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甚獨 > 第342章 ..
  世居于此的平民們也說不清從什么時候,開始費縣這個地界幾乎成了徐州最大的行商集散地。尤其是六月時,還有外郡的小行商來費縣撿大行商們“撞貨”的漏。

  商人的耳朵向來是最長的,這邊縣衙里的宴席還沒散,那邊就有商人上了熟識世家的門。

  李家這邊,李清親自接待了范生和李家的舊鄰居吳大娘子。

  范生今年因為調珍醬沒法出貨賠了不老少,三個食肆也因著原材料大漲,生意少了七成。從廣固回來就開始拿出血本囤積包括糧食和建材在內能收購的所有民生貨品,就等著這一天呢。

  吳大娘子的丈夫是個行商,自縈芯當年一氣兒收容了八百個并州奴開始,一年到頭給李氏從天南地北采購南地那無法自產自銷的兩成原材料,幾乎成了李氏私養的采買行商。眼下吳大娘子的丈夫還在外郡到處采購漆水沒回來,她聽了消息便替丈夫來問李氏的“采購清單”。

  兩家對李家都是情誼深厚,李清也不厚此薄彼。問過范生市價上浮三成能賣給自家什么、多少后,看了王素一眼。

  王素雖然在并州屯田病壞了身子骨,可腦筋還是很得用。算籌都不用擺,聽著范生報貨名和貨值,直接在華靜出具的清單邊上刪刪減減后,重新謄抄了一份交給吳大娘子。

  范生說的這些貨只是他囤積的一半兒,剩下的一半兒過段時間也許就是翻倍也不愁賣,這是他自己的買賣,不用給孔氏和李氏分紅。現如今給李家上浮這三成既是全兩家情誼,也是給自家已經空乏了的金庫迅速回個本。

  而吳大娘子也不會覺得李氏的單子變少了會少賺,華靜如今正帶著她的大媳婦去上蓮道其他家牽線呢。

  世家女娘們說起商人婦都覺得渾身銅臭,可眼下能有個搶在物價飛漲之前搶到現貨的靠譜機會,哪個當家主母也不會放過。

  范、吳二人幾乎沒有過多寒暄便告辭,王素下首一直安靜聽著的費雍也同時請辭,帶著李氏第三任大管事司喜跟范生去收貨。

  運力永遠是這個時代難以避開的難題,費雍需要趕在今晚城門關閉之前把范生的貨送到陽山村去。等在陽山村的二隊和三隊會負責把物資分送到各個村中。

  吳大娘子出了李府直接回家,她的大兒子已經聚攏了許多商人在家里。

  被長子請到主位,吳大娘子連口茶都沒喝就開始念那條子。

  都知道這是把費縣點成聚寶盆的定侯夫人娘家的單子,若是有現貨的立刻舉手報價,報量。商人們為了長遠,都是“薄利”多銷,遇到有“撞貨”的,就看這兩家平日的關系了。

  關系親近的,兩家拼一拼,一人出一半兒。若是關系不夠親近的,那就得看看是拼價格還是拼質量了。

  把李家的貨齊兌了個七七八八,吳大娘子的大兒媳婦攥著厚厚一沓訂單回來了。見狀,商人們的面色瞬間因興奮得漲通紅!

  吳家眼下賺的是個誠信錢,若是這些商人出現“一貨多賣”、“價高貨差”、“無貨假賣”……的情況,是需要他家給得罪不起的買主賠付損失的!所以,吳大郎帶著自家的七八個管事等在門邊,這邊賬房算個大概后,就得趕緊跟著這些商人去看貨。

  自調珍醬、掛面風靡四國,無數商賈都想在費縣置辦宅邸。有幾乎把“信義”二字刻在腦門兒上的范生帶頭,費縣市場情況空前的誠信,掮客得多方打聽清楚買主的名聲才能賣房。

  可惜最近一、兩年大吳與各國之間的關系愈發緊張,讓想遷移分支到費縣定居的他國行商只能眼睜睜看著好地段被大吳的商人瓜分。

  作為費縣的富人區,城東如今只有上蓮道里還有空宅子。大概是李氏當年被羊氏郎君鬧的那一出嚇到了,雖然種種因素加持下李氏安全過關,得太上皇恩準定居于此,可萬一哪一步差一口氣,以孔氏分支為首這一條街上的世家千百年內都得背著個“識人不清”的愚蠢名聲——畢竟這么大的“騙局”是足夠上縣志的!

