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萬歷佑明 > 第十四章 擺皇帝架子
  當晚,寒月當空。

  內廷司禮監。

  “你還好意思來見我?”

  司禮監秉筆太監孫德秀兩眼瞅著手指上的玉扳指,頭也沒低一下,就語氣森冷地問起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孫海問。

  孫海回答說:“干爹容稟!兒子實在是沒想到,當時太后娘娘和皇爺會突然出現啊!”

  “素日我讓你收斂一些。要知道你能留在乾清宮執事不容易,畢竟誰都想把你擠下去!尤其是他馮保!你偏不記在心里,一味的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孫德秀恨鐵不成鋼地繼續說道。

  孫海低著頭,“兒子一直記得干爹的話!只是他張鯨實在是太過分!每次都越過兒子,到皇爺跟前獻殷勤。兒子警惕了他一次,他卻置若罔聞,還一而再再而三的這樣,他這不僅僅是不把兒子不放在眼里,也沒把干爹放在眼里啊!”

  “張鯨這樣做是不懂規矩,但這也不是你打人的理由!以后,你別再跟人說你是我的干兒子,我也不再認你這干兒子!”

  孫德秀說著就轉身離開。

  孫海聽后如耳邊起了一記焦雷,整個人震顫在原地。

  在大內,一個級別不是很高的宦官一旦失去大太監的庇護,無疑就等于失去任何進階的機會,甚至還會被昔日的仇敵報復。

  所以,孫德秀不要孫海,對于孫海而言無疑是沉重的打擊。

  孫海也就當即哭喊了一聲:“干爹!”

  接著,孫海就朝孫德秀爬了過來,抱住了孫德秀的小腿:“干爹,您不能不要兒子啊!兒子是您一直帶大的,沒有您,哪有兒子的今天啊!干爹!兒子錯了,求您再給兒子一個機會吧!”

  孫德秀沒有理會孫海,只一腳踹開了孫海,然后疾步進了司禮監,且吩咐人關上了司禮監的大門。

  “干爹!”

  孫海撕心裂肺地再次大喊了一聲。

  此時的他如被主人拋棄的貓狗一般,剎那間,就可憐得仿佛不能在這天地間立足茍活一樣,而彷徨小心地又打量起四周來,似乎已覺得四周已有無數雙欲吞噬他的餓狼眼睛在盯著他一般。

  “干爹!”

  孫海不得不再次大喊一聲。

  沒有任何回應。

  司禮監大門緊緊關著。

  孫海只得又喊了一聲,直到聲音嘶啞,音量越來越小,身體越來越萎靡。

  萬歷元年二月的京師,雪未消,冰未融。

  每每到夜間,依舊會凍得人發抖。

  尤其是今夜,春寒猶重。

  披著紅底鑲金直領綉袞龍大氅、佩著玉絲絳的朱翊鈞也因此一邊搓著手一邊從陳太后的寢宮回來。

  按照這個時代的倫理,陳太后才是他法統上的母親,也是唯一能壓制李太后的人。

  盡管陳太后不欲親自插手管教皇帝的事,對權力斗爭也不感冒,但朱翊鈞知道,自己必須讓陳太后時刻感到自己這個皇帝的孝心。

  最好私人感情再濃厚些。

  不似親生勝過親生。

  如此,即便將來李太后真的有換號的想法,或許陳太后能給予自己奧援,而不會坐視廢長這種違背儒家權力繼承原則的事情發生。

  所以,朱翊鈞在孫海沒在,又得知陳太后傳了御醫后,就不顧當夜清冷來了慈慶宮,看望了陳太后,還親自問御醫病癥。

  當皇后時就被丈夫隆慶皇帝冷落了多年的陳太后其實很少被人關心,自然感動,也就還是忍不住拿自己梯己賞他。

  而朱翊鈞在從慈慶宮又帶著一些賞賜回來后,則也得知了孫海的下落,也就改道往司禮監而來,且在這里遇見了孫海。

  朱翊鈞沒讓人去敲司禮監的門通報,只走到了孫海的身后,且見他已如一條被冷凍了一夜的流浪狗,呼吸已微弱地只哼出嗡嗡聲,便道:“跟朕回去吧!”

