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來五樓，一溜排開五個帶著銹跡的鐵門，走到了503門口，掏出了一串鑰匙，打開了門。
趾高氣揚的房東趾高氣揚的道：“自己看看吧！”
我牽著女兒的手走了進去，里面很臟。特別是墻壁上涂抹得黑一塊白一塊的。一張小飯桌，一張高低床。再無其他！
還有一個小小的衛生間。里面散發著難聞的味道！
可能是上一個租戶太不注意衛生。
爆炸頭女房東繼續道：“五百塊一個月。押金一千塊。一個季度一付！要是沒什么問題，三千塊！可以微信支付寶，現金也可以！”
我一聽，有些頭皮發麻。我通身上下就兩千塊。
離甜甜學校近的地方，也就這個城中村的房租最便宜。正規小區的房子我根本租不起，聽女房東的價格，這個房子我都租不起！
可是今天是大年初五。我和甜甜已經無處可去。總是不能露宿街頭。
我只能滿臉堆笑，“房東大姐貴姓？”
爆炸頭房東面無表情，“免貴姓趙！行還是不行，你趕緊的！三缺一還等著我呢！”
本來是想套下近乎，看起來她很忙，我只能硬著頭皮道：“趙姐，我現在身上只有兩千塊！你看能不能我先交一千五。一個月最多兩個月我一定再補給你剩下的一千五百塊！”
我不能兩千塊都交了房租，那樣我們父女倆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了。
趙姐一臉不耐煩，“這都什么年代了。三千塊都拿不出來。交兩千，剩下的一千一個月內補交給我。成就成，不成拉倒！有的是人租！”
我無語。只好掏出手機，“我掃你還是你掃我！”
沒有辦法，不管如何總是要先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再怎么死扛，也還是要有一個遮風擋雨，添傷口的地方。
房東趙姐拿出手機，“你掃我！”
我付完錢。房東趙姐急匆匆的離開。奔赴牌局。
我把行李箱放在了高低床上。
沖著甜甜一笑，“我現在開始打掃我們的新家,你開始做作業好不好？”
甜甜乖巧的點點頭，打開書包來到了小餐桌上，開始做作業！
我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心思打掃衛生。
因為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晚上吃飯的錢都沒有。
所以，我簡單的收拾了下。然后交待甜甜，“爸爸有事先出去一躺，一會回來。甜甜在家聽話。不要給人開門。有什么事給爸爸打電話！”
甜甜乖巧的點頭。然后繼續做作業。
我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趕緊出門。
以前我們父女關系非常的親密，各種玩笑打鬧無間。
而從我破產以后，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笑過。
總是怯生生的看著我，像是在詢問，怎么會這樣？
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我只能低頭，不去看她！
可是不管這兩年我們疏離了多少，但是她依舊選擇了我。
選擇了我，意味著選擇了艱難！
我知道她懂！
所以，我更不可以讓她失望！
我一定要給她最好的。
可是站在門外的我，甚至連一頓晚飯都給不了她。
走廊很冷，視線很窄，難得的一線天也是灰蒙蒙的。，
我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只能緩緩的靠在冰冷的墻壁上，緩緩的下蹲，抱頭！心酸到了極致的我，不值錢的淚水開始無聲的流淌............
走廊里響起了滴答滴答的高跟鞋聲。
還有一個甜美且粗暴的女聲，貌似是在打電話，“火車上那個大傻叉，一路上都在跟我套近乎，還想揩老娘的油！三十多歲了，還特么的坐硬座！想想都知道這個傻叉混得他么的有多慘！居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打老娘的主意！你知道的，老娘哪能跟他客氣，直接給了他一耳光............”
再怎么心酸的我，總是還要些顏面。聽到聲音再靠近，我趕緊擦拭眼淚。
還沒擦完，沒敢抬頭的我，就看到了一雙筆直的大長腿，黑色馬丁靴立在了我旁邊，似乎還在通話中，“真他么的晦氣！火車上遇上個大傻叉！回到租的房子，大過年，又遇上個傻叉在我門口哭喪！算了算了，不跟你說了！我到了！你是后天到是吧.............”
很明顯，她是住在我隔壁的。我靠的墻壁恰好在我家和她家的中間，但是我不是在哭喪。女孩沒有什么口德。但是我也不敢計較！一陣香風拂過，隨著房門被狠狠的關上而消失......
