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庶子無敵 > 1089【孤雁不飲啄】
  兩人的姿態非常親密,但彼此都無旖旎之念。

  裴越并不奇怪葉七會知道陳希之的消息,雖然此事的真相已經被列為宮中絕密,但她有太史臺閣那邊的消息渠道,只要大致了解南薰殿的爆炸案便能推測出陳希之的存在。

  他望著葉七蒼白的面龐,低聲道:“或許對于她來說,這是一種解脫。”

  “我知道。”

  葉七靠在他的懷中,緩緩道:“娘親過世的時候,我還在牙牙學語,父親走的時候,我也才將將五歲。師父將我養大,后來帶我進入橫斷山,就是在那里認識了師姐。她話不多,有些孤僻,也很驕傲,我那時候還小,不明白她都經歷過什么,只是欣喜于終于能夠見到一個同齡人。剛開始的時候她不怎么愿意搭理我,但我并不會在意,因為我只想找個人說說話。”

  裴越將她抱緊了一些,輕聲應下。

  葉七的目光略顯失焦,繼續說道:“時間久了,她雖然還是習慣冷著臉,卻也會回應我的話。于是我們一起修習武道,起初她還能與我打個平手,后來就一直輸,而且輸的速度越來越快。師父說,他沒有見過幾個人擁有我一樣的天賦。師姐并未因此放棄,反而對自己越來越狠,每天都會花很多時間練刀。一刀又一刀,不知生生劈斷了多少棵大樹。”

  “其實那段歲月于你而言很快樂,對嗎?”

  裴越溫柔地問道。

  葉七微微點頭,悵惘地道:“前幾年的確是這樣。我們的關系越來越好,她會對我講述陳家的故事,還告訴我準備如何復仇。她說,皇帝和王平章身邊都有重重防衛,刺殺難于登天,只有挑動他們內亂才有可能成事。我問她打算怎么做,她說會扮做山賊襲擾京畿之地,調動京營各軍讓他們疲于奔命。”

  她搖了搖頭,嘆道:“其實在那之前,她就不止一次說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會不擇手段。我勸過她,但是沒有任何用處。師父過世之后,我跟她又長談了一次,從聊天到動手,我沒有傷害她,卻也不愿繼續留在山中,于是便去了北郊小院。”

  裴越憐惜地道:“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命運的自由。”

  葉七仰面望著他,神情復雜地道:“其實那次在橫斷山中,我一直在暗中跟著你們。師姐說我被男人迷了眼,她不知道的是,雖然我沒有出面幫她對付你,但也有保護她的想法。無論你還是她,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個人出事。”

  人活于世,終難兩全。

  葉七素來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性情,裴越深知這一點,兩人相識之初她的干脆和灑脫就讓他非常驚訝。然而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完全理性地決斷,莫說在這個講究親親相隱的世界,便是裴越前世的社會已經發展到一定高度,理性和感性的沖突仍然屢見不鮮。

  裴越輕撫著葉七的手掌,緩緩道:“在云州興安府城的時候,我和她聊過一次。當時我能感覺到她的想法有所改變,雖然她口中說著重來一次也會堅持當初的選擇,但如果讓她帶著當時的心境回去,未必就會那樣做。只可惜她已經回不了頭,心中那股執念成了死結。”

  葉七反握住他的手,點頭道:“是非對錯我都明白,可我心里始終還是堵得慌。”

  她望著裴越溫和的目光,顫聲道:“娘親、父親、師父相繼離我而去,如今連師姐都走了。她走得那么干脆,甚至回京之后都不愿再見我一面。我想,她對我應該是有些怨恨,否則又怎會至死不肯相見?”

  “裴越,從此以后,我在這個世上便只有你了。”

  晶瑩的淚滴從她眼中滑落。

  這是裴越第一次看見葉七落淚。

  他只覺得心里猛然抽痛,仿佛被人一刀刺進苦膽里,不禁用力地抱緊葉七,在她耳邊一遍遍說道:“不怕,有我在,我會永遠陪著你。不僅是這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嗯,不許騙我。”

  “我騙過很多人,但是絕對不會騙你。”

  清風吹動,窗外枝葉簌簌作響。

  裴越低頭看著,葉七已經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他抬手擦去她臉龐上的淚痕,動作極其溫柔。

