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蕊身體微僵，在喉間擠出一句，“是……”
“想不到我申請的續命丹竟然真的能通過，這世上應該有比我更需要續命丹的人吧，沒想到我那么幸運。”
狄薇竟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您這邊還有考核，還請續命師大人稍等一會兒，我將幾位客人送走后就閉店，到時候您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如實回答您。”
時蕊便走到角落的桌旁坐下，鹿小路也進到早餐店。
狄薇看了她一眼，兩名‘續命師’打扮的人同時出現在她的店里，狄薇卻并沒有驚訝。
店內吃飯的客人有npc也有玩家，不管是玩家還是npc都用羨慕的目光看狄薇，也忍不住悄悄用崇拜的目光看鹿小路和時蕊。
他們不敢耽誤續命師大人的時間，雖然很想上前為自己求一枚續命丹，卻也知道那免費的續命丹并不容易得到，與其糾纏祈求惹惱了續命師大人，還不如自己多努努力，沒準能攢夠買丹藥的錢。
客人們快速吃完飯離開，桌上留下幾枚銅幣，狄薇上前將銅幣收起來，關上店門，笑著坐到時蕊和鹿小路對面。
她給時蕊和鹿小路倒了兩杯茶，坦然地道：“您有什么想問的，請隨便問吧。”
鹿小路側頭看時蕊，輕紗和面具下，時蕊的表情讓她也看不清。
等了幾秒，時蕊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鹿小路便給自己換了一個聲線，用高冷少年音問道：“你現實中是一位貴族小姐，怎么會落魄到這種地步？”
時蕊指尖抖了下，沒想到鹿小路開口就是這么重要的問題，她緊張的看狄薇。
狄薇卻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她知道自己申請續命丹的時候便會被商盟調查清楚，而這也是申請續命丹的前置條件。
為了讓每一枚續命丹給到真正有需要幫助的人手里，所有申請續命丹的人都有可能被商盟的情報網調查，狄薇并不意外，表情也依舊坦然。
“我已經脫離家族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名普通平民，沒有任何貴族爵位，也不享受貴族優待。”
“從我脫離家族后，便再也沒收過家里人給的任何東西，我想您會坐在這里，這些事一定調查清楚了，您知道我說的話是真話。”
鹿小路輕輕點頭，又問道：“你很優秀，在家里也很受重視，這兩年你脫離家族，你父母都曾多次去找過你，你為什么會脫離家族，又為什么不愿與他們回去？”
時蕊攥緊了指尖，狄薇也沉默了。
她并不知道時蕊坐在對面，在狄薇眼中，對面坐著的是兩個陌生人，如實回答了那兩個陌生人的問題，也許她能獲得一條命。
雖然并不怎么想活下去了，可有機會她還是會努力，她得努力地活著，連著另一份一起活。
“因為我不喜歡當貴族。”
狄薇抬起眸子，平靜又認真地說道：“貴族制出現前，我們只是出身好些的人，家世雖然不同，可沒有這么明確的階級之分，至少‘人人平等’這句話我還能說出口。”
“貴族制出現后，人被分成三六九等，可憑什么呢？”
“就因為我們投胎好一點，起點比別人高一些，我們的命就比別人金貴？”
狄薇嘲諷地笑了下，“事實證明，并沒有。”
“貴族制推出時，他們宣揚的口號是貴族血脈更高貴，可以在冥虛大陸覺醒更強大的力量，更好地保護平民，所以他們成了貴族。”
“可事到如今，有人覺醒了嗎？除了那位戰神大人在達到三百級的時候覺醒了血脈力量，其他人并沒有動靜。”
“現在大家也都陸陸續續到達了三百級，每個人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血脈之力’的事似乎已經被人們遺忘，人們已經習慣貴族制的存在，人人都想成為貴族，卻沒人記得貴族制為何會出現了。”
說到這兒，狄薇淡然的看著鹿小路和時蕊，平靜且冷靜地說道：“我不知道兩位續命師大人是否為貴族，也不知道你們中是否有真正的續命師，只是在表述我的觀點而已。”
“我如實將我的想法告訴兩位，如果因此錯失續命丹我也無悔。”
鹿小路微微抬眸，問道：“你的話讓我懷疑你不想要這枚續命丹，但你又向我們提出了申請，續命丹很珍貴，也很稀少，只能提供給真正需要的人，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想活下去？”
“我當然想活……”狄薇猶豫了一下，又道：“也可以不活。”
“如果我能活著，那我會拼盡全力地活，若不能活了，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
她站起身，自覺已經得不到續命丹了，眼底是解脫似的輕松，“其實我應該說謊話騙騙您二位的，您都已經來了，給我續命丹的概率便非常大，可抱歉、我已經決定再也不說謊了。”
時蕊忽然出聲問道：“為什么？”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沙啞，狄薇沒能聽清，便歪著頭看時蕊，“您說什么？”
“為什么你再也不說謊？”
“這個啊……”狄薇笑了笑，她長得很好看，是那種優雅大方的美，即使身穿普通的圍裙，狄薇依舊讓人覺得很高貴。
可這一刻，狄薇身上冒出了苦澀。
“我曾因為謊言失去了一位摯友。”
“那時候我誤會她了，尷尬到不行，為了強行挽尊，我說自己再也不要理她。”
“之后我被下了門禁，好不容易溜出去找她，本想給她一個驚喜，卻看到她的車……沖出了圍欄……”
那輛車沖出圍欄的時候，狄薇的世界里便再也沒有了謊言。
鹿小路微微側眸，早餐店是那種長條板凳，她和時蕊坐在同一條板凳上，時蕊沒開口說話，可鹿小路能感受到她的身體在輕輕顫抖。
那種不受控制的顫抖像是在哭一樣，鹿小路垂下眼簾，知道這次來對了。
她假裝什么也沒發現，將兩枚續命丹放在狄薇面前，“恭喜你，你的誠實獲得了我們的認可，你的觀點我也很贊同。”
“貴族制本就是荒謬的存在，大清亡了那么多年，如今又搬出那一套，我們和你一樣看不順眼，所以這多的一枚續命丹是我自己掏腰包給你的。”
“冒昧地問一下，你脫離家族自己獨立，又不再說謊，是為了你那位摯友嗎？你們的關系很好？”
“很好很好。”
狄薇像是回憶起什么，忍不住笑了，“我的那位小朋友很厲害，她什么都會，明明和我一樣出生在大家族里，可她從不受家族約束，大家越不讓她做什么、她就偏去做什么。”
“世人的眼光對她來說好像不存在一樣，她肆意瀟灑，像是無拘無束的風，沒人能困住她。”
鹿小路假裝不知情，問：“那她現在？”
“死了。”
狄薇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死在了翻滾的車里，死在了車子燃起的烈火里，她連死都那么美。”
“可她還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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