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114章 軍魂
  南岸后金大陣升起上百點紅色火星,鐵樹銀花傾斜而下,如瀑布般澆在兩個長牌手身上。

  長牌手被燃起的大火吞沒,變成兩個火球。

  火箭落下的位置,前后五步竄起一人多高的火苗。

  火苗借著河風,如游蛇般朝浮橋兩邊擴散。

  重箭如一道密不透風的墻,越過火海,朝橋上的戰兵們砸來。

  秦建勛立即倒在地上,翻起一具巴牙剌尸體擋住前面。

  重箭射中尸體噗嗤作響,身后一名白甲兵躲閃不及,被射中脖頸,悶哼倒地。身體在橋面扭動幾下,滑落掉進渾河。

  白甲兵旁一個鏜鈀手跟著倒下。

  一個高個子長牌手頂了上來,跑到火海旁才停住。

  旗隊長王全在后面使勁吹動口哨,催促前面的人趕緊走。

  秦建勛正要爬起,又是一波重箭射來。

  三十步內,重箭破甲率極高,一群人都擠在橋頭,是完美的靶子。

  剛剛踏上浮橋的戰兵們,像突然被斬去腦袋的長蛇,僵持在橋面上,進退兩難。

  聽到前進哨聲,沖在最前面的長牌手,回頭望了眼同伴,咬了咬牙,大叫一聲,一頭扎進前面火橋。

  ~~~~

  北門甕城之上,后金大汗嘴角微微上揚,望著前方正在燃燒的浮橋。

  他身邊站著五六個貼身戈士哈,頭頂上的織金龍纛已經消失不見。

  就在剛才,一支神火飛鴉跨越渾河,呼嘯著從甕城上空掠過,貼著努爾哈赤的頭頂,在戈士哈的一片驚叫聲中,將大汗的龍纛大旗撞下城墻,在半空爆炸燒成碎片。

  加上上次毛云龍的炮擊,三日之內,努爾哈赤二次大難不死,充分證明了后金汗真龍天子的屬性。

  想到這些,努爾哈赤狂躁的情緒稍稍平復。

  大汗命貼身戈士哈巴彥將師婆帶到北門。

  等再過一會兒,他這條真龍就要將劉招孫這群烏合之眾滅于渾河,師婆需要給及時給他們鎮魂。

  昨晚開原騎兵沖擊浮橋時,后金兵便將南岸浮橋灑上了桐油硫磺,劉招孫兵力有限,無法沖到南岸,家沒有哨馬哨探,所以不知道南岸浮橋情況。

  浮橋南端很快被火海吞沒,剛才還士氣如虹的開原戰兵,紛紛在火海前停住,后面戰兵涌上來,在橋面引起擁堵。

  “哈哈哈,不是說劉招孫的兵都是悍不畏死嗎?”

  努爾哈赤冷冷一笑,他剛剛得到哨馬稟報,黃臺吉率正白旗三千五百精銳,距離沈陽只剩十里路程,半個時辰后就能趕到劉招孫身后,抄他的后路。

  后金汗之所以沒有下令斷掉浮橋,就是為了讓開原兵全部渡河,然后選擇最合適的時機,對他們半渡而擊。

  如今半渡而擊的效果達成,開原兵銳氣已失,只能退后北岸,坐視浙兵覆滅。

  當然,等浙兵覆沒,他們這支孤軍也是死路。

  “大汗,南岸船只已經準備停當,隨時可以渡河追擊明軍!”

  范文程在大聲向大汗匯報,他抬頭望向渾河上燃燒升騰的濃煙,頗有些心痛,這樣好的一條橋燒了真是可惜。

  “好,等正白旗快趕到,便讓勇士們渡河,數萬人馬南北夾擊北岸明軍,劉招孫便是天神,也抵擋不住!”

  ~~~~~~~~

  浮橋上燃起的滾滾濃煙順著河風飄到南岸,巴牙剌大聲呼喊,召集弓手,繼續對橋上混亂的明軍拋射。

  由于兩黃旗的弓手們紛紛潰散,剩余可以征調的只有鑲白旗和正藍旗。

  牛錄額真們又抽調來上千名弓手,對著火焰后面的停滯的開原戰兵,用輕箭拋射。

  橋面上戰兵紛紛用長牌遮擋,不過還是有人被箭射中,翻滾著跌入渾河。

  在后金弓手正前方二十步,一條一丈多寬的火龍盤在橋面上,將橋面與南岸隔斷。

  雅克山望著翻騰的火焰,他相信,不會有任何活人從那片火苗中沖出來。

  因為他剛才看到一名試圖沖過來的長槍兵,在距離岸還有幾步的地方,被火活活燒死。

  這位來自正藍旗的巴牙剌拎著長斧,身邊幾名巴牙剌一起,監督這些臨時拼湊的后金弓手。

  弓手們大都沒有披甲,為了讓輕箭射的更遠,他們努力靠近浮橋。

  雅克山等著橋面木頭燒斷,然后等著看上面的尼堪相互踐踏,到時候不知劉招孫要死掉多少人。

  “燒死你們這些南蠻子!”

  雅克山待在后面壓陣覺得有些不過癮,他取了把步弓,走到弓手附近。

  先將弓弦調好,然而昂起頭朝橋上明軍望去,他很快鎖定目標,五十步外,一個沒有披甲的火銃手還在望著燃燒的橋面發呆。

  他將洋洋得意,剛要張開弓,忽然感覺到那片剛剛燃起橋面,火苗竟然變小了。

  明軍好像用什么東西蓋住了火焰。

  沙子?可是光禿禿的橋面上哪里會有這么多沙子。

  正當雅克山感到疑惑不解時,一陣河風吹散了橋面燃燒形成的白霧。

  接著,這名百戰余生的正藍旗巴牙喇,看到了令他震驚的一幕!

