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185章 新廠公
  左光斗搖頭冷笑,不做任何辯解。

  沈煉一揮手,兩個番子上前拿住左光斗,走向門外檻車。

  檻車周圍聚集起黑壓壓的人群,悲哭之聲響成一片。

  左光斗在灤州擔任屯田事,負責興修水利,給灤州做了不少好事。

  加上他為官清廉,不像別人那樣貪銀子,凡此種種,灤州百姓都是看在眼里的。

  高一方見形勢不妙,翻身上馬,大聲喝道:

  “東廠逮人,自有評判!誰敢阻擋,想被抄家滅族嗎!”

  灤州府的戰兵揮舞木棒四處驅趕,百姓很快散開。

  沈煉連忙命令錦衣衛趕緊進去抄家,清點完家產,早些離開灤州。

  一隊隊番子手持雁翎刀,從左光斗家眷身邊穿過,不由分說沖進屋子內翻箱倒柜。

  沈煉走出院子,背對眾人,抬頭望向大明昏沉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身后又響起那個粗獷聲音。

  “左光斗,狗日的東西,你也有今天,一個小小的屯田官,還想殺廠公?!等回了京師,看老子不弄死你!”

  回頭看時,油頭粉面的曾總旗正指著左光斗,隔著鑑籠,坡口大罵:

  “去年我舅舅推舉你來北直隸屯田,多肥的差事,你不知感謝我舅,還他媽和東林摻和!背叛廠公!吃里扒外的東西!”

  曾總旗越說越氣,絲毫不顧周圍還有其他人,舉起刀鞘就打向左光斗。

  他是北鎮司的好手,手上功夫了得,只用刀鞘只敲了一下,左光斗慘叫一聲,捂著肚子倒下不起。

  “就這本事,還敢反水!奶奶的,老子今天·······,誰!”

  刀鞘高高揚起,卻被人從后面抓住,曾總旗勃然大怒,回頭看時,卻是沈煉。

  沈煉冷冷道:

  “曾總旗,快去抄家,京師還等著審問左光斗,不得拖延!誤了大事,廠公饒不了咱們!”

  這位叫曾天星的總旗氣得咬牙切齒,正要說話,旁邊上來個總旗,拍拍他肩膀,將他拉了下去。

  沈煉望著曾天星消失在院門后面,這才回頭望向左光斗,上前兩步,取下自己椰瓢,從檻車的縫隙中遞進去。

  左光斗也不拒絕,接過椰瓢喝了。

  “左大人,這便是許顯純的外甥,在楊府殺人的,就是他,囂張得很。”

  左光斗神色不變,將椰瓢遞還給沈煉,沈煉看他一眼,擔心他這身子骨,不到京師就會死掉。

  曾天星剛才說的都是胡扯,左光斗和廠公沒什么干系,去年廠公為了拉攏此人,讓指揮僉事許顯純推薦左光斗來灤州,本想著順便在灤州撈一筆銀子,沒想到這位左大人油鹽不進,自己不貪,也不讓閹黨貪。

  許顯純對此人極為痛恨,安排外甥來灤州,除了弄死左光斗,還有監視沈煉的意味。

  這位指揮僉事是廠公身邊的紅人,是東廠五彪之一,他們無時無刻不想除掉沈煉。

  因為沈煉和他們不一樣,不愛撈錢。

  忽然,小院后面的廂房里傳出一陣凄厲的驚叫。

  “是晴兒!”

  左光斗搖動檻車柵欄,掙扎著大喊。

  “沈百戶,你剛才答應過老夫,不得傷害我家人。”

  沈煉也不說話,暗暗握住繡春刀,抬頭朝那邊望去。

  抄家的番子都已經出來,誰還在里面?

