相周正的幾個推到前排來給縈芯看。

  她看了一圈,覺得她們長得還算安全,就從哭的最兇的幾個孩子里選了個年紀最小的。

  阿娘嫌棄這個小的一直流鼻涕,怕是個養不活的。嗆不住女兒拽著她的裙擺無聲懇求,便也答應了。

  “這是瞧著這孩子可憐呢。要不說大娘子家是咱這一片有名的善人呢,教養的小娘子也是這么心善。

  哎呦,可別哭了,行了大運了你。”

  生怕阿娘后悔,劉伢子用袖子使勁兒的擦那女孩哭花了的臉。

  結了錢,阿娘和劉伢子分別在兩份竹契上按了手印,順著縫隙一破兩半兒,一份給阿娘,一份劉伢子帶去官府留檔,這樁人口買賣就算完成了。

  待到兩個被洗涮干凈的孩子送回縈芯面前時,已經快吃晚飯了。

  看著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再看看那個跟自己差不多高卻比自己大兩歲的小女孩,縈芯心里想的卻是那些被人牙子拽走的小姑娘。

  希望她們也能有個心善的買主吧……

  倆孩子被阿月指使著,跪在地上給縈芯規規矩矩的行了個大禮。以后她倆就是她的了。

  “你叫什么?”縈芯先問那個小美女。

  小美女杏眼桃腮,人漂亮聲音也甜甜的,“我……奴叫小娘。”

  “那你呢?”縈芯問那個眼睛已經腫了的小女孩。

  小女孩嘴巴蠕動,聽不見聲音,縈芯又問了兩遍才勉強聽清她也叫小娘。

  縈芯樂了,一屋子四個女孩三個叫小娘。

  這就不得不提這時代的人給兒女起名的習俗了。

  時人養活個孩子不容易,為了逃過閻王爺那生死簿上的記錄,不敢早早給孩子起名。

  男孩兒十歲之前不算站住,不起大名也不上族譜,只能起個好養活的賤名。

  比如大伯家的兒子,取的小名阿苽,就是一種農奴們常吃的一種水生作物,能飯能菜,非常能長。

  女孩兒更慘,非得及笄才取大名,之前連個小名都沒,多以某大娘、某二娘、某小娘稱乎,除非嫁個有族譜的家族做正頭娘子,不然一生也只能由后人在合葬的丈夫墓碑上留個姓名。

  至于那些早夭的孩子們,待慈愛的血親長輩過世后,便再無人知道他們還來過這世上了。

  “小娘給她倆取個名吧。”

  阿月倒是覺得很正常,提醒縈芯行使她的命名權。

  縈芯合計了兩天,最后給小美女起名阿糖,小女孩起名阿甜,以期她倆至此,苦盡甘來。

  秋收冬歇,又是一年年節。

  今年年景還行。

  就是家里、莊上的人口多了,再加上雖然阿耶每次寫信都說財資夠用,但阿娘還是一年兩次的送錢財過去。結果年根兒底下一算總賬,沒有結余。

  縈芯是不擔心這個問題的,好歹她也是穿越人士,等過幾年她有一定的話語權了,賺錢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但是阿娘很愁,沒有結余對她來說是很嚴重的問題:

  郎君如果想升遷,打點上官的錢財不能少;

  小娘的嫁妝已經開始攢了,可是今年沒攢下拿得出手的東西;

  越往后家里人口越多,這個二進的小院子已經很逼仄了,不攢錢怎么換大宅子;

  家里只有阿功一個勉強能支事的男仆,怎么說也得再買個能帶出去的,這可比一般的農奴貴多了;

  今年就沒買上牛和車,明年呢?

  其實外翁留給阿娘不少家資,是她不想動老本。

  可惜光靠那一個莊子的出產,頂多足夠全家嚼用,再多她也無能為力了。

  十五那天傍晚,留下七婆娘倆和菜娘看家,阿娘帶著縈芯和阿月她們出去逛廟會,走百病。

  縈芯全程被阿月抱在懷里,小腦袋左轉右轉,一臉新奇。

  這可比平時的集市熱鬧多了。雖然現在還沒有元宵節看花燈的說法,路邊的商家為了攬客,也都在門口和攤位前掛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加上游人大多自己也打著喜慶的燈籠。

