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甚獨 > 第60章 第 60 章
  許多商人婦都聽說過食神托生的李小娘子,全程都在各種套近乎,追捧。

  還有個不知誰家的,非說李小娘子自己在家孤獨,舔著臉一定要送自己親親的女兒過去,給她做伴兒的。

  得虧范生大兒媳婦圓滑,給擋過去了,不然縈芯真不知道怎么不傷臉面的拒絕她。

  前面大郎也被許多陌生的商人圍著套近乎,把幫著攔酒的范三郎和常榆的兒子常二郎都喝趴下了。

  兄妹倆苦挨到掌燈,給足了范生面子,才告辭逃走。

  隔天一早,常榆親自上門,告知李小娘子,茶館的主體已經建完,可以開始量尺準備軟裝了。

  縈芯立刻讓一郎套車,載她去看新店。

  常家不愧多代營建,新造的茶館主體幾乎是縈芯圖紙的等比例放大。

  而且墻平柱直,不露斧斤,沒有瑕疵。

  許多已經完工的地方,連灰都擦干凈了。

  不枉李家這大半年來,隔三差五、冬熱夏涼的送吃喝來。

  眼見著工匠們是用了十成功夫的。

  驗收完主體,縈芯帶著常榆回了家,拿出一疊圖紙給他。

  這些都是這大半年來,她沒事兒就畫的茶館各個屋子的裝修設計圖。

  沒辦法,她家的木匠現在光是自家的農具都修不完,實在是騰不出手。只能是還在常榆的家具鋪子定做。

  圖紙上,有些她自己“創造”的家具還有專門放大的圖紙。

  現在人都是席地跪坐,下面除了墊子、蒲團、席子什么的,頂天就是個杌子。

  縈芯倒是沒把家具都抬高,只是按照“前世”許多榻榻米家具那樣,一些桌子下面做了下沉,桌邊的座位加了硬、軟不同,可拆卸的腰托的靠背。

  常榆不懂人體力學,他就是覺得如果坐在這樣的地方寫寫畫畫、吃吃喝喝,應該會很舒服。

  他一張一張細瞧,倘有不明,一定要問清楚,還跟縈芯要了紙張仔細記下,怕忘。

  常榆午飯、晚飯都是在李家吃的。

  臨走時,他幾次張嘴,也沒好意思問。

  倒是縈芯知他意思,道:“這些家具茶館開業一年后,常伯可以給別人做。”

  常榆感激一笑,施禮告辭。

  送走常榆,縈芯去大書房找大郎。

  她到時,滕繼正在給他講解楷書的一波三磔(zhé)。

  縈芯并未打斷,安靜等他講完,才找出大郎最近寫的幾張“余甘”。

  大篆、小篆、隸書、楷書,四種都有。

  滕繼自得的問:“小娘子看如何。”

  端詳半天,縈芯道:“字是很好,就是太端正了。”

  滕繼眉毛一挑,直言道:“小郎君性子端方,字跡自然中正平和。”

  縈芯見過大郎真性情,只促狹的看了大郎一眼。

  大郎無法,只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樣的。”

  縈芯很直白的說:“要那種一見余甘二字,就能品味到書者寫時,的確心有余味,舌反回甘的感覺。”

  這是人話么?大郎死魚眼瞪她。

  一直自認好甲方的縈芯,兩手一背,轉了兩圈。然后問他:“阿兄見過滕師和我的畫,倘若我們都畫山水,你能體會其中區別么?”

  滕繼捋著胡須,道:“倘滕某畫某座山,那便是某座山。倘小娘子畫某座山,畫上看來未必是這座山,但卻讓人無端感受到這座山。”

  大郎咀嚼著滕師的話,又想了想自己小書房里掛的影壁原畫。

  那畫上畫的是玉玦山,但跟實際的玉玦山多有不同。

  可倘若看畫的人見過玉玦山,見了這畫就絕不會將畫中的山認錯。

  見他思緒半天,依舊沒抓住關竅,縈芯繼續說:“阿兄,余甘不一定指我茶館里的茶。

  它可能是一篇雄文,讓你久久不能平復的心境;也可能是一片斷蒿,隨風遠去時留下的草香。

  如今你最喜彈琴,那么倘你彈琴時,心音琴音相和,尾音繞耳時的感覺也是余甘。”

  大郎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拿起筆,卻不知從何處下。

  “阿兄,我們的字也是畫,你要做的就是把你心中的余甘畫下來。”

  李藿想著彈琴時的情思,順手畫下兩字“余音”。

  起筆收筆依舊保有隸書“蠶頭雁尾”的沉穩,可是字形卻舒展身意,頗有余情漸消,急就書下的感覺。

  竟是兩字章草。

  “嗯……這種突然有了美的體會,需要趕緊記下來,不然馬上就要消逝的感覺也可以。”縈芯滿意的點點頭。

  “還是有點保守,你再練練。我覺得書畫與音律,大概都是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學習技法,第二個階段是表達己心,第三個階段是觸即共情。