  ……

  數日時間一晃而逝,裴越這些天除了去過兩趟皇宮,其余時間一直待在府中閉門謝客。

  隨著開平帝的身體每況愈下,很多人都想借著拜望的名義試探一下裴越的口風。雖說如今太子劉賢的地位很穩固,即便皇帝駕鶴西去也不會動搖大梁的國本,但是在那場叛亂之后,朝中和軍中出現不少顯赫空缺,自然引得水面下的魚兒躁動不已。

  裴越表面上對此不聞不問,實則讓谷蓁帶著內眷去了一趟廣平侯府,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

  侯府前院書房,鄧載和馮毅并肩肅立。

  裴越翻看著手頭的一疊密信,其中有一封是谷范從北疆送來,其余幾封通過這兩年裴越秘密搭建的郵路送來,乃是祥云號在大梁各地搜集到的較為重要的情報。

  良久過后,裴越將這些密信放進火盆中,對鄧載說道:“回復谷四哥和唐臨汾,讓他們將郭林喜以及宣化大營相關武將控制起來。等圣旨抵達之后,再將這些人押來京都。”

  “是,少爺。”鄧載垂首應下。

  “再去信韋睿,清理荒原的行動不要停止,除了那些直接參與過越境襲擾的蠻人之外,余者暫時不要處死。將辨別過后沒有問題的蠻人暫時安置在庫塔群山附近,朝廷眼下還騰不出手商議此事。告訴韋睿,清理一事要在年底之前完成,不可拖到明年去。”

  “是,少爺。”

  鄧載自然清楚藏鋒衛的重要性,這支精銳騎兵如果一直耗在荒原上,對于皇權更替之后的京都局勢會產生一些難以判斷的影響。

  同時他也明白,自家少爺始終能在京都混亂的局勢中站穩腳跟,而且愈發得到天家的倚重,同樣離不開藏鋒衛和武定衛這兩支雄兵的支撐。

  裴越凝眸沉思片刻,手指輕輕敲著桌面,又對鄧載說道:“你這段時間讓我們的人重點盯著都中文官重臣的府邸,我不苛求他們查清楚那些人跟內眷說了什么話,但是必須要能確認他們私下見了什么人,密會了多長時間。”

  鄧載心中一凜,同時又有幾分熱切,因為這意味著裴越終于開始直接插手朝政,而非像以前那樣隔岸觀火。

  裴越看向馮毅說道:“你帶著銀兩和總號的部分人手去北疆,許樂在云州興安府城等著。他是祥云號的老人,籌建商號不在話下。不過你要告訴許樂,暫時不要大張旗鼓,先對北疆三州做一個詳盡的調查,具體到人丁、資源、田畝和商貿狀況,我要在三個月之內看到具體且完整的答復。”

  馮毅垂首應下。

  裴越繼續道:“至于你自己,此行還有一個任務便是效仿此前所為,在北疆建立完整的信息渠道。”

  “屬下領命。”

  “行了,你們都退下罷。”

  “是,少爺。”

  待二人離去之后,裴越靜靜地坐了一會,然后鋪紙提筆,一絲不茍地書寫著。

  他望著紙面上的四個字,不禁回想起當初寫出《操典七略》的往事,然后感慨萬千地笑了笑。

  字曰:齊民要術。

  裴越當然不可能記得前世那本書的文字,甚至連具體的內容都想不起來,畢竟那本《齊民要術》寫的主要是各種農作物的介紹和種植方法,裴越只簡單掃過幾眼,委實生不出濃厚的興趣。

  他要寫的這本《齊民要術》包含的內容很多,而且大多不夠詳盡,有些更只是一個籠統的概念,譬如各種水利設施、新式農具的改良、土制化肥的制作、優良種子的培育等等。

  但也有一些很完整,只要讀過書的人基本都能看懂,比如四田法、深耕法、交叉種植法、不同地形的作物選擇、官府推行耕牛的繁育、經濟作物的種植等等。

  裴越書寫的速度越來越快,他不會迷信自己一個人的能力,眼下這本書還只是一個雛形,往后還需要這個世界里很多聰慧之士的補充和擴展。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

  裴越一邊想一邊寫,直到手腕發酸才停下來暫歇片刻。

  他端起茶盞飲了一口,腦海中忽地浮現沈默云說的那些話,以及他飲下毒酒之前那個溫和的笑容。

  于是他輕聲自語道:“沈大人,大梁之未來,便從今日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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