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暮暮眼中噙著淚花，她看不清面前男人的神色，趴在他的耳邊，忍著困意最后問他一句：“所以，這一切你是騙我的？”
她要哭了，可她真的沒有力氣哭。
光是這一句簡短的話，已經讓她氣虛無力，顫抖著嘴皮子。
“不，不是……”沈朝猶猶豫豫，囁嚅蒼白的唇回答溫暮暮。
聲音還沒傳進溫暮暮的耳中，溫暮暮就直接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沈朝清雋俊逸的面容瞬間血色全無，他瞳孔輕震，喚著倒在自己懷中的溫暮暮。
“暮兒，你別嚇我！”
沈朝的心臟宛若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攥著，眼眶浮上一層猩紅：“溫暮暮！”
“太子殿下，您快快出去，太子妃現在血崩，命懸一線啊！”
太醫將無關人員全都趕出產房，沈朝身子僵硬，看到溫暮暮昏厥過去，他的魂也跟著快去了。
來到屋外，溫夫人抱著正在哇哇大哭的小世子走到沈朝面前。
“太子，您快看看你的兒子。”
小世子哇哇哭著，就是不見得一滴眼淚。
沈朝眼眸深邃陰沉，若不是這個孩子，他的暮暮怎么會受如此折磨痛苦！
眼底壓根沒有半分愛憐，“是他害了暮暮。”
溫夫人聽到這句話身子僵硬住，直接對沈朝一頓開罵，“呸！這可是暮兒拼了命生出來的，怎么能是害了暮兒呢！”
沈朝看著小嬰兒的哭聲越來越弱，原本猩紅陰鷙的眼眸一下子沒忍住，滑落下一滴熱淚。
“要是我不當這個太子，暮暮就不會發生今日這般的事情！”
沈朝緊攥雙拳，渾身顫栗：“怪我！”
失魂落魄的溫首輔看到沈朝自暴自棄，長呼一口氣，顫著哭腔：“剛剛在皇宮，我都看到了了，怪不得你。”
寂靜的月光之下，屋內燭火搖曳，所有人都在忙著搶救溫暮暮。
屋外，沈朝，溫首輔和溫夫人的背影顯得無比落寞，懷中的小嬰兒哭聲也越來越弱，斷斷續續的就跟要岔氣了吧。
沈朝的聲音低啞，完全沒有一點喜當人父的感覺。寂靜月色下，身上支離破碎的清冷感尤為明顯。
他微微轉身，砰咚一一聲，直接給溫首輔和溫夫人跪下。
“岳丈，岳母。”
溫夫人驚詫一下，連忙要將面前跪下的沈朝扶起：“好孩子，你這是做什么啊！你現在貴為太子，怎么能跪我們呢？”
沈朝搖頭，死活也拽不起來。
而且還給溫首輔和溫夫人磕了一個響頭。
“小婿生前就一個心愿，請你們照料好我與暮兒的孩子，孩子跟你們姓。”
溫首輔聲音顫抖，“你這是什么意思！”
溫夫人猜出沈朝的意思，連忙勸阻，“殉情萬萬不可啊！”
二人都沒想到，沈朝為了自家女兒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讓她們欣慰又心酸。
這個孩子受了這么多苦，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了，老天爺卻不同意啊！
“若是暮兒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沈朝神色淡漠，完全將自己的生命度之于外。
溫暮暮若是沒了，那么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溫夫人和溫首輔好言相勸，讓沈朝想開點，暮暮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而且，一個剛誕生于世的小娃娃，沒了爹沒了娘，該多可憐啊。
沈朝失魂落魄，呆呆地看著他們的新房，紅艷艷的囍字還在窗柩上貼著。
想到溫暮暮肚子剛大起來那會兒，他將小家伙摟在懷中，問她以后還在叫什么名字好。
而溫暮暮像一只小貓一樣縮在他的懷中，“還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就暫時不取，麻煩。”
沈朝聽她的話，就暫時把孩子的名字撂在腦海外。
現在，滿懷他們期待的孩子終于誕生，可她卻陷入了死亡的邊沿。
那個孩子，他壓根不想見到！
“呀！孩子怎么不呼吸了！”
溫夫人觀察仔細，看到原本還在喘息的孩子瞬間不動彈了。
沈朝身子驀地一沉，眉頭緊蹙。
此刻，他內心想的是，若是這個孩子的命可以換來溫暮暮的平安該多好。
溫首輔和溫夫人以及身后的一群傭人瞬間手忙腳亂。
