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甚獨 > 第75章 第 75 章
  兗州大營的屯田位于陳留以北,毗鄰東周戰國末年,魏惠王興修人工河道的鴻溝,水脈發達,雖只五百六十三頃的面積,畝產高達九石!

  按大吳明面上規定,士兵每人一月口糧三石計算,能養一萬兵士。

  不過,兗州大營號稱屯兵三十萬,當然不只靠此處一處屯田供養,每年兩季還得國內劃撥大量糧秣。

  這也沒辦法,這地方地圖上看著廣袤,但是屬泰山山脈,山多平地少,能有這樣一塊整地已經是天幸了。

  是以,兗州屯田基本只種水稻,用以供養各位文武軍官,剩余的拿去于陳留等地郡守換高粱等粗糧,其中油水可想而知。

  倘李清的知己好友董暾與小將軍的關系不夠鐵,從家里帶來的金魚不夠多,他自己素有清名,李清想得此位恐怕是癡人說夢了。

  不過也正是此處油水太豐,李清孤身赴任,手下多有聽宣不聽調,只能蕭規曹隨,按照前人的路子走。

  李清是有心干實事的人,困于其間半年,終于來了費家父子做心腹幫手,心里高興,對他們更加熱絡。

  費習在縣衙里呆過,這之前還給上任南亭侯管過賬,看了三天屯田的賬目就知道,難了。

  之前每年都有貪墨,最甚就是前年。

  雖然前年并、冀兩州大旱,可你在兗州一石稻換一石半的高粱也太過了!

  除去賬上寫的各級軍官消耗,他們至少貪墨了五萬石的稻!

  費縣一整年的稅收啊!

  去年各州風調雨順,他們胃口大了也沒收手,依舊各處加大消耗,高價換粗糧,大略一算,最少也墨了三萬多石。

  費雍雖然沒做過這些,可以不是傻子,跟他阿耶嘀咕:“如何有一石稻換一石半的高粱的?這也太過了!”

  費習啥也沒說,將手中今年夏收時的賬目遞給兒子看。

  李清上位之后,第一次換糧,一石稻換六石半的高粱。這已經是有賬目以來,最高的一次價了,可依舊比市場價格低三四成。

  其所得,若按上任典農都尉的分法,他自己得四分之一,他心腹得四分之一,剩下一半兒都是各個小吏按大小分了。

  這次李清只拿自己的俸祿,然后全給手下不分大小的均分了!

  費雍眉頭微微一皺:“這不是把近處的手下都得罪了么?”

  倒是費習敲敲桌案,說:“雖則水至清則無魚,但倘東翁想往上走,便不能沾上這片泥水。但凡識字的看了這錯漏百出的賬簿都能有所明曉,東翁初到還能拂清,倘過個兩三年,怕是要為上任背鍋了!

  幸而東翁不貪此得,均分而下,如此雖得罪近吏,但卻得了真正做實事的小吏的心,等我們辯清近吏的細情,攆走前任心腹,也可有人可提!”

  費雍聽了阿耶的解釋,也明白了。他點點頭,“那么,目前最重的事情就是辨人了……”

  費習也點點頭。

  這不是容易的事。

  他們說的辯人,要辨的不止是這個人的人品能力,更重要的是這人和他親近的親友的出身家世。

  小吏們能得此肥差,怕是給個正官都不換,他們身上枝枝蔓蔓,許多都有正官的親友。如果不看明白這人身上的情勢,隨意開革了,就會給東翁將來上升的路上埋下暗坑。

  費氏父子在愁如何為東翁盡事,李清卻面帶微笑的看著他倆捎來的信發呆。

  費家作為與費縣同長的姓氏,基本認識費縣所有的上層。這次他們來李清手下做事,并未瞞著他人,是以許多對李小娘子的婚事有意的,都趁此機會托他倆給李清帶了信來。

  李清接了厚厚一沓,一封一封的看,心中感嘆,自家女兒真是有百家求娶了。

  只是他的高興并未持續很久,待他打了看完,一共十三封,信里提的全是文質庶子。有兩個門第不顯的甚至許諾婚后倘縈芯生育二子,可選一子姓李。

  李清將信都收好,心中思忖:

  亡妻阿蓮臨終前千叮嚀萬囑咐,小娘是必要嫁給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偉男子的!

  送嫁的隊伍還會經過城東桃林,恐怕男方家在費縣以東的某城鎮。

  來信的十三家子皆不符合亡妻夢中條件,而今他入了武官,同僚多有子弟身材偉岸、弓馬嫻熟。

  難道,阿蓮的夢要應在武官子弟身上?

  可,這十三家里,竟有孔氏和盧氏的郎君求娶,而且女兒可以嫁在費縣本地。如果阿蓮的夢只是個夢……難道要錯過么?

