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
聽見門外傳來的敲門聲，姜科長停下了手中的快子，喝了一口茶杯中的熱水，走到毛巾架前擦了擦嘴。
“進來！”
只見李峰先是探了個腦袋，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看辦公室內沒有別人，隨后閃身走進辦公室里。
“你小子剛不是吃飯去了么，咋跑我這兒來了！”
吃飯這么重要的事情都李峰被打擾了，姜顯達沒好氣的走回桌子前，一屁股坐下，。
“這不是今兒跟人約好了，去拿下布票，下午去百貨大樓買套中山裝，下午跟您請半天假!”
李峰伸長了脖子瞅了瞅姜科長的飯盒里的菜，看他盯著自己的小動作趕忙縮回了脖子，準備這邊得到回應，那邊轉身跑路。
“看什么看，能看出花來，處級上邊才有小食堂，咱們吃的都一樣！”
可能是看出了李峰的想法，姜科長直接把他的想說的話堵了回來，停頓片刻后說道。
“不批！”
說完，姜顯達指了指門口，示意李峰要走趕緊走，別耽誤自個吃飯。
李峰明顯一愣，眨巴眨巴眼睛，嘛情況，沒批準，腦袋上冒出一串兒問號？
“不是，科長，干革命是得爭分奪秒，但干活的事兒也不能逮著我一個人可勁擼，有啥小事兒，咱們科還有其他人吶！”
李峰雙手一拍，鬧起了小情緒，準備罷工了。
也是一屁股坐在辦公室內的沙發上，直勾勾的盯著自家科長，你這不讓我翹班，那我可就賴在你這里，不走了。
“你個混小子，下午有正事兒，別擱我這耍無賴，等會兒電話來了，挑幾個形象好的學員！”
姜顯達扒拉了兩口飯，拿著快子，嘴中邊說話邊噴出飯粒子，把一旁坐著的李峰看的直挑眉毛。
“啥情況，姜科長，找形象好的干啥？你要是要這條件，那咱們科，我覺著除了我也就沒別人了吶！”
李峰挺直了身子，撥了撥劉海，顯示自己在這個問題上當仁不讓的態度。
“你哪兒涼快哪呆著去，剛才楊書記打電話來了，咱們廠的上邊兒，聽說了，給廠職工子弟辦的駕駛學校的事情，準備找京城晚報的記者來采訪！”
一口把剩余的飯菜扒拉完，姜科長搖頭晃腦的抿了抿杯子里的水，眼中閃爍出異常興奮的色彩。
“京城晚報，采訪，我？”
李峰從沙發上原地蹦起，指著自己的鼻子，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眼神。
“你的臉得有多大，還采訪你！人家是對于這種教學模式比較新奇，所以先來看看，如果可以，再考慮進行宣傳！”
姜顯達斜著眼上下打量了李峰一番，嘖嘖嘴，搖了搖頭，一副你自己啥樣子，你自己不清楚么。
“別介，姜科長，這不是聽說記者同志來么，有點兒緊張！”
看著姜顯達敲著二郎腿，食指中指敲著膝蓋，李峰掏出大前門，給姜顯達孝敬上飯后煙。
….“你小子現在越來越湖弄人了，自己抽華子，你就拿個大前門搪塞我！”
姜科長看著李峰遞來的煙，反復看了看，歪了歪腦袋，最后還是接了過來，只不過還是沒忘記損上一句。
“額~給那個借布票的弟兄給擄走了，要不然，人家也不會平白無故，幫我不是！”
李峰把煙灰缸推了過去，掏出火柴，擦著后給姜顯達點上，再給自己點上，兩個煙槍猥猥瑣瑣的頭碰頭交流了起來。
“姜科長，下午幾點來，這事兒，你看提前說多好，我這邊，衣服都沒來換，今兒就穿這一身，多影響咱們科形象！”
李峰到了毛巾架前，對著掛著的鏡子，反復端詳鏡中的自己，總感覺有些不如意。
“得了得了，人來不來還不一定，沒看見我都在電話前守著么，早通知你，不來，不白忙活了么！”
“就這一身行頭，就可以了，穿上龍袍，你也沒那太子樣兒。”
吃完可能有些熱，姜科長解開了上面倆扣子，推開了窗戶，看著樓下空蕩蕩的停車場。
“沒確定的話，我倒想他們晚點兒來，現在這才幾天，能把車轱轆能裝上的都算學的快的了，晚一點兒，能看著他們實際開車行駛，那宣傳效果鐵定比現在看他們背書強多了。”
李峰也跟著湊在了窗戶邊，樓下的學員少了很多，可能中午有回去吃的。