  老遠望去,整條街巷火光粼粼,繁似銀河。

  阿甜總怕自己走丟,一手拿著個縈芯吃剩給她的肉餅一手拽著阿月的裙擺。

  阿糖倒是很放松,帶著個大娃娃面具,拿著個她自己畫的石榴花燈籠,時不時的指著之前沒見過的攤子給小娘看。

  阿娘帶著一個縈芯給她選的大福面具,走在中間。

  阿功抱著兩個娘子買的幾樣物什,跟在最后。

  遠遠的聽到有節奏的鑼鼓響,阿娘喚住前面的小女娘們,讓出道中間。

  不一會兒就有一隊帶著鬼怪面具、奇裝異服的漢子,跳著三步向前兩步后退的舞步,不甚整齊的緩緩行來。

  這便是每年今日都要跳的辟邪儺舞了。

  領舞的是新城主的大兒子,聽說這人風流倜儻,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比以前老城主的那個肥豬兒子強百倍

  ——老城主的老娘便是集全城的醫生會診也沒撐到秋天,沒等秋稅入庫老城主就回老家守孝去了。

  縈芯遠遠的瞅著領隊手忙腳亂的樣兒,覺得傳言也就能信個標點符號。

  文能不能安邦暫時看不出,從他領舞大半條街了還跟不上鼓點,就看得出這人手腳不協調,武術上應該是定不了國的。至于風流倜儻

  ——看看阿娘和阿糖帶的嚴嚴實實的面具,縈芯認為只要他不風流倜儻到自己家人身上,就可以忽略不計。

  “大娘子,回吧。”

  儺舞隊伍走到尾聲,阿功喊住阿娘,“風吹云遮月,怕是有雨了。”

  阿娘抬頭看看天,決定道:“那就回吧。”

  結果幾個女人腳程太慢,到底還是淋了雨。

  冬天的雨,帶著細小的風,透骨的冷。

  守在門口的菜娘一看到人就抱著幾把傘迎出來,“快擋擋雨!七婆煮了姜湯,大娘子小娘快進去喝一碗,祛祛寒氣吧!這雨怎說下就下了!”

  十五晚上的這場寒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宿,凍病了小半座城的人。

  阿娘也沒能幸免,當天晚上就燒了起來。

  大半夜,阿功換上蓑衣,抹著清鼻涕出去找大夫,結果天蒙蒙亮才帶回的之前那個年輕大夫——老大夫也是看儺舞時淋了雨,病了。

  阿月伺候大娘子喝了藥,端著藥碗去了廚房。

  廚房里縈芯指揮著七婆用阿娘的藥渣再熬出半罐藥湯子,分給流鼻涕的阿功、阿甜和也發燒了的菜娘喝。

  眼見著阿月手里的藥碗底下還有一點藥渣,便讓她也用水涮涮倒進撲騰的藥罐子里——多一點藥就多一點療效。

  “小娘去睡吧,讓阿糖多加個湯婆子。”阿月擔心的說。

  囑咐七婆再煮一鍋濃濃的姜湯給其他沒有病癥的人喝,一晚沒睡的縈芯就帶著阿糖回屋。

  躺在榻上,踩著腳下暖暖的湯婆子,縈芯還在操心:

  “阿糖,一會兒你去看看阿甜,也跟七婆說聲,別省柴火,全家都多喝熱水。除了阿糖他們三個,讓阿月她們有了病癥也別瞞著,不行就多開一副藥,阿娘那我去說。”

  阿糖聽她囑咐一句就應一聲,利索的把被子給她蓋嚴實了。待到小娘睡熟了,才悄悄起身回廚房。

  七婆分出三碗顏色淡了許多的藥湯,讓阿月端一碗給她阿耶送去,阿糖端兩碗給阿甜和菜娘送去。

  臨出門,阿糖囑咐七婆說:“婆婆受累,小娘說多煮些水給大家喝。”七婆笑瞇瞇的應下。

  可能真是賤命好活,喝藥渣的三人一兩天就好了,阿娘卻纏綿病榻,不見好轉。

  待到病愈的老大夫來給阿娘號脈,說她本郁結于心,又外感寒邪,加上胎里帶的身子弱,這次的病恐怕不容易好,須得放開心結,長期將養才行。又給阿娘開了一副養身子的藥方。

  縈芯哪里知道阿娘因為什么郁結于心,送老大夫出了二門就跑回來問,“阿娘,郁結于心是什么意思?”