  稍稍停滯的明軍像一條蘇醒的巨蛇,又開始向前移動。

  走在最前面的明軍,如同不怕火燒的尸體,一個接著一個,前赴后繼像撲倒燃燒的橋面上。

  第一排沖上前的明軍共計十三人,是一個鴛鴦戰陣的編制,長牌手在前,頂著長牌一步步走向燃燒的橋頭。

  他們身上紅色的鴛鴦戰襖很快和火光融為一體,不過橋面上的明火明顯較少了很多。

  接著是第二排戰兵,也是長牌手在前,如同尸體一樣倒在殘余的明火上。

  二十六名戰兵,用自己身體壓滅可橋面亂竄的火苗,明火熄滅后,頓時濃煙滾滾,四周散發著尸體被烤糊的惡臭味。

  雅克山呆呆的望向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他跟隨大汗打了十幾年仗,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對手。

  眼前這支開原戰兵身上展現出來的,已經不是怕不怕死的問題。

  雅克山懷疑這二十多個戰兵到底是不是血肉之軀,也或是被劉招孫施了魔咒?所以才不知道疼?

  他忽然感覺一陣徹骨的寒意,脊背像是被人突然澆下一盆冰水。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識要離這些戰兵遠一些。

  阿敏上次在開原差點被這些人滅旗。

  難道今日正藍旗也要遭遇同樣的命運?

  雅克山呆了好久,直到橋面上響起尖銳的竹哨,接著一隊長牌手踩著地上還在燃燒的尸體,沖破黑煙,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后面緊跟著一排長槍手和镋鈀手。

  雅克山感覺自己突然被放在了一片紅色荒原上,對面千軍萬馬朝他踏來。

  他轉身望向周圍,剛才還射箭很歡的弓手們,早已停下張弓,呆呆的望向橋面燃燒的戰兵尸體。

  “射箭!快射箭!”

  雅克山如夢方醒,大聲叫道。

  “守住浮橋,別讓他們過來!千萬不要·······”

  雅克山話還沒落音,一個身材壯碩的長牌手已經已經沖到了橋頭,不顧亂飛的箭雨,用漢語大聲喊了句什么,從橋上一躍而下,砸在一群后金弓手。

  一個體型瘦小的后金兵直接被這個長牌手砸倒,長牌手掄起長牌,像在揮舞大錘一樣,狠狠砸向四周后金兵,一邊砸,一邊還發出令人膽寒的大叫聲。

  周圍弓手早被這人氣勢嚇住,十幾個人竟然齊齊往后退了一步。

  “殺了他!”

  雅克山掄起重刀朝長牌手砍去,對方連忙用長牌遮擋,旁邊的弓手們這時才反應過來,拔出順刀,上來砍這個膽大包天的明軍。

  一群人費力將這個長牌手殺死,剛剛抬頭,又從橋上一下子跳下來四個戰兵,雅克山望著他們身上的鎖子甲,手中上的镋鈀長槍火銃,忽然牙根有些發酸。

  “殺光他們!快上!”

  雅克山邊說,邊從一群沒有披甲手持順刀的弓手身邊穿過,頭也不回往后陣逃去。

  剛走了十幾步,彭一聲響,一個茶壺模樣石頭從天而降,滾到這位巴牙剌腳下,呲呲還在冒著白煙

  ~~~~~~

  甕城城頭,真龍努爾哈赤,望著浮橋上升起的火龍被前赴后繼的開原戰兵撲滅,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大汗身后幾名戈士哈,抬頭望向浮橋上還在燃燒的戰兵尸體,都在嘖嘖嘆息。

  這些平素兇殘的女真勇士,此刻眼中竟露出了一絲恐懼。

  “竟能如此悍不畏死?非人哉?”

  知道自己為何而死和不怕死,是兩種決然不同的境界。

  “劉招孫如何把一群螻蟻變成這樣?”

  三千多名開原戰兵組成浩浩蕩蕩的兵潮,呼嘯著撞向后金大陣。

  毛文龍帶著遼鎮人馬,跟在葉赫精騎后面,從北岸趕來增援戰兵。

  更遠的地方,從廣寧、山海關、寧遠等地趕來的遼鎮各軍,都已踏上征程,它們如無數溪流,匯集到劉招孫腳下的渾河。

  努爾哈赤望著這些蹈死不顧戰兵,感到來自地獄的寒意。

  他忽然想到:若是這一仗打敗了,被渾河鎮魂的,就不是劉招孫,而是后金大汗本人了。

  后金末日?

  貼身戈士哈終于回來了。

  “師婆人呢?”

  努爾哈赤盯著突入南岸陣地的開原戰兵,心中隱隱有些慌亂。

  “大汗,師婆死了。”

  努爾哈赤回頭冷冷望向巴彥。

  “大汗,小貝勒說師婆是騙子,蠱惑人心,騙了大汗,鎮魂瓶是假的,根本沒鎮住惡靈。把她一刀斬了。”

  努爾哈赤呆了片刻,耳邊又響起熟悉的嗡嗡聲。

  “杜度現在在哪里?”

  身材魁梧的巴彥縮著脖子,小聲道:

  “回大汗,小貝勒率兵進城了,他說佟養性和丁碧是大金禍害,他要去幫大汗斬殺這兩個狗奴才。”

  “杜度想謀反,他想給他阿瑪報仇,朕,不能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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