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甚獨 > 第124章 第 124 章
  當著外人,李藿向來是個翩翩君子。他只能點頭稱贊小娘文采,話里有話的說:“想來你已經體會了學的‘勤與苦’。”

  縈芯還能為這么輕飄飄的一句破防?

  她甚至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可不是么。”

  李藿無奈的跟著她往里走。

  因為村里的見聞,李藿還以為里面是一座巍巍學府,結果迎面就是片放著十幾只羊的操場。

  “……”

  李藿理智上是能理解小娘給他們養羊的用處,但是本質上無法接受一座被小娘寄予許多崇高愿想的學府里,迎面就是放羊之處。

  萬杵完全理解李郎君的感受,他每次看見這一片也覺得褻瀆圣賢書。

  不管這倆文青如何想,縈芯依舊背著手往前走。

  李藿憋了半天,又見學院里許多男女學子同行,最后還是沒憋住:“既然你將這里劃為教化之地,如何……

  羊就不能放到外面養么!

  男女七歲不同席,我記得你六歲時我就跟你說過!便是你一定要男女同教,你分開個女學啊!”

  縈芯笑著瞥他一眼,“你先看著,等明天看全了一起告訴我你的意見。”

  李藿記性這么好,有了意見他又不會忘掉,怒噴一口氣,他道:“行,你等著。”

  青山用蒲扇遮住晃眼的夕陽,心道:小娘子的手段越發不露聲色了。上趕著不是買賣,有了挑揀就意味著大郎君接受了學院挑揀以外的部分……

  那才是學院的重心啊……

  晚飯依舊是在食堂吃,李藿不像萬杵,他覺得得分席,就真的帶著青山和萬杵坐了另外一桌。

  縈芯樂得吃飯時遠離萬杵的嘮叨,跟阿月、阿甜兩個說說笑笑,吃得很自在。

  她們吃完了,李藿的飯還剩一多半兒無法繼續吃。

  他不知道萬杵是這樣滔滔不絕的人,在談及“有教無類”的對錯之分時,反駁了萬杵,這會兒還在聽他各種旁征博引的佐證,漢朝是為了維護正統,才將王莽的所作所為,不分好壞,全都摒棄。

  青山沒插嘴拯救李藿,李藿再是無奈,也得等他說完了才能繼續吃。

  看了一會兒樂子,縈芯這才派阿月過來跟他們說,“萬先生所言皆是正理。只是今日天晚了,大郎君旅途勞累,不如明日再繼續吧。”

  萬杵這才收了神通,道:“某實在是啰嗦,煩擾李郎君了。”幾口扒完飯,告辭了。

  李藿瞥了看戲的小娘一眼,維持著儀態,勉強吃完自己的飯。

  晚上,青山依著小娘子的安排,帶著李藿和阿銚主仆住了個空置的四人間宿舍。

  李藿主仆對上下鋪的興趣不大,阿銚去浴堂給郎君打水,青山便跟李藿搭著話批改今日收上來的作業。

  阿月在學院里教最基本的識字和數算規則,青山教的是中等的文義和應用數學。

  李藿伸手拿起一個學子的數學作業,上面只有答案。青山從自己的書箱里拿出題目,讓他對著看。

  題目多與實際相關,比如今天的作業里就有一題是:假如學院有多少多少人,一日三餐耗費多少多少黍多少多少豆,豆價幾何,黍價幾何,問一月三十天學院最少耗費多少錢才夠。

  李藿看完題目,一愣,又去看文義的作業。

  今日的文義作業是日記。

  學生們都在學校,一日也無甚特殊之處,只是記錄日程。倒也能看出,他們都已經可以熟練運用文字了。

  翻過幾篇,李藿看到一篇字跡比較工整還很有想法的日記,里面不止記載了今日日程,記錄了今日都學了什么,還引用了一句《尚書·商書·咸有一德》:“終始惟一,時乃日新(始終如一而不間斷,這樣就能日日更新)。”

  可見這個孩子不止讀過《尚書》,還明白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這學生幾歲了?”李藿問道。

  “那個?”青山接過來看看,“十一。是個好讀書的,書院的自習室里五經俱全,他們有時間就會自己去看。”

  見小郎君若有所思,他繼續道:“這孩子入學不過兩年,如果今年可以通過育舂的考試,就能升到高級班開始正式學經。”

  適時,阿銚把水打回來了,李藿便去洗漱。

  青山仔細的批閱完所有作業,捏熄了燈火便睡下了。

  徒留上鋪的李藿,兩眼盯著黑暗中的房梁,時而眨動。

  轉天,被阿月的梆子聲吵醒后,李藿上午跟著縈芯巡視了所有的教室,下午還旁聽了一節萬杵的《尚書》。

  萬杵只有六個學生,四男二女,每一個在聽講時都如饑似渴。

  哪怕突然多了一個大人物坐在后面,也不能讓他們分出一絲精力。一個女娘手持小毫,竟能將萬杵所有講述一字不差的記錄下來。

  課間李藿取來一看,心里哼哼,人家向學的小女娘匆匆寫的字,也強這學院創辦人一筆一劃寫出的十倍!