  沈煉臉色一變,這時女子哭聲更大。

  周圍番子交頭接耳,假裝沒有聽見。

  沈煉很快猜到是許顯純的親外甥在里面。

  他一言不發,拎著繡春刀快步走向后院,

  盧漸行、高一方川互看一眼,兩個小弟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三人走過正屋,穿過長廊,很快來到后院廂房。

  靠里面的一個房間房門虛掩,屋子里傳出慘絕人寰的哭喊聲。

  沈煉大步走上去,用繡春刀刀鞘撥開門,里面晃動著幾個背影。

  左光斗的女兒被一個番子按在床上,裙襖扯下去一半,還在拼死掙扎。

  曾天星站在床邊,臉上洋溢著興奮笑容。

  沈煉踹開門,一記鶴步推,肘頂背后,八極拳勁如崩弓,那番子不及反應,身體便如沙包一樣飛了出去,重重撞在墻上,昏死過去。

  “老子說了不準動女眷,千殺的!”

  沈煉大吼一聲,見那女子蜷縮在地上,全身發抖,便將自己飛魚服解下,給她披上。

  曾天星呆在當場,他第一次見到沈煉如此兇殘,一拳便把人打飛,當下驚怒交加。

  “沈百戶,這可是九千歲親點的反賊,怎的?你對這女子也有意思?”

  沈煉指著女子,對盧漸行、高一方道:

  “把她單獨關押。”

  不等兩位小旗上前,曾天星怒道:

  “廠公讓咱們來抄家,遇有阻擋者,格殺勿論,這賤人剛才阻擋辦案,咬了我!”

  說罷,他揚起雁翎刀,獰笑走向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

  左妙晴望著劈頭斬向自己的雁翎刀,呆在原地,一動不動。

  咣當聲響,雁翎刀被繡春刀擋住。

  沈煉目光炯炯。

  “沈煉,你想怎的?想造反不成!”

  曾天星神色猙獰,猛地發力,兵刃撞擊,迸出一片火花。

  “老子剛才說了,這人,你不能殺!”

  ~~~~~

  廠公魏忠賢望著跪在身旁的許顯純,嘆息道:

  “平遼侯不和咱家知會一聲,就去占了文登,占了便占了,還要跑到曲阜殺人,殺人便罷了,還要殺衍圣公!現在又和一群東林黨攪和在一起,聽說他和袁可立成了忘年交,咱家派到登州的檔頭,都被他們殺了!”

  “他給咱家闖下這么多禍事,竟還敢殺咱家的人!”

  “皇上前幾日將咱家召進乾清宮,當著方從哲他們的面,質問咱家,問我是不是也準備跟著劉招孫謀反?!”

  魏忠賢越說越是惱怒,手掌猛地拍向案幾,案幾應聲而碎。

  他看也不看,忽然想起什么,低聲對許顯純道:

  “當今圣上天縱英武、神明自運,東林已倒,東廠獨大,以后你們做事都要認真些!不得讓人抓住把柄!”

  許顯純連忙俯身稱是,過了一會兒,他才道:

  “廠公所言甚是,這些武將,都是喂不熟的,廠公對他這般照顧,他卻恩將仇報,良心都讓狗給吃了。”

  許顯純小心瞟了眼魏忠賢,見廠公兀自怒氣沖沖,接著道:

  “廠公,有一事,卑職不知當不當講?”

  魏忠賢眉頭稍稍舒緩:

  “可是沈煉的事?”

  “廠公明鑒,沈煉在永平府和那左光斗不清不楚,為了左賊的女兒,竟打傷廠公麾下好幾位得力番子,其中一人重傷,也不知他····是什么緣故。”

  沈煉是魏忠賢麾下得力干將,許顯純暫時不能確定廠公態度,所以話不敢說的太重。

  “咱家聽說了,這也是個養不熟的!”

  許顯純連忙補刀:

  “上次去楊漣府上抄家,沈煉借口不去,聽說是去見劉招孫的衛兵,就是給東林送錢的三個人。”

  魏忠賢臉上表情越來難看,他沉默許久,開口道:

  “許顯純,你說說,咱家待沈煉如何?”

  許顯純連忙道:

  “廠公待此人恩重如山,平日對他多有偏袒,鎮撫司好多兄弟都看不下·····”

  魏忠賢長嘆一聲,冷冷一笑,

  “恩重如山談不上,不過有好事,都是先讓他去,讓他立功,給他機會撈錢。”

  “這人是壞在女人身上,上回去駱思恭府上抄家,咱家耐心勸過他,讓他不可有婦人之仁,沒想到,最后還是把自己毀了!東廠不能留叛徒!”

  “廠公的意思是?”

  許顯純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做出個殺頭姿勢。

  這次去永定府,沈煉竟敢打傷曾天星,若不是有廠公護著,許僉事早就把此人碎尸萬段了。

  “他是咱家兄弟,還不能殺,先免去百戶官職,等候發落!”

  許顯純連忙跪謝廠公,魏忠賢接著道:

  “斬草除根,既然已經和平遼侯撕破臉,便不能心軟,他們把銀子都送完了吧?

  “回廠公,那個叫裴大虎的,前日便準備離開京師,只等著隨宣旨太監同行。”

  魏忠賢想了片刻,冷冷道:

  “這幾人都是劉招孫親信,在京師停留多日,知道的事情太多,不能讓他們活著回去了。”

  許顯純眼前一亮,嘴角浮出淡淡微笑。

  “卑職明白,卑職這就去安排。”

  說罷轉身就朝外走去,魏忠賢叫住許顯純:

  “多叫些檔頭,劉招孫的親衛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告訴檔頭,不可輕敵。另外,把沈煉遠遠打發走,別添亂子。”

  廠公瞇縫起眼睛,像是回憶起極遙遠的事情。

  咱家和這小子有些情義,現在還不想殺他。不過,他要再敢胡作非為,你就順帶把他也滅了。”

