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數風流人物 > 癸字卷 第一百四十九節 戰中間隙,反手出擊
  汪文言感受到馮紫英對越山營的看重和期盼,同時也對現在的越山營很不滿意。

  這也在情理之中。

  一支地方亂軍混編而來的軍隊,哪有那么容易就脫胎換骨的?

  就算是充實了幾十名馮家親兵進去,但是訓練時日尚短,很難見出成效,尤其是尚未經歷過真正的鏖戰洗禮。

  像今日這種都還遠遠不算,如馮紫英所言,要等到敵人沖上城頭,真刀真槍較量,幾番搏殺,死上幾波人馬贏下來,那才算得上磨練洗禮。

  自己這位東翁還真的是邊地武勛出身的習性,雖然已經是文官身份,卻始終不離武人本性,下意識地就要插手軍隊事務。

  像組建這種地方衛軍,不是不可以,但是換一個巡撫,絕對不會親自來過問插手。

  當然,這么做也說得過去,畢竟現在陜西局面實在太糟,為了確保自己性命,組建一支立身確保自家性命的軍隊來,好像也沒有什么問題。

  只是這么做現在可以,再往以后,恐怕就需要好生掂量了,畢竟馮唐現在也是朝中一等一的掌兵大將了,如果作為陜西巡撫的馮紫英也還隨時手中捏著一支大軍,肯定會引來御史們的彈章。

  在汪文言看來,馮紫英的心思還是應該更多的放在整個陜西省的官場上來,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這兩大機構以及各府的主官才是需要重點關注和整飭的對象,不把這些人梳理順溜,馮紫英很難在陜西打開局面。

  這份意思汪文言也和馮紫英提過,但是馮紫英確認為這件事情要做,卻不是最迫切的。

  陜西官場的官員現在早已經分成了幾派,而自己作為新任巡撫,雖然名義上是統攬陜西全局的官員,但實際上自己是單槍匹馬來的,無論是盧川還是孫一杰,實際上都在陜西深耕多年,有著一大群聽命于他們的官員。

  像盧川便是從右布政使升任的左布政使,而孫一杰則是從承宣布政使司的左參政升任的提刑按察使,在承宣布政使司里邊的時候,孫一杰就和那時候還是右布政使的盧川關系不睦,二人皆升任之后,分別各掌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更是針鋒相對,使得下邊官員也各自站隊。

  雖然理論上左布政使是一省最高行政長官,但實際上提刑按察使司并不隸屬于承宣布政使司,它的直屬上級機構是都察院,而其的職責也就是對全省的行政乃至人事起著監督職責。

  按照慣例,一省三司還有一個都司,作為地方軍事機構,但北地大多毗鄰邊鎮,如陜西、山西、山東(包括遼東)、北直都和邊鎮接壤,除了河南外,因為軍事上的外重內輕,這幾省的都司實際上都被邊鎮所虛化架空,淪為替邊鎮籌辦兵員的機構。

  承宣布政使司的上級機構是六部,或者說內閣,而馮紫英作為加掛兵部右侍郎和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的職銜,雖然在品軼上還不如布政使甚至提刑按察使,但巡撫的意味就是代天巡狩,有了欽差身份,加上兵部侍郎和僉都御史的身份,這也是他能號令整個陜西軍政班底的底氣。

  有這份底氣,并不代表就能馬上兌現這份底氣,如果沒有足夠的威信和人脈,馮紫英很難真正做到駕馭全省局面。

  而對于自己來說,威信和人脈其實是相輔相成的,尤其是自己這樣一個外來戶,如何迅速建立起威信,現在最便捷的方式便是平定民亂,消除瘟疫,恢復地方清平。

  在這個過程中,軍事剿撫也好,邀買人心也好,封官許愿也好,拉攏士紳也好,種種手段措施都是必不可少的,但這些手段措施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要有一支如臂指使的軍隊,沒有這支軍隊,一切都是空談。

  汪文言的想法太過于理想了一些,低估了盧川和孫一杰對自己的敵視情緒,他們現在對自己的忌憚,或者說仇視,甚至超過了以前他們之間矛盾,當然如果說要讓他們二人聯手來對付自己,也不可能。

  積怨已久,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握手言和?

