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毗是看過幾本醫書的,知道小兒急驚風可大可小,看脫木的神色,怕是很重!
他心里更是油煎一樣,可眼下不得脫身,只是往前走的步伐越來越快。
丁氏跟著他,訕訕道:“這幾日伺候她的也沒來報,阿娘是疏忽了……”
“阿娘,當初為什么只讓阿石一個人大晚上的騎馬出城?”顧毗一聽,煩躁到等不及找個屋子接待她,直接轉身質問道。
“嗐!我那日才知道你阿兄的事兒!六神無主的!哪里管得住他!”丁氏狡辯道。
“便是當時追不上,第二天呢?就是后來阿娘來時也不問一字,阿娘就不怕他在路上出事兒嗎!阿石可是顧氏長孫!”
顧毗早就聽阿石說過其間細情,再有德音給他分析,加上阿娘親自來別院的那一出,如何還能信她?
“你喊什么!他不是沒出事兒么!再說……”掃了一眼周圍沒有別人,丁氏低聲道:“阿娘不都是為了你!”
“那阿娘都是白忙了!”
事到如今,顧毗當然知道阿娘做出這一切,都是希望他能襲爵。
可事到臨頭,阿娘只會去害她一直口口聲聲心肝肉一樣的阿石和小娘,阿耶和阿兄卻是拿自己的命給他換!
兩廂一比,高下立判!
丁氏聞言一驚:“怎么!那老……你阿耶已經把爵位給阿石了?”
不能吧,阿石剛才沒跪在首位啊!
“阿耶……把爵位和族長之職都給我了……”顧毗別開臉,黯然道。
可嘆耶娘雙方都不顧他本人的意愿……
阿娘希望他襲爵后幫襯娘家,支持一點希望都沒有的七皇子上位。
阿耶希望他襲爵后帶著族人遠離母族丁氏,棄武從文……
可他畢生的想頭,只有結婚生子后,去軍營里給阿兄做個先鋒,為大吳取回吳地!讓顧氏可以回到故鄉!哪怕馬革裹尸!
阿兄……
顧毗咽下哭意,心內凄涼,阿兄走了,他把親兵也都給了嫂嫂……
阿兄會不會疑他!恨他!
想他顧毗文武雙全,恐怕余生再無行武之日了!
待他死前回憶這一生,大概只有當日替兄親迎時帶了十個親兵,便是此生的武功巔峰……
“真的!”丁氏一瞬間覺得這輩子的苦都值了,保養得當的臉上,甚至泛起了少女一般的光輝。
“太好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興奮的在這小院子里轉了兩圈兒,她又抓著兒子的手,歡喜道:“這下等喪禮辦完,你就能給阿娘請封了!”
夫人誥位,自她進了顧氏的門兒她就在盼!
不過是一道奏疏,不過是一個流程,可恨那老不死的一直不給她請!
如今老不死的死了,老不死的兒子也死了!
她兒子得了爵位,也能給她請!
等孝期過了,兒子繼位大將軍,她再參宴的時候,就能坐到廣固九成女眷之前了!
顧毗慢慢的把阿娘的手推開,繼續道:“阿娘不必過早高興,阿耶臨走前,已經將宗婦之責交給嫂嫂了。阿兄也給嫂嫂請了夫人誥身。”
丁氏的暢快不過一瞬就破滅了,她氣得直抖:“她憑什么!她六禮都不全!一個鄉下出身的小門戶,她識得宗婦二字怎么寫么!
你阿耶是不是臨死的時候糊涂了!”
自己求了一輩子的殊榮,小賤人竟然六禮都沒行完就得了!
而且,她做宗婦,自己怎么辦?
丁氏雖然是長輩,是未亡人,可是她如今還沒夫人誥身,再沒有宗婦之位,一會兒回了喪棚,還有年下顧氏祭祖的時候,豈不是得讓她跪在小賤人后面!
更重要的是,沒有宗婦之位,她如何插手顧氏族產啊!
“阿耶……”顧毗喉嚨梗了一下,感受到虛無中仿佛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他強壓心緒,“阿耶遺言,與阿娘夫妻情分已斷——”
被阿娘吃驚的目光打斷,顧毗深吸一口氣才道:“自他去后,要與阿娘生死別居!”
“絕無可能!我與老……侯爺是陛下賜婚!他定是糊涂了!你們難道也糊涂了?”丁氏以為顧榮臨死要跟她和離,立刻打斷兒子的話!
“丁氏,你不必喊。”二庶伯母怕顧毗對付不了丁氏,特意跟了過來冷冷道:“先族長與你得陛下賜婚,顧氏自然不敢擅斷!先族長只是要與你生死別居!”
“什么……什么叫生死別居?”丁氏不敢置信的問兒子。
“就是你活著,不得再入顧氏一步。你死了,也不埋顧氏祖墳!”
丁氏身后,她二庶伯母繼續幽幽的道:“你放心,你的嫁妝你都帶走,我們不能餓死你!”
“這……這跟休了我有什么區別!”丁氏雙拳緊攥,赤紅著兩眼怒喝道。“老不……侯爺怎么敢!我們是陛下賜婚!”
“哼哼,正是賜婚,所以才不能休了你!你就頂著這個婚,在外面自己逍遙快活吧!
先族長說了,他的喪,一日也不用你守!”
丁氏不可置信的看著兒子別開臉,一瞬間血沖頭頂,沖著特意來踩她一腳的二庶伯母怒吼道:
“我到底是哪里不得你們的心!
啊?
原我嫁進來,上頂族務,下養兒孫!就是顧榮回來養病這十年,沒有我精細照顧,他早沒了!
臨了他非要搬出府……
想是嫌我、厭我!這也罷了!
我不惹他的眼還不行嘛!
便是他死了,你們都不告訴我一聲!
行!
我自己來!
可你們竟然敢如此羞辱我!”
丁氏這一瞬間,是真的怕了,若真的“生死別居”,她活著是全廣固的笑柄,死了也埋不回丁氏!
她遙指著顧榮的排位對著二庶伯母恨聲道:“你們當丁氏無人了么!待我回去稟告父兄!且有你們后悔的時候!”
丁氏的這一番“刨心”,讓在場的人知道內情的二庶伯母惡心,讓往年一直也如她話里說的那樣認為阿娘一片慈心的顧毗愧疚難當。
顧毗現在每每看著阿石,都在想,若不是他心計淺薄,何以被阿娘蒙蔽這么多年!
倘他能早早發現內情,定然會像阿兄當年教養他文武的時候,仔細教養阿石!不至于如今讓他“搶”了阿兄兒子的爵位!
現在回想起阿兄待他少時的種種,顧毗真是愧疚死了!
“阿娘!”顧毗狠狠的擦了下眼角,“阿娘先回吧。阿耶遺訓,毗不敢輕悔。待喪事辦完,毗再親去給阿娘賠罪!”
丁氏一聽,心都涼了,哭叫道:“你是我生的!當初不讓我進門看你阿耶,如今怎么能跟著他們一起欺負我呢!
我生你養你,這輩子都是為了你!怎么就換不得好呢?
啊?”
“阿娘……毗姓顧啊……”顧毗兩眼通紅。
丁氏跌坐在地,終于淚如雨下,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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