  ~~~~~~~

  十一月初二,沈煉率一眾番子,押送左光斗和家眷從永定府返回京師。

  左光斗的家眷在路上死絕,只剩下一個女兒左妙晴,被嚇成了傻子。

  沈百戶縱馬來到左安門下,和五城兵馬司守城兵卒打了招呼,他平日和這些士卒都很熟悉。

  一個兵馬司把總開玩笑道。

  “沈百戶桃花運真好啊,出去抄家都能帶回美人!”

  沈煉心情很是沉重,表面上卻還是笑道:

  “平日承蒙宋把總照顧,下次去江南辦案,一定給你帶個揚州瘦馬回來!”

  當日,沈煉押送左光斗交付鎮撫司。

  他將左妙晴送到家中,叮囑老娘好生照顧這女子,左妙晴半癡半傻,坐在地上玩泥巴,對著沈煉他老娘傻笑。

  沈煉老娘一聲長嘆,扶起瘋丫頭,干癟癟的嘴巴不住念叨。

  “造孽啊,造孽!”

  忙完這些,趕回鎮撫司,幾個熟人都不在,沈煉也沒在意。

  在衙門里喝了會兒茶,想起裴大虎他們這幾日便要回山東,起身要去山東會館聚一聚。

  盧漸行和趙一方跟著沈百戶,三人說說笑笑,出了北鎮衙門。

  抬頭望見兩個錦衣衛攔住去路。

  是南鎮撫司衙門的檔頭,一個叫王綸,一個叫樊器。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南司衙門高手都來了。”

  沈煉嘻嘻哈哈,從兩人中間空隙快步走過去。

  王綸是邊軍出身,使出把五尺狼牙棒,擋在前面。

  “沈百戶,哪里去?”

  來者不善,

  “本官去山東會館,辭別故人,這,你們南司也要管。”

  王綸樊器互看一眼,樊器冷冷道:

  “兄弟倆奉廠公之命,來北司搜查東林余孽,還請沈百戶不要為難。”

  盧漸行、高一方揮刀上前,怒道:

  “不知死活的東西,來咱北司撒野?”

  樊器望著周圍涌上來的北司番子,冷冷一笑:

  “查北鎮撫司百戶沈煉,與東林余孽勾結,貪墨遼餉,屠戮忠良,著立行逮拿審問,不得有誤!”

  說罷,他掏出張刻有司禮監印璽的公文,在眾人面前晃了晃。

  “這是九千歲親發的逮拿文書,敢阻攔者,與犯人同罪!”

  剛剛涌上來的番子立即停滯,站在原地相互看著,不知所措。

  沈煉搖頭大笑,對兩人解釋道:

  “我與廠公是兄弟,其中一定有誤會!我還有事,先不奉陪了!改日請你們喝酒!”

