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可能預料到,事情發展到了這種地步。
目睹這一幕的人,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帝陽境的強者出手,哪怕只是隨手而為,都強悍如廝。
塵埃散盡,像是無形的手撥下了一層迷霧,兩道人影終于清晰的顯露了出來。
輕輕的水滴聲,在這片鴉雀無聲的場地上卻清晰可聞。
有血紅色在地面濺開,像是地面生長出來的一朵朵紅花……
花無痕的手指抵在龍文牧的拳鋒之上。
龍文牧整條手臂的袖子蕩然無存,裸露的手臂皮膚上,一道道深刻的裂痕就像是利刃刻出來的。
他身子搖晃著往后,手臂軟軟的滑落,無力的垂在身側。拳鋒上血肉模糊,手臂骨頭,更是已經折斷。
手臂上震開的無數裂痕涌出汩汩鮮血,把手臂染的赤紅。從指尖低落的血在地面匯聚了淺淺的一灘。
竭盡全力,雖然擋下了花無痕的一指,但這代價卻也極為沉重。
要知道龍文牧的體魄不知經過多少錘煉,強度已經相當不俗。但這樣的身軀,在帝陽境強者面前,卻根本不夠看。
龍文牧不知道花無痕剛才施展了幾分力,但自己已經是全力相抗。而結果,卻是沒能撼動花無痕一分一毫。
早就料想到和帝陽境差距巨大,但這份巨大,依然超乎了想象。
除了皮肉之傷,還有很奇異的力量順著傷口不斷往里面鉆。那是花無痕的道力,比之妖力更高一層的力量。
龍文牧深知道力的詭異,而他自己卻是第一次親身品嘗到這樣的滋味。
剛才的沖擊,讓他全身輕飄飄的,五臟六腑都好像移位了,嘴角慢慢滲出一道血痕。
在龍文牧對面,花無痕還維持著點出一指的姿勢。只是他的笑容已經消失,詭異的望著眼前這個小子。
高臺上,洛北坤眼簾微微收縮,浮現出驚駭。
以他們的修為,當然不會錯估龍文牧的修為層次。
但就是一個大妖師,卻擋下了剛才的那擊,而且他剛剛施展的……是道力?
大妖師,擁有道力?
這種事便是他們,也從來聞所未聞。
“住手!”云如龍回神后大吼。
對方來招人也就罷了,居然還直接出手。
倘若一個帝陽境認真出手,在場的人加起來也不會是對方的對手。
但對他的喊叫,花無痕如若未聞。
他鄭重的面向著龍文牧,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這樣面對一個大妖師是什么時候了。
“小子,你到底是誰?”
“一介無名小卒而已,你花大公子聽了也記不住吧。”龍文牧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痕。
從出手開始,就已經是難以收場的局面了。
“無名小卒?能讓我吃驚的無名小卒,你是第一個。”
剛剛那一指,便是天妖師也能碾死了,卻偏偏被一個大妖師境的小子給擋下了。
“你的夸獎,我怕擔待不起,花公子不如省省口水吧。”龍文牧毫不退讓。
“臭小子,你就算實力不俗,但在我面前,你有什么囂張的資格!”花無痕突然低吼,一身氣息洪水猛獸般爆發出來。
今日收人,無人投誠,本就顏面盡失。自己居然還被一個大妖師所阻,世間豈有這樣的道理。
他是真的怒了。
相比較驚奇,他心底點燃的那股怒意更甚。
