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219章 風不止
  康應乾吃了閉門羹,悶悶不樂坐回到自己座位上,一個人獨自喝著悶酒。

  這不是他第一次碰壁,想起以前和平遼侯亦師亦友的親密關系,康應乾更覺苦悶。

  讓他懊惱的,不是花出去的大把銀子,他隱隱感覺到,自己與這位年僅二十一歲的上官,道不同,注定不相為謀。

  或許他們之間的間隙,從很久以前就已經有了,只是那時開原諸事繁雜,很多問題還沒有浮出水面。

  袁崇煥獻上一本家傳古籍,作為賀禮送給平遼侯,劉招孫打開木匣,淡黃色的封面上寫著唐傳奇幾個大字。

  “金虞姬應該很喜歡這本書。”

  他正準備收下,忽然想起什么,對袁崇煥道:

  “袁大人,這既是你家的祖傳寶物,我怎可據為己有?開原將官不重珠玉寶貨,我是多次給你們說過的。此物不能收。”

  于是袁崇煥的禮物也被拒絕。

  接著眾人繼續獻給平遼侯賀禮,剩下的都是些人參藥材,劉招孫都笑著收下。

  輪到馬士英時,他的衛兵抬上來兩口木箱,張潮和幾個衛兵將木匣打開,屋中頓時金光璀璨。

  滿滿兩箱珠寶,各式祖母綠貓兒石翡翠玉石晃得劉招孫眼花繚亂。

  “劉總兵平日食不重味,衣不重彩,鞍馬勞頓,席不暇暖,安遠將軍與誥命夫人亦是躬行節儉,我們都是看在眼里的,下官既無八斗之才,亦不能決勝千里,身無長物,只有這些黃白之物,權做賀禮····”

  馬士英與喬一琦出身類似,皆是江南望族,平日相處不見闊綽,一出手便非同凡響。

  劉招孫搖頭笑道:

  “珠玉寶貨不收,我要這些珠寶也無用,兩位夫人更······”

  劉招孫還沒說完,便聽座上有人大叫道:

  “美人不收,藏書不收,珠寶不收,平遼侯到底想要什么?!”

  眾人都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屋中頓時鴉雀無聲,循聲望去,打斷平遼侯的正是康應乾。

  剛才劉招孫與別人談話時,康應乾一人坐在那里豪飲,見平遼侯左推又擋,這個不收那個不要,想起自己這兩年對這少年耳提面命,敦敦教誨,不想此子還是如此愚頑,不免惱怒。

  以康應乾之城府,擱在往日,絕說不出這話。

  長期以來,老康都自詡為平遼侯伯樂,當年在薩爾滸,若非自己有心提拔,劉把總早化作渾江枯骨,淹沒荒草之中。

  然而劉招孫卻三番五次折自己面子,酒壯慫人膽,借著酒勁,康應乾心中隱忍許久的怨氣,終于徹底爆發。

  爆發之后,見劉招孫沉默不語,康應乾以為平遼侯心虛,便繼續道:

  “人非圣賢,大家跟著平遼侯從薩爾滸到今日,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占了遼東,入關問鼎天下只在眼前,此情此景,平遼侯為何還要這般作踐自苦?刻薄自己?刻薄大家?”

  “那些個圣人之言,什么仁君愛民,載舟覆舟,都是些讀書人的妄語!說來忽悠天下百姓的!大人竟然把它們當真,真是可笑之極!”

  “老夫實話說了,若非平遼侯橫空出世,崛起開原,那努爾哈赤早就把遼東占了,建奴殺人也好,屠城也罷,絕不會影響他們坐大!咱們開原軍也是,眼下民變四起,草莽叢生,什么阿貓阿狗都想造反,連奢崇明這樣的貨色都想分一杯羹,平遼侯卻瞻前顧后,畏首畏尾!只拿自己人出氣!孫大人臨危受命,乾剛獨斷,赫圖阿拉一戰滅兩黃旗,掃滅建奴,立下不世之功,不過是填壕時殺了幾個包衣,就被這般冷待,你這般食古不化,婦人之仁,真是迂腐,堪比那宋襄公!”

  康應乾胡須抖動,脖頸漲紅,說到最后已是氣喘吁吁,喬一琦連忙上前拍打他后背,生怕老康緩不過氣來突然昏死過去。

  劉招孫卻是一言不發,默默等他說完,這番逼宮氣勢洶洶,層層疊疊,可見老康是有備而來。

  表面上是在為孫傳庭說話,其實是將孫傳庭放在火架上烤。

  無論劉招孫接不接招,估計孫傳庭以后在開原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劉招孫冷冷一笑,環顧四周,對眾人道:

  “你們都是這樣想的嗎?”

  剛才喧囂熱鬧的宴飲忽然冷場,甚至隱隱有了些殺氣。

  一連問了兩遍,十幾個人都是低頭不語。

  連眾人眼中愛民如子,將撫順治理的夜不閉戶的孫傳庭,都能在赫圖阿拉戰場上鎮定自若的屠城。

  這個時代官員對百姓的真正態度,不需要再問了。

  或許真有盧象升那樣寧愿凍死餓死也不劫掠百姓的官員,可是晚明好像只有一個盧象升。

  劉招孫目光如劍,掃視眾生,在他銳利逼視下,沒有一人敢抬頭注視這位脾氣古怪的上官。

  這一刻,穿越者才真正意識到四百多年時空造成道德觀念意識形態隔閡是多么嚴重。

  這種源自基因的隔膜遠不是某些小說中的穿越者通過一番無腦忽悠或是搬來某種奇葩理論現場教學就能解決的。

  劉招孫望向低頭不語的宋應星,這位年輕的安樂州知州,是當年自己從京師親自招攬而來,劉招孫對此人的道德操行一直很是欣賞。

  “宋大人,你說,和本官共事不好嗎?”

  身材消瘦的宋應星緩緩抬頭,目光怯怯的望向平遼侯,很快瞟了周圍同僚一眼,才道:

  “平遼侯說笑了,下官能得平遼侯賞識,忝居知州,安享富貴,大人還將下官家眷接來開原,下官還敢有什么奢求?”

  “本官問你,與平遼侯共事可好?”

  劉招孫咄咄逼人,絲毫不給他打太極的機會。

  宋應星支支吾吾道:

  “····好是好,只是有點累····”

  劉招孫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望向馬士英茅元儀等人,都是微微點頭,贊同宋知州觀點。

  有點累。

  文官不貪錢,武將不怕死,這些都還能做到,可是以一人之心要百萬之眾都存天理滅人欲,不撈錢,不要女人,這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開原軍律森嚴,孫傳庭在赫圖阿拉殺幾個包衣也成了罪過,不止是康應乾,其他各人都心中不服。

  劉招孫此時已經知道眾人心意,大聲笑道:

  “原來各位今日來給劉招孫賀壽是假,來找平遼侯逼宮倒是真的。說吧,你們想要本官怎樣?”

  此言一出,屋中氣氛陡然緊張,張潮和眾衛兵紛紛拔刀向前,劉招孫對張潮大聲呵斥,怒道:

  “事情壞就壞在底下人身上,總是妄自揣度!今日我與幾位大人宴飲歡樂,不得無禮!退下!”

  張潮警惕望向眾人,悻悻而退。

  劉招孫眼中含淚,舉起酒杯。

  “剛才說不談軍務,不談政務,只話情義,看來這情義也不值幾文錢,也罷!既然你們非要談,便借今日本官壽宴,好好厘定一下開原的新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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