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庶子無敵 > 220【看透】
  朝會結束后,沈默云匆匆離開宮城,他要安排臺閣的烏鴉對七寶閣進行查封與搜檢。

  孫大成被剝去官服,關入刑部大牢待審,這位曾經風光一時的戶部尚書終于走到生命的盡頭。既然沈默云在朝會上如此篤定地說他盜賣糧草,那么后面的詢問不過是走個過場,因為沒人相信沈默云會在這種事情上胡言亂語。

  一名大內監帶著幾個小黃門匆匆趕往魯王府,向大皇子傳達開平帝的口諭。

  裴越緩步走出太極殿,臉上并無自得之色。

  “裴小子,留步。”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裴越扭頭望去,只見東府左執政、大梁實際上的宰相大人莫蒿禮笑吟吟地望著自己,臉上掛著溫和的神情。

  裴越下意識地以為自己聽力出現幻覺,待看見對方的表情才確認,這位左執政確實是在對自己說話。

  “莫大人。”面對這位歷四朝而不倒,官位越來越高,如今已然站在文官頂峰又被封為太傅的老人,裴越必須保持足夠的尊敬。

  莫蒿禮頷首道:“陪老夫走一段路,如何?”

  裴越自然不會拒絕,點頭道:“這是晚輩的榮幸。”

  兩人沿著宮內直道前行,那些衣紫重臣目光復雜地望著這一幕,沒有人上前打擾。勛貴之中不乏有人想在散朝后找裴越聊聊蜂窩煤入股的事宜,但是在看見莫蒿禮將裴越叫到身邊后,只能另尋機會。雖然這些年朝政主要是洛庭在操持,莫蒿禮只是坐鎮中樞,很少插手具體細務,但能夠參加常朝的文武官員都不會輕視這位身軀單薄的老人。

  當初席先生幫裴越分析朝臣的時候,莫蒿禮便是重中之重,雖然從裴越正式踏入朝局以來,這位老人不顯山露水,似乎沒有什么驚人的舉動。但無論是席先生還是谷梁,都鄭重地提點過他,老虎即便年邁依舊是百獸之王。

  莫蒿禮注意到身邊的年輕人渾身緊繃的姿態,不禁溫聲道:“不必緊張,老夫只是想同你閑聊幾句。”

  裴越恭敬地說道:“老大人見笑了,晚輩沒見過大場面,緊張是難免的。”

  莫蒿禮微笑道:“你能這般說可見還是太謹慎了。一個年僅十五歲的子爵,一出手便扳倒一任戶部尚書、禁足一位皇子親王、拆掉一家三十年的商號,若這還不算大場面,還有什么能算呢?”

  裴越心中立刻將戒備提到最高等級。

  所謂花花轎子眾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這個道理他當然明白,但是以莫蒿禮的身份地位,似乎沒必要對自己這個年輕武勛假以辭色。如今這些大帽子仿佛不要錢一般甩出來,卻不知他究竟藏著什么心思。

  猶豫片刻后,裴越小心翼翼地說道:“老大人,晚輩只是被迫反擊,并無害人之心。”

  莫蒿禮頷首道:“老夫明白,否則洛季玉也不會幫你。”

  這句話讓裴越心中微震,他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老人,只見他在朝會上渾濁的雙眼變得清明許多,眼神里泛著睿智深邃的光。

  裴越自信那夜與洛庭的密會無人知曉,今天在大殿內的配合也非常自然,應該沒有露出什么破綻。

  似是看出他內心的想法,莫蒿禮繼續說道:“如果他不是對你青眼有加,自然也不會主動出手幫你引出蜂窩煤的相關話題,那樣的話你如果主動獻上方子與策略,難免會顯得生硬,畢竟你的商號運轉將近一年,有太多的時間求見陛下。洛季玉是何等人物,老夫應該比你更了解些,以他的為人和性情來看,只有你們曾經達成過某種約定,他才會心甘情愿地替你鋪路。”

  兩人身旁無人窺視,其他官員都下意識地離得遠些,裴越依然緊張地左右看看。

  十月中旬的陽光雖然明媚,但空氣中已經有了一絲涼意,他卻感覺到身上冒出冷汗,面皮有些發燙。

  莫蒿禮微微搖頭道:“前面便與你說了,不必緊張,老夫這只是猜測而已。退一步說,即便你們真的有過約定,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舉,老夫既然在朝會上沒有點明,更不會事后枉作小人。”

  裴越覺得嗓子眼有些發干,勉強笑道:“老大人,那您說這些只是為了嚇唬晚輩嗎?”

  這話便是默認的意思。

  莫蒿禮面色依舊平靜,他望著前方寬敞的宮前廣場,腳下筆直平整的宮內直道,感慨道:“如果你沒有出面幫簡容那個渾小子解圍,今日自然不會有這番交談。”

  裴越恍然大悟,愈發有些敬畏地看著這位老人。

  莫蒿禮輕聲說道:“你忍讓多時一朝翻盤,仍舊能保持自己本心清明,老夫覺得很好,所以才啰嗦幾句,你不要嫌棄。”

  裴越連忙答道:“晚輩不敢,老大人請說。”

  莫蒿禮沉默片刻后說道:“廟堂不比草莽,不能事事行險,即便贏在一時,終究會敗于長久。”

  裴越默然,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

  就拿今日這件事來說,如果不是他從頭到尾示敵以弱,讓那些人以為自己毫無招架之力,以至失于細致,留下許多馬腳把柄,他又怎能完成逆轉?以七寶閣之財力、戶部尚書之權柄和魯王之威勢,他一個沒有根基的年輕子爵,不行險如何能夠做到今日這般程度?

  莫蒿禮望著他復雜的神色,心中輕輕一嘆,輕聲說道:“凡走過必留下腳印,你今日用大皇子算計七寶閣,用那位鄭主事算計孫尚書,這些事看似順其自然,但是真的無跡可尋嗎?老夫能看出來,你就不怕陛下事后也能回過味來?到那時,你又如何自處呢?”

  裴越心中興奮與驕躁的情緒漸漸消退,雖然還談不上后怕,但他已經清醒過來。

  莫蒿禮繼續問道:“簡容那個渾小子雖然素有清名,但他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侍御史,手下無人,家中無財,莫說去竹樓瀟灑一番,他連竹樓的門往哪開都不知道。老夫好奇的是,簡容又怎會知道你和大皇子飲宴時的細節?莫非他是天人下凡,掐指一算便知道大皇子要以十五萬兩的價格強買你的產業?”

  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不帶一絲情緒,然而落入裴越耳中卻是雷霆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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