正在飛馳而來的云如龍突然感覺萬鈞壓身,還沒飛下高臺便被壓向地面。
在場的,很多想要來助陣的,無不是在邁出腳步那一瞬間突然變得僵硬。
一股濃云般的威壓降下,但凡天妖師以下的,無不被壓得蹲跪了下去。便是那些天妖師,都各個臉色煞白。
簡直就像一片汪洋大海從頭頂上直接灌溉下來。
帝陽境之怒,威壓釋放,讓空氣都變得泥濘,天上落下的光芒都隨之暗淡。
千靈雪等人靠的最近,直接被這股壓力壓的邁不動步伐。
便是星海和星羽這樣的上品天妖師,都整個被壓彎了身子。
天地為之暗淡,山岳轟鳴,江河為之逆流。
其他人感受到的只是余威,這股威壓,是直接籠罩在龍文牧頭頂上的。
他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那一刻就像被人丟進了無盡的深淵中,仿佛連形體被無形的力量給拉伸和扭曲。
在這股壓力面前,他動不了一根手指,連遍布血絲的眼球都只能固定在一個方向。
他目光所對的,正好是花無痕那帶著嘲諷和殺意的雙眼。
花無痕沒有直接出手,而是以威壓來壓迫,他要的,是讓龍文牧在自己面前跪伏。
因為從古往今,還沒有大妖師敢放肆到挑釁帝陽境的威嚴。
那股威壓重重的壓在龍文牧的身上,千百座山岳臨頭而壓,似逼迫著他跪下去。
龍文牧牙關咬緊,血液直沖大腦。全身發出“砰砰”的聲響,那是肋骨被生生壓斷的聲音。
腳下的地面已經整個凹陷了下去,裂開巨大的裂痕,而他雙腿上肌肉暴起,皮膚一寸寸的崩開。
花無痕驚訝慢慢溢于顏上,因為他發現面前這家伙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居然還屹立不倒。
明明身體已經承受不住,卻像筆挺的劍一樣杵在那里。
雖然惱怒,但花無痕又不得不承認,在他見過的大妖師里,還沒有這般奇特的家伙。
明明修為只有大妖師,卻做著一個大妖師不該做到的事。
心里突然生出殘忍,這么硬骨頭的家伙,若是將他碾碎又是什么樣子。
花無痕面露猙獰,正準備提升威壓。耳畔忽聞一聲劍鳴,余光中,一束清澈的劍光從遠處飛斬而來。
花無痕皮膚有一絲刺痛,本能的氣勢一收,迅速的后退了一步。
劍光斬在了他與龍文牧之間,那股施加在龍文牧身上的氣息,直接被斬斷了開。
彌漫在場地中的威壓消失無蹤,龍文牧渾身一松,頭腦有瞬間的暈厥,徐徐向后軟去。但同時,有人扶了他一把。
威壓消散,在場的人終于得以喘上一口氣。再看去,發現龍文牧和花無痕中間多了一個人。
在所有人被壓得動彈不得的時候,卻依然有人能向花無痕出劍。
“身為云軒宗之人,當有你這樣的骨氣。”鹿九天扶著龍文牧,提劍在手。輕輕打出一道柔力,將龍文牧推向了后方。
剛剛雖然只是很短的壓迫,但已經讓龍文牧虛脫。這一刻劇痛席卷全身,兩眼一花,差點栽下去,但好在被后面趕來的人給扶住了。
事態發展,終究還是演變成了和帝陽境強者正面交鋒的場面。
“你的這股鋒芒,可不像蒼星境該有的。”花無痕凝視地面留下的那道劍痕,暗暗咬了下牙。
先是那小子,現在又冒出一個人來阻攔他。
但與龍文牧不同,鹿九天是修道者,足以引起花無痕的重視。
氣氛一觸即發,花無痕衣袍無風自動,鹿九天劍鋒錚鳴不絕,諸多強者皆都氣息上涌準備放手一搏。
“都停手!”