  孫海睜眼看后,不由得一愣。

  “皇爺?”

  孫海慌忙跪直了身子,然后磕頭在硬邦邦的地磚上行禮。

  “走吧。”

  朱翊鈞只說了一聲,便轉身離開。

  孫海也就起身跟了過來。

  啪!

  這一起身,孫海就跌倒在了地上。

  朱翊鈞見他嘴唇干裂,面容憔悴,雙目緊閉,便吩咐道:“張鯨!背著他回去!”

  “是!”

  而一回到乾清宮,當朱翊鈞將第一勺糖水喂進孫海嘴唇里時,孫海就驚醒了過來,然后在見到眼前一幕后,頓時如丟了一半魂魄般,整個人癡呆在原地,接著又突然翻身下榻,跪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道:“奴婢受不起!要折壽的!”

  “怎么,受他孫德秀的大恩就不折壽,受朕皇恩就會折壽?”

  朱翊鈞問了一句。

  “不是!奴婢不過是半殘之人,沒資格受的。”

  孫海回道。

  “入宮便為宮人,為朕之人,自然是受得的。別這樣慌張,朕親自喂你,不過是舉手之勞。”

  朱翊鈞說著就淡淡一笑,向孫海喂了一口糖水。

  孫海沉思了一會兒,沒有喝掉糖水,而是突然就翻身下床:“皇爺的心思,奴婢明白!奴婢干爹,在司禮監是和馮公公不對付,奴婢愿意幫皇爺讓干爹提前離開司禮監,就憑皇爺愿意接奴婢回來的恩德!只是奴婢受干爹大恩,才有了今天,即便真要為皇爺做對不起他的事,但也還是不忍干爹就真的要因奴婢而落得個凄涼下場。不然,只怕皇爺也不會覺得奴婢可信了。”

  朱翊鈞呆滯了片刻,接著就說:“你放心,朕可以保證留他性命,給你一個報恩盡孝的機會。這一點,朕還是可以保證的!”

  孫海聽后立馬跪下磕頭如搗蒜:“謝皇爺!皇爺就算讓奴婢赴湯蹈火,奴婢也在所不辭。”

  “張鯨!”

  朱翊鈞這時厲聲喊了一聲。

  張鯨走了過來:“請皇爺吩咐。”

  “你喂他吧。”

  朱翊鈞頗為慍怒地說,隨即就把碗勺往案上一擱,起步走到御案后坐了下來。

  頂著一塊烏記的孫海見朱翊鈞臉色不悅,不由得一愣,且在朱翊鈞讓張鯨喂他糖水后,立馬自己就端起碗來喝了個精光。

  他看見張鯨就煩,哪里會愿意讓張鯨來喂他。

  朱翊鈞瞅了一眼,沒有多言。

  在朱翊鈞看來,當皇帝似乎也不難。

  因為能出現在皇帝身邊的,似乎都是些人精,自己這個皇帝還沒說出自己的心思,就會被猜出自己想要做什么,還直接跟自己討價還價起來。

  朱翊鈞是真沒想到,他才讓人把孫海背回乾清宮,且剛打算降尊紆貴,施以恩惠,而還沒來得及說出要驅使孫海為自己背刺自己干爹的話呢,孫海就先猜出了自己的意圖。

  虧朱翊鈞還以為孫海作為一個容易情緒失態的人,是一個比較簡單易掌控的人物,而自己只要略微施恩,就能使其感激涕零。

  但結果,人家孫海雖然直爽,但并不笨,一下子就看穿了皇帝的心思。

  這讓朱翊鈞有一種裝逼失敗的感覺,所以有些氣惱。

  所以朱翊鈞現在只能靠擺皇帝的架子來找回自己的存在感,也就不親自去給孫海喂糖水補充血糖了,而是命令其他人來,有些你們再精明也只能由著我這個主子擺布的意思。

  不過,朱翊鈞在見孫海一口喝光糖水,也不想讓張鯨喂他,而表現出依舊厭惡張鯨的樣子后,倒忍俊不禁起來,心情也好了許多,且沒再任性,開始把思緒移到了要做的正事上來,問著孫海:

  “你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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