  嘆口氣,李清先給幾個明顯不行的人家回信婉拒,最后只剩孔、盧兩家不知如何取舍。

  李清在糾結給女兒如何挑選夫婿時,縈芯正在參加孔伯淵的婚禮。

  孔十六郎一個多月前親自將新娘羊氏女從樂陵郡接到費縣,一干人等都暫時安置在一套孔家空置的三進。

  吉日這天,這里作為羊氏女出嫁的娘家,由新郎孔伯淵在黃昏之前接到新居。

  吳國依舊沿襲秦漢制,而秦漢又沿襲周禮,每逢大禮都以黑色為尊,孔羊兩家又是千年大族,是以兩個新人都穿的是黑底纁(淺絳)邊的深衣做婚服,新娘還披繡有黑白相間的黼(fǔ古代禮服或禮器上繡的或畫的黑白相間的斧形花紋)紋的披肩。

  周禮制式的婚禮非常莊重,孔伯淵與羊氏女跟著兩個手捧紅燭的侍女進入新居前堂站定,先回身齊齊拱手謝過賓客觀禮,然后新人夫妻才相互揖禮。

  禮過之后,兩人再面對前堂正座上的男方父母行禮。

  孔伯淵父母俱在,樂呵呵的給兩個新人賜酒,并囑托新人婚后要承擔家庭和延續血脈的責任。

  現在新娘并不用紅布蓋頭,只在手里舉著一個團扇遮面,新婦喝酒時,縈芯便看見了她厚重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平庸的容貌。

  孔伯淵去年年底便見過未婚妻,至今大半年,無有一字有關羊氏女容貌不佳的話傳出,可見其人品。

  倒是羊氏女自己有些局促,喝完酒立刻將半透的團扇遮上。

  可惜下一步就是盥禮,孔伯淵自凈手臉后,又用同一個帕子洗濕后,給新娘擦手、凈面。

  不過他應該也看出新婚妻子的緊張,手擦得很實惠,臉只虛虛帶過,未亂其妝。

  之后,一對新人再次謝過賓客,被舉著紅燭的兩個侍女引去后院兒臥房。

  他們將在那里進行合巹禮和結發禮。

  這就沒大部分賓客們什么事兒了,孔伯淵父母就請男女客人去二進行宴。

  現在倒是有鬧洞房的,但也得過了宴席。因著李家兄妹都未嫁娶,只吃了酒席后,就告辭歸家了。

  參加完孔家的婚禮,轉天就是立冬。

  立冬當天,董暾從兗州大營里翹班出來找知己李清小聚。

  席間,他多有哀嘆,原來是他外甥女,小將軍的發妻病故了。

  前日,小將軍才得的信兒,這兩天正在安排下屬接受軍務,后日就要回鄉守一年的妻孝了。

  李清也心有不甘,他新任不滿一年,費家父子多方打探,已經厘清下屬深淺,正要剔除一些使喚不動的貪吏,換上新投的小吏。

  正在這當口,他的支持者卻因妻孝要離開一年。

  一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雖然現在大營里的兵士乃是將軍家世襲管理的,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有變。

  “唉……”李清滿腹心思無法與通失親人的董暾說,只是勸酒。

  “可憐她還有一男一女兩個稚兒,將軍剛年過二十,也不知……”也不知將軍以后續娶的后娘能不能善待他們。

  董暾一口酒將未說完的嘆息咽下,李清很清楚他想說什么,只能勸道:“將軍現在有子有女,也許將來一心都在軍中。”

  李清兒女雙全,雖然李氏凋零,可已經完全息了續娶的心,是以他這樣勸,董暾倒也信了幾分。

  他也是有兩個兒子了,妻子去世這多年,如今,他大兒子已經娶妻,眼看就要給他剩下孫輩,除了在李家呆的那幾天有過續娶的想法,此外再無他心。

  無論將軍娶或不娶,都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兩個愁容滿面的知己喝了個大醉,被近侍安置在一個榻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兩人一起洗漱,早飯過后,李清同董暾說:“小娘明年及笄,原我還想托將軍幫忙看看是否合適的有武勛小輩……”

  董暾捧著茶水一愣,問:“小娘子如此人才,便是磬明不想招贅,也當為其找個同樣有才學的郎君才好。如何要看武勛小輩?”

  李清不敢將亡妻的夢境說給人聽,怕真說出去就不靈了,只得道:“近日收到許多費縣本地氏族的求娶,可惜都是庶出。以小娘的心性恐怕不能接受。”

  董暾點點頭,小娘子的確不像能屈居庶媳的。武勛的確沒有文士那樣講究門第,高娶低嫁的。

  “我這就回去給小將軍帶個話,讓他幫忙相看,正好他回鄉一年,也無事可忙。”

  李清鄭重謝過,送他出了屯田轅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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