眼看這邊動手在即,在很遠的方向,一聲大喝遙遙傳來,同時有兩股極強的氣息在迅速逼近。
花無痕抬眸,輕輕冷嗤一聲:“該死的老東西,來的還真是時候。”
那兩人來的極快,前一刻還在遠方,下一刻便已經飛到了上空。
這兩人,其中之一正是問道然。
龍文牧目睹到來人的身影,心頭終于松了口氣。
最初就覺得有些不妙,所以提前讓星海傳訊問道然,問道然總算趕到了。
好在留了一手,不然后果真就不妙了。
不過依然有讓他沒料到的事,不光是問道然來了,一同來的居然還有上次見過一面的玄天罡。
這二人來到上空,頓時變了臉色。
“此處,怎么回事?”玄天罡喝道。
同為帝陽境,玄天罡絲毫不弱于花無痕,所以也不必看誰臉色。
他厲喝的時候,便是直視向花無痕的。
眼下什么情況,其實一目了然。
“哈哈,原來是天罡兄來了。”一直在看戲的洛北坤抱拳說。
“我在問你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再喝。
玄天罡所在的圣玄宗是一品宗門,而藥皇谷和金鱗宗只是二品。所以哪怕修為相同,玄天罡的地位還是高出這兩人一頭。
花無痕知道有人攪局,今天事不可為,甩了甩衣袖,收斂了氣息。
“什么怎么回事,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他背過身去說。
玄天罡正欲發作,洛北坤從旁邊飛來,悄悄往玄天罡手中塞了一個儲物鐲。
玄天罡面露怪異,往儲物鐲里稍加感應,吃驚了一下。
“什么意思?”他問。之前的戾氣收斂了幾分。
“好久沒見天罡兄了,別來無恙。事實上,剛才這里只是我們彼此稍作交流,的確什么也沒發生。”洛北坤拍著他肩頭說。
玄天罡默默的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儲物鐲,又看看洛北坤的表情,將東西不留痕跡的收進了袖子里。
“哼,最好什么都沒發生過。”他說,“云軒宗乃過去人族功臣,他們的后人來到天妖大陸,連三位圣人都極為看重。誰要是敢在這種時候動他們,那便吃不了兜著走。”
這是一句警告,意為下不為例。
“原來云軒宗還頗得圣人看重呀,哈哈,此事我等是真的不知。”洛北坤淡笑說。
“不知道?云軒宗三位圓滿境的先祖,百萬年前跟圣人是至交。你們金鱗宗和藥皇谷傳承這么多年,可別說連這種事都不知道?”玄天罡冷道。
他們是來得快,才沒演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面。如果今天云軒宗真發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怕是連圣人那邊都會被驚動。
洛北坤連連賠笑:“天罡兄真是誤會了,方才真的無事發生。”
對這種一面之詞,玄天罡哼了兩聲,就不再置言了。
問道然從高處飛落,先是問了星海和星羽二人是否安然無恙,然后來到龍文牧的跟前。
龍文牧一條手臂血染,身上骨頭也折斷了很多。
問道然怎么可能相信什么都沒發生,只是此刻大家都偃旗息鼓了,不便節外生枝。
畢竟對方是兩個帝陽境,真要較真的話,誰都下不了臺。
好在只有龍文牧一人受傷,傷勢雖然不輕,但還不至于危及性命。
這次他們來的還算及時,如果再晚那么片刻,連問道然都不敢想象會發生什么樣的事了。
他檢查了一下龍文牧的傷勢,斷骨還好說,他手臂上縈繞的道力卻不太好化解。
不過龍文牧本身也有道力,對道力的侵蝕有一定的抵抗力,暫時是無恙。
“前輩怎么和他一起來了?”龍文牧示意問道然自己還撐得住,也安撫下身旁焦慮的眾女,指了指天上和洛北坤搭話的玄天罡。
第一次見玄天罡,他還覺得那玄天罡是個嫉惡如仇的正直之輩。但看見他剛才悄悄收了好處之后,這種印象就有些破滅了。
“你先別說話,老朽先助你化解道力再說。”問道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頭,示意他不要激動,頓了頓,“幾個月后丹會就是在我丹青門舉辦,他是恰巧過來與老朽商議籌備之事的。接到你們的傳訊,便一起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龍文牧心道。
如果是問道然一個人,未必能擺平這樣的局面。但有玄天罡在場,那就不一樣了。
問道然以一股溫和的力量打入龍文牧的手臂里,慢慢化解他手臂里的道力。
道力跟妖力不同,這股力量往往不易消散,極其難纏。
所以說,一個修煉者是否擁有道力,會讓實力上出現決定性的差距。
龍文牧只覺得手臂很舒服,酸痛慢慢在的消失。
但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制止了問道然。
“前輩且慢,化解之事能否讓我自己試試。”
對他這提議,問道然有些不解。龍文牧擁有的道力還太弱,未必能很好的化解,而且他還有傷在身。但既然他自己愿意,問道然也不會制止他。
龍文牧先是揉了揉胸口,氣息鼓動,把有些錯位的骨頭恢復原位。從滿臉擔憂的夜闌那里接過了兩枚療傷丹服下。
等到狀態恢復了些,另一只手按在受傷的手臂上,心念微動,運轉起歸一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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