  反正空宅子價值是一直在暴漲的,連戰爭都未能打落半分,沒有出身足夠高的買主出現,他們絕對不會再輕易接納新鄰居了。

  正走在家世穩步提升的坦途上的李氏人,是沒有自家給鄰居留下了心理陰影的意識的。

  李家的崛起之快,腳步之穩,讓李藿覺得在縣衙的大宴散席時,自己與孔氏宗子孔彰一齊被張理和裴嵇二人親自送上車,也沒什么特別的;讓李氏的車夫覺得自家先于孔氏以外其他鄰居拐入上蓮道也沒什么逾越之處……

  甚至在心疼要大出血的其他鄰居回家后,聽自家主婦說李氏帶著他們省了大筆支出時,也覺得李氏能一躍成為費縣第二是實至名歸了。

  李家的辦事速度,是別家難以想象的快,大概只有被金錢驅趕著日夜不休的商人能夠理解一二。

  一些中層世家還在抓瞎自家如何安置移民的時候,李家往陽山村送第一批物資的車隊已經在陽山村卸貨了。

  裴嵇傍晚出城的時候,正遇著打著銀杏葉紋燈籠的牛車隊進城。聽隨行的賊曹王校尉與領隊的費雍閑談幾句,得知李家已經是送了一批安置移民的物資回來,一邊暗嘆李氏效率,一邊繼續前行。

  縣里各個世家沒在收容移民這件事上給張理穿小鞋,裴嵇也得想辦法替張理投桃報李。他們這一行就是為了趕在其他郡縣之前,先去移民那里挑選青壯和有手藝的工匠回來。

  畢竟戰爭就在不遠,世家們這樣痛快的收容移民也是報著給自家增加“安全感”的目的。

  順著直道,一路往東南,賊曹王校尉騎著騾子打頭,后面裴嵇自己一架牛車,幾個文佐和四十個賊曹丁輪流坐十架裝了半車粗糧的牛車,子時之前終于繞到已經關閉城門的開陽縣南最近的一個驛站。

  裴嵇下得車來,就見一片煙霧繚繞的夜空下,無數搖曳的篝火被驛站前的直道分隔成兩半。

  火光周圍都是或睡或醒的移民合衣而坐,有些看得出是一家人,更多的卻是幾家人合用一個篝火,無聲的看向裴嵇的車隊。

  被這樣多雙滿是火光的眸子盯著,裴嵇無端的心虛起來。

  驛站里所有驛丁都沒的睡,幫著押送的衙丁四處巡視,謹防生亂。

  王校尉的妹婿是此驛驛丞,有這層關系在,裴嵇迅速問清了移民的大概情況。

  盡管戰爭這臺恐怖的血肉磨坊開啟后,會平等的碾壓所有逃不過碾輪吞噬的的人,可碾盤上九成的犧牲都是平民百姓,被推動碾輪的權貴驅使著、親手用勞力把這可怖碾輪鑿刻得全是利齒的,也是承擔了所有勞作和賦稅的平民百姓。

  眼下暫時逃開戰火的移民們,在戰前為廣陵郡提供了八成賦稅,戰時被征走八成青壯后,又被官府以“保護”的名義強行遷離故鄉,為戰場的可長久持續,繼續提供糧秣、武器和生命。

  盡管裴嵇來之前已經有所預料,可實際上移民的質量比他想的要低太多了。

  掩著口鼻轉了幾處,裴嵇看到的都是老弱婦孺,成丁的男子除了被廣陵郡各縣守軍挑剩下的病弱,就是胃口能吃窮老子但是氣力還未長足的半大少年。

  驛丞陪著裴嵇和王校尉走了幾圈兒,低聲道:“裴掾佐來的算早的,這些只被縣里挑了一回,許多小郎們養個一年半載的,也能成丁了。”

  裴嵇不想養他們一年半載的,今年的秋種八成都被預定成戰時征糧,縣里的糧食還不知道能撐多久呢。就是不用交糧稅的世家們,估計除了全是大善人的李家,別家也不想養。

  轉過一些小心思,裴嵇問道:“都到了么?后面還有嗎?”

  驛丞顧著眼下的這七、八萬人都忙得腳打腦后勺了,哪還有心管其他,搖搖頭道:“標下不知。眼下時候晚了,不如標下先安排掾佐睡下,明早問問廣陵郡的?”