  靠在榻上,阿娘所答非所問的跟她說,“小娘,明日起,阿娘教你識字吧。”

  于是,縈芯五歲這年終于開了蒙。

  時人開蒙,由《急就章》始,三百千什么的好像還沒出現。

  好在阿娘沒什么深奧的學識,只是會寫些常用字和算賬。

  所以,雖然給縈芯開蒙用的是一捆沉沉的竹簡,但阿娘也只是教她認識上面哪個字念什么代表什么意思下筆是個什么順序而已。

  讓縈芯痛苦的是一個字要學兩個字體——隸書和小篆。隸書倒是好說,小篆就要了她的親命了。

  內芯快四十的縈芯學的不算快,這倒是很符合她這個肉身的年紀。

  直至開春莊頭來報備春播事宜,縈芯已學了百余字,全是隸書,換成小篆卻只有十幾個。

  阿娘不像往年那樣自己跟莊頭交代完就算,一些簡單的事宜她會很詳細的教給縈芯,然后拿著莊頭送來的帳教她如何核算以前、如何預算以后。

  算賬什么的縈芯不敢學的太快,于是操起“十萬個為什么”大法,但凡阿娘提到個新詞,她都要刨根問底。

  阿娘的學識根本沒法應付女兒的好奇心,只能一邊翻找郎君留下的書,一邊給她翻譯上面的內容。

  倒是讓縈芯了解了不少這里的歷史背景。

  正如那時阿功告訴縈芯的,贏秦一統八荒六合后,被劉邦掀翻,二世而亡。

  劉邦立國炎漢,中間雖然被個王莽截斷過,但是沒幾年就被漢高祖的子孫搶了回來,至今國祚已逾六百年。

  二百多年前大漢又開始分崩離析,多少造反的豪強分疆裂土。后來魏蜀吳三國鼎立,漢獻帝“禪讓”帝位給曹操的兒子曹丕,改炎為魏,至此時大漢已經名存實亡。

  按照縈芯不多的歷史記憶,后面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出處了,結果這里的歷史在接手曹丕帝位的曹睿手里拐了個彎兒

  ——曹睿登基的當年,賜死原后,重新娶了司馬家血統最正的女郎為后,平了鮮卑,掃了蜀國。

  在應該繼續圖謀東吳時,突然以司馬王后穢亂后宮,妄圖謀權篡位的罪名,幾日間就處死了能找到的所有姓司馬的人。

  結果當年一場時疫,曹睿“急病”而死,也沒留個后。

  聽到這兒,縈芯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兩眼發直,心里亂七八糟的想:

  臥了個大曹,司馬家這就給殺沒啦!這曹睿怕不是個重生就是個穿越啊!

  我記得司馬家后來好像真篡位成功了啊!

  那就是后面那個啥啥朝沒啦!再往后的唐宋元明清咋整啊?還能有么?

  以為女兒被帝王的殺戮嚇到了,阿娘摸摸她的頭,安撫道:“小娘別怕,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兒了。”

  “哦哦。”

  心里可惜著“老鄉”的短命,縈芯敷衍的點點頭,又繼續問道:“后來呢?”

  后來魏漢就亂了,皇帝突然用謀權篡位的罪名殺了大功臣一家千余口,一些沾親帶故的立時就反了。

  一部分人找出漢獻帝的后人跑回蜀地復立了蜀漢,一些大財閥大家族自立為王。

  十多年間,又是各國今天立明天亡,分分合合剩下六個:

  聲稱自己是趙國國君后代、吞并了亂七八糟小國后,又因為國王猝死兒子爭位而分裂的出來的大趙、小趙二國;

  守著易守難攻蜀道、高舉劉氏正統復漢大旗的蜀漢;

  千古風流人物都逝去,國土不斷東退又被繼位內耗得減半的東吳;

  因受不了天災人禍,號稱由人民領袖建立的成漢;司馬家漏網之魚建立的大晉。

  再后來,大趙的大司馬桓溫不滿繼位者愚笨,取而代之,建立桓楚。

  號稱人民領袖的成漢因為繼位者之間大肆殺伐、民不聊生被桓楚吞并,三代而亡。

  各國勉強和平了十幾年后,幾國中間最小的小趙國因為“撕毀聯姻”,也被桓楚滅了國。

  至此,東吳南晉西漢北楚,天下四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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