擦干了眼淚的我，緩緩的站了起來！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現在的我要給我的女兒一頓晚飯，明天的早飯，中飯，以及以后的日子里衣食無憂！
我走出了城中村，走在大街上的我，茫然失措。我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弄錢。
初五還算是過年。很多商店都還沒有開門。
我去了最近的物流園，也是大門緊鎖放假。
想打個零工的算盤也落了空。
可以最快時間能拿到錢的臨時工作，可能這幾天都不會有！
我從兩點一直在冰冷的街頭晃蕩。
花城很大，大到我現在已經找不到方向。諷刺的是，我的名字就叫方向。而我現在完全找不到方向！
烏云已經成了氣候，黑壓壓的，似乎在積郁著，積郁著，一定會在某個時刻化作漫天的眼淚，灑落大地。
就像是我現在的內心世界。只是我沒有再想過掉眼淚！
眼淚掉得太多，并沒有改變我的處境。
而我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一頓晚飯，哪怕是兩碗面條。
大街上的人越來越稀少，隨著夜幕降臨。特別是開發區，基本上走好久都看不到一個人。
我在一次怨恨自己，在沉迷彩票的時候，耗費了我所有朋友同學的信任。從一開始的幾千，到幾百，到幾十，這么一個借錢的過程已經讓我名譽掃地。
曾經編造的理由最多的就是沒錢吃飯了。一次兩次。總是哭窮要餓死了，沒錢吃飯。
只是為了騙點錢去買彩票。
如今，真的是沒飯吃了，再說這樣的理由，我肯定沒有人會相信我。
落魄的過程，其實也就是信譽和自尊不斷消耗的過程！
如今的我，在所有認識我的人眼中，就是一個騙子！
毫無信譽和自尊！但是我不可以讓我的女兒餓著！
所以，我就剩下最后一條路。
三點多的時候，實在是找不到臨時工作的游走中，我其實已經下意識的朝著開發區走來。正是想著這最后一條路。一點也不光彩的路，毫無尊嚴的我已經沒有辦法，我女兒要吃飯，我不想挨餓。
夜幕開始籠罩大地。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
我已經站到了一個工地的隔離帶旁邊。
這個工地就是王家良的工地，我在這個工地上做了一年最辛苦的鋼筋工。我很熟悉這個工地。
這塊藍色擋板其實是虛掛的。
因為正門實在有點遠，所以工友們就偷偷的卸掉了這塊擋板的螺絲。方便私底下進出。
我輕輕的一拉，擋板掀起，露出了一個大洞。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但是并沒有忘記左右看了看，確定了沒人看見。一貓腰就鉆了進去。
趁著夜色我摸到了鋼筋操作區的一個小工棚外面。這里面堆集的都是鋼筋下腳料。
而我知道現在看工地的王家良的舅舅這個點一定在喝酒。
其實安全一點的話，我應該晚上再來。趁他喝多了熟睡的時候，更加保險。
趁著他吃飯的當口跑進來偷這些下腳料，風險很大。
可是沒有辦法，因為收廢品的不會在半夜開門。而我不可能讓我的小天使晚上忍受寒冷，還要忍受饑餓！
我找來了一個蛇皮袋子，開始往里面裝下腳料，鋼筋頭子等。
一邊裝，一邊勾頭看著外面。提防王家良的舅舅突然出來巡查。
突然我看見了旁邊的角落里堆放著一大堆嶄新的電線卷。
一般這樣貴重的物料都是放在王家良舅舅住的工棚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怎么放在了這里！
電線卷一卷都是好幾百塊，哪怕是廢舊回收站去銷贓，一百一卷也很輕松。隨便裝個二十卷沒有問題。欠房東的一千房租，還有未來一個月的伙食費就有了著落！
我的心開始狂跳。停止了裝鋼筋頭的動作。就算是裝滿一袋子不過一百斤。現在撐死回收一塊五一斤。也就是說裝滿一袋子也就賣個一百多塊錢。撐死了也就是我和甜甜三天的飯錢。
已經是在偷！為什么不索性偷值錢的？
就當是抵扣王家良應該給我的工錢！
可是，二十卷電線真的就是在犯法了！
偷下腳料了難道不是在犯法嗎？
我開始劇烈的思想斗爭！
許久，我終于繼續開始裝那些下腳料，裝得滿滿的一袋子，我再度看了看外面的情況。確定沒人以后，背起了一袋子鋼筋，隱沒在夜色里，出了工地。安全的回到了馬路上。
我不可以犯法！
為了我的女兒！
電線不能動！夠立案標準了！
偷東西是可恥的！
下腳料偷了就偷了，我只是為了吃飯。
我知道為了吃飯，做什么都不可恥！
但凡我有一點辦法，我是不會這么做的！
我就是做了賊，因為我沒有辦法！因為我不可以讓女兒挨餓！
我攥著一百二十塊錢，從廢品收購站你走了出來。
天空中飄起了毛毛細雨。冷颼颼的寒風卷著細雨往脖子里鉆。
我覺得不可恥，可是我確實做了賊！雖然沒有被人抓住，但是我真的好希望這一切早點過去，并且最快的時間里忘記這一切。拼命的抹去這恥辱的記憶..........