  阿兄的基礎技法已經很好了,該往第二個階段試試了。”

  滕繼揣摩了一會兒小郎君的字意,又揣摩了一會兒小娘子剛剛的話,慢慢的收起了對小娘子最后一點輕視。

  其實,自年初,他就不敢小覷李小娘子的能力了。

  同等條件下,倘突然塞給滕繼一千人,滕繼自問沒有養活所有人的能耐。

  若小娘子是個郎君,年雖十二三,也能稱句能吏,如今恐怕已有正官相邀為門客了。

  而今再聽小娘子對“藝”的解釋,滕繼就知道,小娘子的“不學無術”,其實是“有諸內必形諸外”。

  她自己心里有東西,她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至今幾乎無錯無漏。

  這不是普通的“神童”。

  滕繼想,倘普通的神童,都只是學的快,學得好,學得舉一反三。

  倘李家常年有長輩管教,那么李小娘子恐怕至多泯然眾“神童”矣。

  可是李小娘子不學,且自小少于“管教”。

  她對許多事物自有諸多“自生”的見解,無需學儒、學道、學法、學墨、學名……

  其行其止,卻處處符合儒的守正、道的自然、法的規矩、墨的兼愛、名的思辨……

  蒼天不仁,竟讓李小娘子是個女娘,太可惜了……

  李小娘子見二人好像都有所得,自覺牛逼,回去擼狗了。

  滕繼的震驚終究錯付了。

  縈芯只是在“前世”接受了足夠的普世教育后,又飽經各種官、私媒體的各種思辨轟炸而已。

  “前世”的生活環境平和而富足,是以每個人在成年前都,會有個影響其人一生的“思辨期”。

  而李縈芯思辨后的結果就是更加“自洽”。

  李縈芯知道,一件事,并不是因為大家說這樣是對的,才是對的;也并不因為大環境下,周圍人都說這是錯的,就是錯的。

  人,首先得活著,有可以正當獲取衣食住行的環境,才能談論更高的藝術、道德要求。然后在不對他人造成傷害的前提下,做出取舍,可以千奇百怪。

  這是李縈芯心中的準則,并不以外界各種輿論、公序良俗動搖。

  就比如現在南地的人們,哪怕就是他們信奉的李小娘子命令他們,將男孩女孩都送去識字,包括孩子們自己和他們的耶娘都不會心甘情愿。

  村中的孩子也能干很多雜活,不讓人們脫離凍餓困病和流離失所的恐懼,他們是沒有精力去考慮未來的。

  這也是為什么,縈芯將貧瘠的土地出產完全交給各村自己分配。人得有了自己的余糧,心中才不慌,才有抵御各種小災小難的能力。

  包括麥芽的斷腿再治,縈芯向來不認為打著“為你好”的旗號,讓受苦人自己把其中苦楚全吃掉后,再站出來讓受苦人領情,是件對的事情。

  縈芯會好好的養他們一年,待明年夏收,他們才會慢慢的定下心來,他們才會有時間有能力想以后。

  那時,縈芯再選出愿意學習的孩子,去山下的新村“深造”,就是水到渠成。

  其實,你要讓縈芯自己解釋這些,她未必能說明白。她只是知道,自己應該這樣做,自己能這樣做,并且因為古代實在無聊,她就真的這樣去做了。

  夏收后,南地除了水田依舊種水稻,肥田依舊種豆子,其他地方都種上了小米和高粱。

  這些小米高粱和一部分黃豆就是未來南地人民明年一年的口糧。

  范生月初送了分紅后,很希冀的問李小娘子:“面坊倒是可以一直做工,可是醬坊一下子就閑小半年,小娘子可有辦法?”

  現在沒冷庫也沒恒溫庫,大醬完全靠由冷春到盛夏的氣溫制造,一年也就出一次的貨。

  雖然是暴利,可哪有商人嫌錢多的呢。

  縈芯如今也沒說“我不喜歡錢,我對錢沒有興趣”的資格了,她治下千余人,全靠她掙錢抵御大風險呢。

  兩人的愿望是好的,可惜這個年代溫飽都成問題,地里種的全是糧食,夏收基本都完稅了,沒有原料,李小娘子也無法,只能說:

  “你要是嫌他們閑著,不如買塊有水源的地,開荒種綠豆,明年這個時候正好曬素魚翅賣錢。”

  “是極是極!不愧是李小娘子!”范生便告辭,一刻不停的去買地買綠豆種去了。

  綠豆是貴霜(印度)傳到南晉,又傳到東吳來的。以前是正兒八經的奢侈品,論粒賣。

  幾十年間,漸漸普及,只對平民來說依舊難見。

  如今綠豆的吃法最復雜也不過是磨粉做糕,縈芯將綠豆粉的出現提前了大概一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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