“快，快拿著我的帖子去宮中請太醫！”
“問問街上還有沒有郎中！快叫過來！”
沈朝感覺自己耳鳴了，誰都叫不動他，他就站在溫暮暮的房門前，一動不動，那雙黯淡無神的眸子一直盯著緊閉的那扇門。
所有事情都入不了他的耳畔。宛若消音般，他感覺整個人的身子都是輕飄的。
他的眼神淡淡浮現出薄涼。
如果，成王的代價，是讓他失去一生摯愛，那他寧可去做乞丐！
……
太子東宮的慌亂，一直持續到凌晨，天剛破曉。
灰蒙蒙的天氣，冰冷濕潤的門窗，注定了今天不會是個好天氣。
忙碌了一個晚上的太醫緩緩走出門，一推開門，苦藥味和血腥味融合在一塊兒，十分難聞刺鼻。
但沈朝可顧不得這些，立馬上前擋在太醫的面前。
沈朝熬了一整宿，不敢閉一下眼睛，模樣滄桑頹靡。
“太子妃，太子妃怎么樣了！”
太醫意味深長的嘆了一口氣，“太子妃目前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聽到這句話，沈朝的才長舒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將心中的大石頭放下呢，只聽太醫又說道。
“但，太子妃失血過多，縱使搶救回來了，也昏迷不醒。”
沈朝心臟驀然緊揪住，他抿唇，顫著聲音問道：“那她何日才能醒來？”
太醫，“可能下午，也可能幾天，或是幾個月，幾年，甚至永遠。”
“接下來就看太子妃的造化命數了。”
沈朝站在原地，覺得今天的早風寒冷極了，刺入他骨頭深處的冰寒。
他跌跌撞撞的走到溫暮暮的床邊，“暮兒。”
看著臉上毫無血色，小嘴蒼白，整個人看著干枯一大圈。
他咬著牙，顫顫巍巍的撫摸著她額間的碎發。
這個動作他曾經在溫暮暮熟睡時做過無數遍，小家伙還會撒嬌的蹭蹭他。而現在，只有無盡的冷淡回應著自己掌心的溫度。
……
溫暮暮躺在空間里窺探著外面的世界，她的眼底流露出萬般心緒。
看著沈朝悲痛欲絕的模樣，又有些于心不忍。
身邊的小奶團勸道：【宿主大大，四王爺都給你提示了！您還沒死心嗎？】
溫暮暮抿唇，撇嘴：【我又沒見到信的內容……而且，不是說我的人設就是萬人迷嘛？允許沈珺先暗戀我，就不準沈朝喜歡我了？】
小奶團：呵呵，這難道就是我所期待的養成系戀愛腦宿主？
宿主的戀愛腦終于養成了！！主管你看到了嗎！我奶漢三終于成功了！
但溫暮暮的心底還是微微刺痛，若沈朝真的是借沈珺的名義來騙取自己的感情，那就太過分了！
沈珺的信，究竟寫了什么？
為什么沈珺千叮嚀萬囑咐，甚至不惜謀反，強取豪奪自己也要讓自己離開沈朝的身邊。
她終究是沒搞明白……沈珺所說的意思，還有沈朝會怎么個瘋批黑化法？
小奶團輕咳一聲：【宿主，你在這個世界還沒死呢，總是躲在我的空間里好像不太好誒……】
溫暮暮狠狠剜了他一眼：【一有好吃的，我看你蹦跶出來比誰都要快！】
小奶團瑟瑟發抖：【只要不要耽誤主線任務……宿主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而且，宿主您是不是忘了，在這個世界里您還生了個孩子。】
溫暮暮：…………
你不說，我都忘了我還生了個孩子。
……
溫暮暮已經昏迷了整整半個多月，沈朝整日守在她的床邊哪也不去。
胡子拉碴，青絲凌亂，眼窩深陷，眼球里面布滿紅血絲。
如此頹廢，哪里還有蓋世少年郎的姿態？
沈朝坐在溫暮暮的床邊，見到她仍舊蒼白的面容，眼底流露出無盡的心疼。
他還在思索，溫暮暮昏迷前，對他說過的最后一句話。
她第一次質疑自己的真心，簡直比活生生的把他心臟剜出來還要疼痛窒息。
還要……沈珺的信。
他問了小虎和春桃，溫暮暮生產的那天，去了哪里。
他們說是四王爺的處刑臺那塊，但溫暮暮離得沈珺很遠，沈珺并沒有說什么話。
就算說了，隔著人海的距離，除非太子妃是順風耳才能聽見吧。
沈朝聽到小虎這樣說，眉頭擰的很緊，不禁將思緒飄到了沈珺處刑的前一天夜晚，
看到沈珺失魂落魄的模樣，沈朝想到了過往他被這幾個兄長戲弄，盡情的羞辱自己。
肆意妄為的笑聲，至今還在他的耳畔回響著。
他們將自己的頭顱摁在布滿污垢的泔水桶中，讓自己像狗一樣來回鉆他們的褲襠底下，為了證實男人和太監的區別，當著太監和宮女們的面將自己的褲子扒下……
自己一旦反抗，就會換來毒打和污蔑。
皇貴妃會對自己私用拶刑，鞭刑，讓他赤腳跨火盆……