  說罷,輕輕推開樊器手中的長斧,走出大門。

  兩位小弟硬著頭皮也跟上去。

  “沈煉!廠公忍你很久了!你不必去會館,許僉事領了南北鎮撫司各大檔頭,百十號人,已經去了,這會兒應該取了你同伙首級,沈煉,你還是操心自己吧。”

  ~~~~~

  滾滾長江奔流千里,出瞿塘峽,與嘉陵江沖撞交匯,形成三面臨江重慶城。

  重慶西面一線可通的陸路上,屹立著最重要的關隘——佛圖關。

  正所謂:佛圖關能守,全城可保。

  三百多年前的宋蒙重慶爭奪戰,當時佛圖關戰守便是戰爭的決定因素之一。

  自宋代以來,歷代朝廷都在此修建關城,重兵布防。

  永明宣撫使、大梁國皇帝奢崇明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

  占據重慶后,奢崇明便立即派女婿樊龍率兩千精銳土司兵鎮守佛圖關,以防周邊明軍反撲。

  與此同時,叛軍主力分兵三路,占夔州水口:一踞綦江、遵義,一踞瀘州,一踞川西棧道。

  重慶周邊土司,除了石柱宣慰使秦良玉,其他人基本都被奢崇明收買。

  楊應龍敗亡后,明廷在西南繼續推行改土歸流政策,土司雖然心中不滿,卻沒人敢冒頭反抗。

  眼下奢崇明帶頭,周邊土司老爺們大都采取觀望態度,選擇坐山觀虎斗。

  任憑四川布政使朱燮元怎么催促,土司就是不發一兵一卒,坐視合江,瀘州,遵義等地淪陷。

  在這種背景下,奢崇明叛軍所向披靡連戰連捷,奢崇明覺得明國不過如此,他迫不及待想過一把皇帝癮,于是在占據遵義后,便建國號“大梁”,設丞相、五府等官,正式和泰昌皇帝分庭抗禮。

  當奢崇明叛軍順風順水向貴州、川東推進時,一支千人規模的白桿兵正從石柱縣秘密潛行而來,在嘉臨江南岸南坪關登岸。

  這支白桿兵的將領,便是開原第三千總部副千總秦建勛的姑姑,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女將軍秦良玉。

  泰昌二年十一月初二。

  嘉陵江霧氣沉沉,濃霧籠罩之下,但見山色盡消,江岸不分。

  一隊隊身披鐵甲手持白桿槍的石柱兵秘密潛伏于南坪關峭壁下。

  嘉陵江沿江山勢險峻,依托峭壁為墻,以山間的間隙為關。

  南坪關也沒有城墻,山做金城江為池,與佛圖關隔江相望,互為掎角,共同構成重慶城防線。

  去年七千白桿兵援遼,在渾河血戰中傷亡殆盡,奢崇明由此判斷,石柱白桿兵無力再戰。

  秦建勛抬頭望向陡峭的南平關,轉身對一身戎裝的秦良玉道:

  “姑姑,奢瘋子真是托大,關下竟不派哨騎,真以為咱石柱兵不敢來!”

  “趁著大霧,咱們一舉攻破關隘,嚇死奢瘋子!”

  秦建勛歷經開原之戰、渾河血戰,早已成長為鐵血硬漢,不過在姑姑面前,還是像個孩子。

  秦建勛的父親、大伯都在渾河北岸戰死,他在這世上,就剩下姑姑一個親人了。

  秦良玉身披兩層鐵甲,手執腰刀,蜀錦征袍,桃花長纓,頭上扎個抹額,雖年滿四旬,卻是英姿颯爽,風采不減當年。

  “南坪關易守難攻,白桿兵就剩這一千人,周圍土司兵不肯援助,萬萬不可浪戰,勛兒,你看江邊。”

  秦建勛順著姑姑手指望去,但見薄霧之下,江邊白帆點點,奢崇明的船只全都停靠在那里。

  “讓兒郎們潛伏關下,等到天黑,去燒了那些船,以逸待勞,殺奢崇明一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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