有些父母中午從廠門口送來了午飯，學員就回到小車邊席地而坐大快朵頤，還有一些家長，干脆把自己中午在食堂打的飯，端了過來，和孩子一起吃一邊聊。
一旁的姜科長，聽著李峰的吐槽，不由得轉過了身子，點了點頭，是有那么點道理，光顧著想找幾個形象好的，但他們現在啥也不會吶。
“還有啊，姜科長，京城晚報啥情況，我當兵走之前都沒聽說過這報紙，是不是什么沒人看的，這上邊咋不找人M日報來采訪！”
稍微把窗戶關上一半，留著點空檔把煙氣兒給吹走，李峰擰著腦袋，朝背對著自己的姜科長問道。
“我呸你一臉，你TM有沒有一點政治敏感性，一點政治覺悟，還人M日報，你咋不說你要上人M大會堂呢！”
姜顯達感覺李峰有點兒不識相點，上邊兒好不容易，想到給咱們廠宣傳宣傳，這是多么大的榮譽，他竟然，他竟然嫌對方，小了，格局小了。
“他前年創辦的，你瞅瞅，應該是在你當兵前辦的，市里直屬的，現在京城，所有單位機關哪個科室，你瞧瞧，沒有他們家的報紙！”
姜顯達吐沫星子橫飛，手背倒拍著拎起來的京城晚報的封面，然后指著窗戶外頭，證明你小子真是想上天。
….愣了愣的李峰，抻頭看了看，趕緊攔住了姜科長繼續拍打的封面，咳咳，那里有一個人講話時的照片，這樣被人看到恐怕會有誤會。
“嗯~哼，你剛才看到啥了？”
看著李峰的動作，姜科長才想起來封面，看到了封面上面的人物，咬了咬牙齒，對著李峰飽含深意的問道。
“我看見報紙上落了灰，姜科長撣撣灰塵，撣撣灰塵！”
李峰訕笑了一下，你個老東西，還讓我給你臺階下，不是我攔著，被外頭人瞧見，你等著住牛棚吧。
“嗯，你的不錯，不能讓灰塵蒙蔽了他的照片，我這是清理灰塵！”
姜顯達右手親切的在報紙上的照片上撫摸了一下，雙手恭恭敬敬的把報紙放回來桌子上。
“叮鈴鈴！”
“叮鈴鈴！”
倆人正在干瞪眼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姜顯達本來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聽到聲響，立馬身子往前一傾，一把抓住了電話。
“喂，我是運輸科姜顯達！”
“好，收到，李峰這小子正在辦公室！”
“保證完成任務，這小子敢扯后腿，丟了咱軋鋼廠的臉面，我讓他掃廁所去！”
接著電話的姜顯達，剛正正經經沒幾秒，立馬現出原形。
不時瞄了瞄湊到辦公桌前的李峰，眼中透漏的意思，你小子應該知道怎么辦吧！
“砰！”
李峰在一旁，心跟貓抓的似的難受，看著自家科長掛了電話，趕忙問道：“確定來么，啥時間吶！”
“下午三點，京城晚報人過來，趕緊去安排，剛才電話里我可是立下軍令狀了！”
姜顯達此時給李峰的感覺，就像老樹開花，扣上了剛才解開的上衣扣子，一把拿起桌角門后衣架上的帽子，扣在了腦袋上。
“得嘞，您心揣肚子里，瞧好吧！”
兩輩子第一次碰上被記者采訪，李峰此時內心掀起了一絲波瀾，舔了舔嘴唇，邊走邊回想當初“面試”時候，長相還湊合的幾位。
“老董，喊學員集合！”
出了辦公室，剛到走廊，李峰扒著欄桿，朝著樓下被學員圍住的三班老司機喊道。
“收到！”
“所有學員，列隊集合！”
老董吃完飯，剛回運輸科，就被一群熱心學習的學員給圍住了，正被他們各種千奇百怪的問題轟炸著，結果就聽到了上邊李股長的招呼聲。
大部分學員也聽到了，趕忙放下了手中的飯盒，拿衣袖隨意的擦了擦嘴巴，沖到了停車場。
剛才還稍顯空蕩的停車場，瞬間擠滿了熙熙攘攘的學員。
“別擠，別擠！”
“你站錯地方了，我在這里！”
“呸，你不是我這邊的！”
等李峰和姜顯達下了樓，這群學員才松松垮垮的站好，挑著腦袋看著李教練這么急著集合有什么事情。
….“報告，有十幾位學員中午回家吃飯了，還沒回，其他的都到齊了！”
老董清點完人數，跑到李峰面前，看了看兩位主管boss，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姜科長？”
李峰用著疑問的口氣，征求領導的意見。