  將筆記還給女學生,李藿信步草場,遇到了“放羊”的一主一仆:“你們……”

  阿甜沒注意他來,正抱著羊羔,興奮的看著羊羔父親跟縈芯較勁兒。

  幾個也出來放松的男女學生嘻嘻哈哈笑著:“院長小心!花絲要使壞了!”(羊皮花絲:煮熟羊肚也有說是羊皮,切成一尺長的細絲,另配調味品做成拌菜)

  縈芯哪里是大公羊的對手,趁著它使心眼兒時松了力道,趕緊捂住了它的兩眼,嘴里笑嘻嘻的喊道:“致盲!”

  失去視野,羊一下子就呆住了。

  一邊一個男學生趕緊將繩子套在它脖子上,奮力將它拉走拴在水槽邊。

  課間要過,學生們都趕緊回去繼續上課,只留下李藿額角輕抽,氣道:“你既然想做院長,那也得拿出院長的風范吧!”

  縈芯曬的不行,拍了拍滿是草屑的裙擺,一邊往樹蔭下走,一邊道:“我可不想當這個院長,我又教不了他們什么。反正你也知道了,不然這個院長你來當吧,我就做個出資人。”

  這樣明顯的招數,李藿還是能分辨的,他道:“你想得美!”

  這會兒看不慣她的散漫,話趕話的當了院長,晚飯前就得被小娘指派著,給沒開的兩個分院找講師。

  萬一找不到,讓他自己頂上的事兒小娘肯定也能干得出來!

  不然青山他們三個是怎么來的!

  樹蔭下有套高桌高椅,縈芯一屁股坐下,自己先給自己倒了杯涼白開喝了才道:“這學院怎么樣?”

  直至縈芯又給李藿倒了一杯,李藿才說:“還行。”

  “許多適齡的孩子只是因為雙親短視,沒有送來。刺繡等專科還就罷了,等第一批學生今年年下再回家,肯定還會有更多看到好處的村人送孩子來。文科理科勉強只有三個講師是不夠的。”給自己的杯子續滿,縈芯道。

  阿甜見兄妹二人要談正事,便將羊羔放到小娘子懷里,自己拿起空了的水壺去食堂灌水。

  李藿伸手要過羊羔,道:“你不是還有今年的征文么。屆時再選幾個合你心意的來。”

  雙手撐著下巴,縈芯大眼盯著阿兄擼羊,問道:“阿兄,你們縣學里有沒有啊?”

  李藿也是頭一次這么近的看活羊,發現它眸子竟然是橫的,嘴里卻道:“你不必妄想縣學里有人能來,縣學連庶民出身的都不收。”

  縈芯一撇嘴,世家郎君有足夠教學學識的不理凡俗,理凡俗的沒甚墨水,一心向錢。

  阿甜遠遠看著,兩人都沉默了下來,才去送水壺。

  翌日,是杏綻院的學生休沐。

  李藿發現學生并未跑去瘋玩兒。他們大致分成了三個群體,一些人去自習室繼續讀書,一些人去杏實院旁聽自己感興趣或者將來想去學的專業。

  還有的孩子去村里幫著夏收,以工換需,給家中節省開支。

  這里的孩子,全都非常珍惜小娘賜予他們的機會,竭盡全力的不去浪費時光。對比他在縣學看見世家郎君們如何虛度韶華,讓李藿無法不為他們動容。

  “阿兄,明日咱們就回吧。”縈芯覺得該讓李藿看的都已經給他看到,便提議回家。

  李藿卻所答非所問:“你讓他們看到了遙不可及的希望,不怕他們失望么?”

  “阿兄說的失望是什么?”縈芯順著李藿的視線看去,是幾個學生正在給草場澆水。

  李藿喉結滾動,沉聲道:“李家是不可能把他們全都抬平的,他們只可能有極個別能掙脫奴籍,除非……”除非你的目標是推著阿耶或者我登基。

  聞言,縈芯歪頭一笑,“阿兄,我今生恐怕都無法給他們解開這個枷鎖。可是,枷鎖套在身上,不能套在心上。

  只要給他們足夠支撐自己生命的能力,奴也不過是世情給他們的一個稱呼。

  何況,只要有一個掙脫藩籬的人愿意回身拉后面的人一把,這藩籬的毀滅也不過頃刻之間。”

  李藿低頭,看著無比篤定的小娘:“當年,李氏祖上就是被災民推舉為帝的,你要真沒這個想法,就收手吧……”

  縈芯失笑道:“阿兄啊,你想太多了,當年祖上可是救了六個郡的流民。我這才哪到哪啊。再說,我又不想當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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