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王府。
一座花廳之中。
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躬身站在王府大老爺,王慎之前。
“大老爺,那春秋樓樓主又派人送拜帖上門了。”
王慎手捧書卷,頭也不抬,一聲未發。
老者便知曉其意,他本也只是來通稟一聲,本就不以為大老爺會接見那等下賤商戶。
躬身一禮,便退了出去。
招手便著人去將那一時得了運的賤戶派來的人打發走。
正欲回去辦正事時,迎面撞上一人。
來人一身華貴,眉宇如劍斜飛入鬢,除去兩片薄唇稍顯刻薄之相,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
老者連忙拜道:“見過三公子。”
那三公子擺擺手,朝他身后匆匆而去的下人看了一眼,說道:“榮管家,我見你來去匆匆,跑了幾趟了,怎么?又有人要求見我爹?”
榮管家笑道:“呵呵,三公子說得是,不過,咱們王氏高第,老爺如今又是天子面前紅人,求見之人自然是絡繹不絕,哪天又少得了了?”
三公子嗤笑了一聲:“這次又是誰啊?”
“回三公子,是春秋樓主派人前來。”
“春秋樓?”
三公子本只是隨口一問,一聽這幾個字兩眼一亮:“可是春露秋霜樓?”
榮管家見狀暗暗搖頭,卻不敢形于色,只能點頭應是。
“哦,沒事了,榮管家,你去忙吧。”
三公子揮了揮手,便在幾個豪仆小廝的簇擁下,出了王府。
榮管家直搖頭,不用猜他也知道,這三公子是聽到“春秋樓”三個字,起了興致,這大早上的就要去尋花問柳了。
這等事,他也不可能多嘴,便自顧去忙自己的事。
金玉坊。
春露秋霜樓。
侍者跪伏在重簾之前,手捧一張帖子:“坊主,王氏又沒接拜帖。”
“哼。”
簾后傳來一聲輕哼。
“天下第八望,真是好大的架子……”
“春露秋霜樓主”在尋常人看來,已經是富可敵國,是一等一的大人物。
但在王氏這等天下名望高第面前,著實還不夠看。
只是簾后之人著實沒想到那王慎竟是比傳聞之中更加不講情面,連見一面都欠奉。
接連數次上門,誠意十足,卻都只是讓下人隨意打發了,連帖子都遞不到王慎手上。
顯然是沒將他這個“區區商戶”看在眼里。
房中靜寂許久,也不知簾后之人是喜是怒。
“坊主,王氏的人來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通稟聲。
“嗯?何人?”
“是王家三公子,王無鶩。”
簾后之人心念一轉,便知究竟。
“呵呵……”
“來得可真是時候啊……”
“都說富不過三代,聽聞王氏小輩中,頗有幾個荒唐之輩,王氏三代占盡天下文運,怕也是要三代而止了。”
那簾后聲音透饒有意味地笑道:“便讓歲晚去好好陪陪這位三公子。”
“是。”
……
王府。
“榮老,秦州有消息傳來。”。
一個仆人匆匆來尋榮管家,呈上一卷布帛,榮管家打開布帛,掃了一眼,便神色一變,頓時轉身朝王慎所在的花廳匆匆跑去。
“大老爺!”
聽到榮管家的急促的腳步聲,王慎仍看著手中書冊,只是淡聲說道:“五濁妖僧可有消息?”
急急而來的榮管家一怔,忙道:“回大老爺,還未曾尋著。”
王慎抬起眼皮,露出不滿之色:“既未尋著,你不用心做事,如此慌慌張張跑來,成何體統?”
榮管家惶恐,忙解釋道:“回大老爺,實非老奴不用心,說來也怪,凈明宮、大賢劫寺還有那幾家都在搜索妖僧蹤跡,至今卻無絲毫線索,仿佛真如傳說中一般,此妖僧已經得道正果,離了人間了。”
王慎不明其意地輕聲一笑:“得道正果?罷了……”
對他來說,找不到妖僧就是最好的結果。
老者這時又道:“大老爺,有那小乞……”
王慎目光從手中書冊抬起:“嗯?”
老者神色一僵,頓時改口:“……有小東閣的消息了。”
王慎目光重新落回書冊,淡淡道:“說。”
老者道:“秦州傳來消息,小東閣半月之前,曾出現在秦州一處廢棄的官驛,喚十里驛,停留數日,便往州府渭城去了,算算時日,如今也該到了。”
“說來也巧,十里驛那地界,有一只叫社君的子鼠精,與小東閣生了些糾葛,小東閣得一株老槐精相助,燒死了那子鼠精,”
“其后也不知小東閣為何將此事大肆宣揚,這才露了些形跡,只是小東閣行事周密,,咱們的人順藤摸瓜,也只查到了小東閣往渭城去了,卻仍不知具體行蹤,”
“倒是前幾日,渭城之中,發生了一件怪事……”
王慎微微抬頭:“怪事?”
“是的,大老爺。”
老者躬身道:“前幾日,有幾位隱于渭城多年,未現世間的人物,忽然現了蹤影,連青黛峰下草廬的陳老夫子,南林中神霄觀的抱劍道人,澄澈湖畔秦臺峰上萬象宮的戴宮主,都在渭城之中見了一面,”
“這幾位都不是好易與的,手下的人不敢靠近,也探不得消息。”
“卻從旁處,探得些消息,說是出自那幾位之口,渭城曾有天地合鳴之異象現。”
王慎猛地抬起頭,面上雖仍不見喜怒,但目中的驚意已經難以掩藏。
不過是一瞬,又穩下神來。
目光低垂,口中喃喃低語“天人合一之兆……?”
王慎雙目中仿佛有精光射出。
“圣人……”
王慎面上平靜。
內心早已波瀾涌動。
天地合鳴,便是天人合一之兆。
那是傳說中的異象,也只有傳說之中的圣人方能為之。
若說這世上有誰最有可能成為圣人,能引動天地合鳴異象,那便只有王氏亞圣,他的祖父。
但如今祖父已逝……
王慎忽似想起什么,心中一驚,但目中精光收斂,心思卻是愈發地下沉,令人更難以窺視。
難道……
難道祖父當真給他留下了何物?
王慎目中微光閃爍。
這并非他無端猜想。
九重云臺,一步一天梯,一步一重天。
當今之世,連祖父在世時,都只是將學問做到神而明之的境地,也只是堪堪看到了第九重的一絲風光,未曾真正踏上九重云臺,更別提達到真正的天人合一。
祖父尚且如此,他絕不信有祖父之外的人,能做到天人合一。
那便只有一個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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