“就這樣吧，既然不在，那算他們運氣不好，李股長，你先挑五個。”
姜顯達點了點頭，隨意往隊伍那邊指了指，讓李峰看著辦。
一旁的老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聽著姜科長個李股長對話，也不知道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什么叫運氣不好。
李峰直接走到列好的隊伍前，神情換成嚴肅的樣子，對著學員們說道。
“今天下午，有一場政治任務，關系到咱們紅星軋鋼廠的臉面，接下來我將選幾位學員，希望下午你們幾個勇于表現，別墮了我們軋鋼廠第一屆駕駛員培訓隊的名頭！”
聽到李教員板板正正的訓話，還和軋鋼廠名譽給聯系了起來，學員們收起了散漫的態度，開始上心了。
“報告！”
學員中的領頭羊角色，收到了同伴們的眼色，大著膽子，舉手站出來。
“你最好告訴我你有什么問題，別耽誤大家時間”
李峰已經重新進入了教官角色，聽到學員竟然還有敢跳出來的，兩步走上前去，背著手和他面貼著面，吐沫星子噴了他一臉。
“報告李教練，學員衛晨，有問題提問，請問有什么政治任務，我們好提早準備！”
衛同學看平時笑容滿面，說話和風細雨的李教練突然變了臉色。
剛才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犯錯時父親在看自己差不多，咽了咽口水，有些緊張的問道。
“你們不需要知道，我點中誰，等會兒一起和你們董教練進行輪胎更換和初步駕駛訓練，這是你們能光明正大開小灶的機會，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你們自己了。”
李峰退回了兩步，為了避免學員們見到記者會緊張，導致出錯，李峰擅自做主，沒有告訴他們下午將會面對的是什么人。
“你，衛晨，膽子很大，希望你下午能繼續保持住！”
李峰上下打量了一番，食指摩擦了一下下巴，直到把衛同學看的眼神發虛，然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真是該死，挺細皮嫩肉的，轉個圈給姜科長看一看，不要害羞，來啊！”
此話一出，全場的目光從江晨身上，瞬間轉移到剛才還老神在在的姜顯達身上。
衛晨戰戰兢兢轉了半圈，只聽到李教練吹了一聲口哨，自己的屁股像是被摸了一下。
“有點情不自禁，真是不好意思！”
李峰拍打了一下右手，一臉誠摯的道歉。
“我，我不做兔爺的，李教練！”
衛同學挺起的胸膛瞬間垮了下來，雙手也迅速捂在了身后，神情恐懼的看了眼姜科長。
“我是問你想不想學車！”
李峰面容一呆，感覺到身后，姜科長那邊傳來的殺氣，急忙解釋道。
“我是不會出賣肉體的！李教練！”
衛同學此時非常后悔，自己問個問題沒想到就被李教練盯上了，姜科長竟然向自己伸出了魔爪。
這下，成為了全場的焦點，看著別人充滿戲謔的眼神，就差把手塞進嘴巴里打寒蟬了。
“答非所問，我是問你想不想學車，開小灶！”
李峰被這位學員的回答，弄的亞麻呆住了，舔了舔嘴唇，攤開了雙手，耐著心解釋道。
“想，但是我是絕不會出賣自己的貞操的，李教練！”
衛同學雙腿打著顫，已經委屈的像一個小媳婦似的了，有點哭腔的嗓音中帶著一絲最后的倔強。
“呸，誰要你的貞操，我要你的形象，明白了沒有！”
李峰怒吼的聲音響徹停車場，一些吃飽了沒事干的人，此時聽到聲音，都從辦公室里鉆了出來，站在走廊，看著樓下發生了什么事情。
“報告李教練，形象對我來說和貞操一樣重要！”
衛同學左右手交叉，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憋紅了臉，也跟著怒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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