  再說了,馮紫英也不會允許二人有聯手機會,從一開始,就要把這種萌芽扼殺在搖籃中。

  這些都顯得有些遙遠了,馮紫英暫時還不會去考慮這些,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組建打造出一支自己能一手掌控的軍隊,當然兩支三支他也不會嫌多。

  未來的大周朝局面會如何現在不好說,邊墻外的蒙古人和建州女真,邊墻內外的豐州白蓮和內地的各種白蓮亂黨,還有江南和湖廣的南軍以及四川貴州的土司叛軍,哪一個麻煩沒有三五年的平定,想都別想,而這些軍隊都可以派上用場,甚至比邊軍的使用更為靈活。

  亂軍終于退了下去,這讓整個吳堡城內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東城門的戰事激烈程度不出所料,遠遜于西城門這邊,看上去更像是佯攻一般,但沒有人敢忽略。

  吳堡城小,一旦上了城墻,基本上就意味著城破陷落了,所以夏之令坐鎮那邊,而馮佑則親自在那邊協助民壯家兵再加上顧秀忠部守衛。

  “總體來說,這還是一檔子不成氣候的亂軍,唯一可虞的就是其人數太多,而且還在增長,蟻多咬死象,這樣消耗下去,如果士氣不墮,逐漸適應下來的話,我們會很麻煩。”

  馮佑是和夏之令一道過來的,雖然戰況看起來很輕松,但他卻濃眉深鎖,“而且舉起了這種大旗,如果我們及早扼殺,還有可能繼續吸引更多的周圍亂軍簇擁而來。”

  這是最大的問題,馮紫英也在掂量。

  派劉定峰和王成虎去接觸了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但是兩寨卻一直若即若離,既沒有加入進來對吳堡發起進攻,也沒有同意和王成武部結盟,當時是以王成武的名義去的。

  如果所料不差,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其實也應該猜測到了王成武部已經接受了官府招安,但卻裝作不知,而王成武部當時因為沒有決定要直接進城,所以也含糊其辭。

  但周圍的亂軍并不僅止于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寨兵,這只是實力最強悍的兩支罷了,像米脂,葭州,乃至青澗,都還有多股那些人數一兩百到四五百的小股亂軍,甚至可能受到吳堡這邊局面刺激,那些本來就還在造反和繼續承受饑餓外流的災民立即舉起反旗搖身一變成為亂軍。

  如果這種圍攻局面持續,形成僵持,那么局面就有可能演變成如一塊散發香氣的蜜糖吸引無數螞蟻附聚而來,變得不可收拾。

  但現在己方又不具備一舉擊潰對方的力量,倉促冒險,反有可能為敵所乘。

  這就需要選擇一個時間和局面轉換的節點,同時還要有外來力量的加入,促使這種局面陡轉,形成一瀉千里的席卷。

  “榆林軍那邊……”馮紫英沉吟著,但馮佑迅即搖頭:“別指望那邊,賀大人太過老成持重,等那邊兵來,恐怕還得要十天,我怕我們熬不到那個時候。”

  “那佑叔你的意思是……”馮紫英微微頷首。

  “再堅持兩三天,消磨一下亂軍士氣斗志,最后還得要冒一冒險,王成虎那一部要行險突襲,不管能不能成,否則局面會越來越被動。另外,就是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馬。”馮佑思索著道:“我雖然不認識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但我在榆林時也聽說過,另外還有一個魚兒河寨的人,應該和伯顏寨和拜堂寨的人不睦,只是魚兒河寨實力太弱,……”

  馮紫英有些沒明白馮佑的意圖,但也不問,只是靜聽。

  “我的想法是最好能把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調動起來,反戈一擊,……”馮佑看著馮紫英,“這可能要打出總督大人和紫英你的名頭,否則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難以動心,另外我也考慮去和魚兒河寨的人接洽,哪怕只是一個接觸,也可以引動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人的心思,……”

  馮紫英大致明白了馮佑的想法,王成虎的突襲不重要,只是牽制,關鍵在于要引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反戈一擊,但是這兩寨人馬和伯顏寨、拜堂寨的人素有往來,要讓他們反水,必須要有足夠的利益,那就是自己和老爹的威望名聲加上信譽,另外,魚兒河寨的人則作為引子,來觸動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讓他們明白,沒有他們,也會有其他人出手。

  仔細想了一想,馮紫英再問道:“這樣做應該很穩妥,那佑叔擔心什么?”

  “紫英,我這一去見大兔鶻寨和波羅寺寨的人,亮明身份,他們就能明白你在吳堡城中了,一旦未能說服,那他們可能就會改變態度加入進攻吳堡城的隊伍中來,那就真的成了弄巧成拙,除非你離開吳堡城。”馮佑看著馮紫英道。

  馮紫英微微搖頭:“我不會離開,我要真離開,這城就立即會崩陷,佑叔你只管去,不妨把各種話挑明,我相信榆林邊寨的人不會那么短視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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