  現在驛站里住的都是一路帶著移民來此的廣陵郡官員,要不是有王校尉的關系在,驛丞還真不一定能給裴嵇騰個房間出來。

  廣陵郡負責遷民事項的,正是裴嵇的上一任東翁:出身徐州彭城郡彭城縣(今江蘇省徐州市)、時任廣陵郡丞的劉義隆。

  裴嵇在他手下近五年,從一個只有些小聰明的青年學成了地方政事通明的老油條,也是兩人政治訴求不同,趁著母族張氏那邊有前途更廣大的去處,裴嵇便與劉義隆好聚好散了。

  有著這份舊情,再加上他帶來的糧食,裴嵇希望舊主能給他多行點方便。

  他的希望,在轉天一早求見后,果然落空。

  劉義隆這大半月來,數次親自走在廣陵郡各縣的鄉間地頭,苦口婆心的將平民百姓勸離故土,又兢兢業業的帶著他們一路走到第一個目的地——瑯琊郡。

  給瑯琊郡郡治開陽縣挑一回青壯只是為了大面兒上不讓郡里難堪,之后無論哪個縣來收移民,劉義隆都做好了鐵面無私、得罪所有世家的準備!

  移民必須有老有幼、有男有女、闔家完整的遷移到新家鄉。若是真放接手各縣任打著“只為自己縣民”著想的旗號挑揀,最后只能是落得老幼無處可去,餓殍遍地的慘相!

  “仲山(裴嵇的字)與某也共事數年,既然昨夜就到了,也是看見了移民的慘相,怎么還能提出這個條件呢?”

  老上司的鐵面無私和愛民如子,裴嵇早有體會,聞言面色慚愧的道:“也是費縣存糧不豐,嵇忝為縣吏,身受上官命令,不得不全為治下考慮再三。”

  反正張理不在場,因為那十七頭牛在官場的名聲也臭了,他就把不夠愛民的鍋往他身上一背,同時也明確了費縣連縣長名聲都不顧,不想收老弱病殘的決心。

  是時,給劉義隆做了二十多年幕僚的表兄劉義慶走了進來,簡單跟裴嵇敘了兩句舊,就到劉義隆身邊耳語兩句。

  劉義隆聽完,眉梢一挑,道:“仲山也是身在其位,不由己心。也罷,總歸你我有舊,不能叫你在上官面前沒個交代。”

  說著拍了拍案頭一堆統計移民的魚鱗冊,“這里有兩千戶、八千七百二十九人,其中十三歲以上男子八百四十人。仲山帶回去交差吧。”

  在冊的近九千人,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男丁,還得養個兩三年才能成人,就是把他們家中不太多的健奴也算上,也不一定能抽得出多少丁。

  更何況以裴嵇當年對劉義隆辦公習慣的了解,放在手頭最近的公文經常是最棘手的,裴嵇傻了才會要。

  他謙遜道:“雖嵇來的早,可也不急于一時。費縣不過中縣,就讓其他上縣先挑吧。”

  劉義隆笑道:“仲山不必謙讓。某遷民出廣陵之前就已上書,求陛下將三州各地遷民如何分配事宜,全權授與遷民郡。適才貴郡郡守已經收到旨意,不日就要曉喻貴縣。”

  聞言,裴嵇掃了剛進來的劉義慶一眼,這樣預事在先一直是他的行事風格。只是不知道沒有靠山的劉義隆走了誰的門路才能通天。

  即便有圣旨壓著,裴嵇也沒立刻認栽,還掙扎道:“既如此,嵇自當全聽隆翁安排。只是……”

  劉義隆聽裴嵇一直不用上下官稱呼,還是以舊情套近乎,也知道他不是這么容易死心的人,順著他的意思問道:“仲山有何顧慮,但講無妨。”

  你有問題隨便提,能不能解決還得看實際情況。

  裴嵇恭敬的把縣里只能收容不到千人,實際大頭全得靠縣里世家大族收容的情況說了,“費縣積蓄淺薄,大族只孔氏分支一戶,余下都是小門小戶,一家也收不了多少,只盼隆翁通融通融,多給些散戶,免得的讓他們在費縣離散。”

  他說“難處”著,特別惆悵的一嘆:“唉……嵇也知移民一路走來艱苦非常,來前特意從縣里籌集了一些糧食,還請隆翁散于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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