心情沉重的我上了一輛公共汽車。隨著一站一站的靠近，再度回到了繁華的都市，哪怕是寒冷的細雨，依舊擋不住人們熱愛生活。兩邊的飯店里擠滿了人，火鍋的騰騰的熱氣彌漫，歡聲笑語。仿佛和我是兩個世界！
石牌村和外面的越秀大街同樣是兩個世界。
外面的越秀大街華燈綻放，車水馬龍。
石牌村狹窄的小巷子陰暗無比，怪味彌漫。
我在一家面館打包了兩份面條。
回到了下午租住的502，掏出鑰匙打開了門。
甜甜還坐在小飯桌前。小手凍得通紅，不停的在嘴邊哈著熱氣。
我擠出一絲笑容，提起手中的面條，“吃飯了！剛出鍋的寬面條！我讓多放了一勺子辣椒，這個天冷的，多吃點辣椒驅寒！”
甜甜站了起來，飛奔的跑向我，從我手里接過去面條，打開就開始大口吃起來。
狼吞虎咽的樣子，讓我又是心一酸！
她真的是餓了！
突然沉重的心也沒有那么沉重，為了她，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
我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擠出一絲笑容，“慢點吃！甜甜！爸爸知道你餓了！所以特意給了買了兩碗！”
說完，我自己忍不住背過臉去，讓鼻子一酸，沉重的心，已經變成了沉重的擔子，死死的壓在了我的肩頭！
................
大年初六初七我都在家里呆著。初八這一天，人才市場正式開放。我就來到了人才市場，我迫切的需要一份工作。
不是一份長久的工作。而是臨時工。
我需要時間。
滿足溫飽的前提下，我需要大量的時間。
因為我很清楚，我這樣的學歷根本找不到一份高薪工作，而我想要給甜甜最好的生活。
那么唯一的辦法就是學習！
確切的來說，就是考證！
一年工地生涯，讓我知道我羨慕的那些每天屁事不干，到處轉悠的監理或者施工員乃至項目經理們，拿著不低于我們的工資，還時不時收些包工頭們的紅包，過得悠哉悠哉，都是因為他們有一個證——二級建造師證！
想要改變自己，想要頂翻操蛋的生活，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提高，讓自己更優秀。
知識改變命運！
這是底層想要跨界的唯一途徑。
我找一份發傳單的活。然后發了一整天傳單，賺了一百二十塊錢。
我毫不猶豫的走進新華書店，買了考二建的必備三本教材《建筑工程法規及相關知識》《建筑工程施工管理》《專業工程管理與實務》，一共花掉了我一百一十多塊！
等于今天白干。
我已經查閱了考試的相關信息。今年的五月三十號是全國統一考試時間。
現在是一月三十號。也就是說我只剩下四個月的時間。
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
回到家里，我就開始看書。
女兒甜甜繼續乖巧的做著寒假作業。
父女倆一起學習著。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繼續發傳單。
其實我并不想一直就這么發傳單。
頂翻操蛋的生活，我是有一個計劃的。
我的目標是用十天的時間去賺夠一千塊錢，然后去買個二手電動車，去送外賣！
因為送外賣的工作時間都是在飯點，過了那幾個小時，剩下的大部分時間都可以來學習，非常適合我的要求。
而且，只要夠勤快，送外賣也掙得不少。足夠我們父女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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