他的脊背上全都是密密麻麻，淺淺深深地鞭痕，大傷小傷疊加不窮。每一次凝視著自己身上留下的丑陋傷口，心中的仇恨就只增不減。
這樣的噩夢足足持續了十三年，大皇子被封了太子誥命，他們自立門戶，當了王爺。
沈朝終于逃離了令他生不如死，布滿死寂與仇恨的深宮之中。
而一直讓他刻骨銘心，必須銘記的是，是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他要復仇！
沈朝從不知道自己做錯什么過，偏偏所有人待他如蛇蝎！
要是說唯一的過錯，那就是活著。
這些難堪的過往，骯臟的鮮血，丑陋的疤痕，他從未在溫暮暮的眼前展示過。
溫暮暮救贖了他，讓他的內心一點一點的被她溫柔繾綣包容。
他甚至愿意為溫暮暮放下一切仇恨。
可那日溫暮暮的話，讓他內心觸動，徹底激發了他的內心偏執陰暗處。
她和天下，他都勢在必得！
扭曲陰鷙的內心一旦得到了救贖，不會被凈化，只會更加扭曲，將得之不易的救贖緊攥在手中。
他不僅要報仇，他還要讓溫暮暮永遠永遠的困在自己身邊！
沈朝身著玄色金線蟒袍，一身雍容矜貴，望塵莫及的清冷儒雅感，誰能想到，這是曾經被他們羞辱到連狗都不如的人呢？
他蔑視的看了一眼沈珺此刻的骯臟狼狽樣，忍不住嗤笑出聲。
“四哥。”沈朝戲謔開口，低沉冷硬的聲音讓沈珺瞬間打了個激靈。
沈珺看到沈朝來了，連忙爬起身來，“沈朝！！”
他像個瘋子一樣，紅著眼睛，被鐐銬困住的手瘋狂搖著囚牢的欄桿。
二人僅僅是隔了一個牢籠的距離，鮮明的對比感就出來了。
沈朝看到他這般瘋癲的模樣，露出滿意的笑容：“四哥，我說過，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對弟弟的這個報應，還滿意嗎？”
這次，狂妄大笑的人換成了他。
一雪前恥的感覺，簡直不要太痛快！
沈珺的眼睛充血，他費盡全力攥住沈朝身上華貴柔軟的布料：“你是為了報復我才跟溫暮暮在一塊的是吧！”
沈朝淡定的勾了勾唇角，“我與暮暮兩情相悅，這件事整個京城都知道。”
他說起溫暮暮，眼睛中洋溢出的幸福不像騙人。
但沈珺要緊牙關，就是不信：“你明明知道！！你所有的純良忍讓都是裝得！你知道殺死你母妃的人是誰！那你為何要靠近溫暮暮！”
沈朝并沒有回他的話，而是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還是那么謙遜溫潤，是京城最儒雅斯文的公子哥兒。
“暮暮懷了我的孩子，還有兩個月就足月了。小家伙整夜鬧騰著不好好睡覺，偏偏要讓我親親她才肯罷休。”
沒有什么比這個更殺人誅心了，沈朝是懂的如何讓人抓狂的。
“四哥你也一定再想，你的心上人是什么樣的吧？”沈朝斜睨他一眼，將沈珺瀕臨絕望的神情盡收眼底。
沈朝淡笑出聲，“暮兒身子又香又軟，不僅樣貌好看，身子也勾人。”
“九弟喜歡她喜歡的要緊，她也喜歡我喜歡的要緊。”
沈珺的眼神空洞，從一開始的抓狂變為了絕望。
“不要再說了！！！”
他以為，沈朝一開始只是單純的利用！看到他也愛上了暮兒，他更為痛心疾首！
若不是沈朝，溫暮暮現在的枕邊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啊！
沈珺顫顫巍巍的伸出指尖，指著沈朝，“你就是想利用溫暮暮！”
沈朝肆意狂妄笑出聲音：“哈哈哈——四哥可真的會血口噴人啊，你是從哪得知的，我接近溫暮暮是為了報復你，還是說，她對我有利可圖？”
他捉摸不透沈朝的神情，這才是最令他恐慌的事情。
不為人知的計謀，最為陰險！
沈珺一改常態，又變得卑微無比，“九弟，我就求你最后一件事。”
沈珺顫巍巍的從破破爛爛的袖口中拿出一個信封。
上面有著撲面而來的血腥味。
是沈珺咬破手指，一點一點寫出來的血書。
“起碼在我死后，也要將這份心意傳達給她。”
“九弟！我不求你不恨我，但我希望你能真心待她，不要……負了她。”
沈朝接過血書，露出嘲諷的笑容。
他嗔癡的愛著溫暮暮，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他比任何人都要愛溫暮暮！
沈珺砰砰砰給沈朝磕了幾個響頭，沈朝眼神薄涼，揮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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