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挽明從薩爾滸開始 > 第330章 來自平遼侯的祝福
  “老子正愁不會游水,打不到他們,他們倒自己上來找死了!”

  “把壕溝胸墻都修起來,野戰炮架起!”

  對馬島淺茅港。

  口吐芬芳的朱河騎著一匹高大的蒙古馬,沿山麓防線來回巡邏。

  第七軍訓導官陳蘇,一臉陰沉的望著這位脾氣暴烈的主官。

  陳訓導官身材消瘦,走起路來晃晃悠悠,活脫脫像個猿猴。

  前年第七軍剛建成時,差一個訓導官,流民識字的很少,勉強找陳蘇來湊數。

  據說此人以前是個私塾先生。森悌看他精力充沛,嗓門大,便定下他來第七軍擔任訓導主官,還兼著戰兵代表的職位。

  隨著軍隊體系組織架構的日益完善,各軍、各營訓導官和戰兵代表手中掌握的權力逐漸提升。

  訓導官和戰兵代表平日的工作,除了向戰兵鼓舞士氣,灌輸對敵人的仇恨,還負責對戰兵的戰功考核,職位升遷進行考核打分。權力僅次于軍、營級主官,在戰場上,若是主官戰死或負傷不能再領兵指揮,訓導官和戰兵代表便要替補上去,帶著戰兵沖鋒陷陣。

  訓導官和戰兵代表相互配合又相互制衡,直接對平遼侯負責。

  當然,不是所有訓導官都能成為實權派。

  至少在第七軍,陳蘇就沒有表現出他應有的權威。

  也可能是朱河個性太過強烈吧。

  “挖深一些,他娘的,給你們說了多少遍,別偷懶,把頭頂上的石頭弄走,一塊也別留!”

  朱河勒馬停在一處壕溝面前,指著溝邊上一堆細碎的鵝卵石,對周圍戰兵大聲咆哮。

  壕溝里五六個正在加深的輔兵縮著脖子,連忙手腳并用爬了上來,各人取下自己鐵盔,盛起石子朝遠處扔去。

  “老子說了多少遍,戰壕邊不留石子,炮彈打來,石頭比冷箭還厲害!第二軍那個神槍手楊通,在赫圖阿拉讓一顆不起眼的石頭打斷手臂!多俊俏的小伙兒,現在連媳婦兒都討不到!”

  戰兵一陣哄笑,朱河返身從馬背上取下馬鞭,作勢就要上去打人。

  陳蘇連忙上前攔住他。

  “老朱,行了!”

  朱河舉起椰瓢咕嘟嘟灌了兩口,舉起遠鏡朝海邊望去。

  三里之外的海灘上,密密麻麻的平底小船像退潮時的海龜,軟趴趴窩在在淺灘上一動不動。

  一隊隊手持長槍、火銃,全身披甲的紅毛夷從海龜肚子里跳出來,偶爾還能看到虎蹲炮一樣的小型火炮。

  “他娘的,人還不少,看起來有兩三千人,小陳,你看看!”

  朱河邊說邊將遠鏡遞給陳蘇。

  年輕訓導官接過遠鏡看了一會兒,長滿青春痘的臉涌上熱血,紅撲撲的。

  他手指攥緊鉦帶匕首,呼吸變得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沖上去砍人。

  “老朱,王長之他們咋不打炮了!”

  陳蘇望著那些擠在沙灘上的紅毛夷,不停想象著22式重炮砸在紅毛夷中間,周圍血肉橫飛的畫面。

  朱河讓衛兵牽過韁繩,自己和訓導官走路視察防線。

  “夠不著,炮兵在山上夠不著他們,否則早打了。”

  確如朱河所說,那些布置在對馬高臺周圍的岸炮,最開始的目標便是四里之外的紅毛夷艦隊,山麓海岸周邊,是這些大炮的射擊死角。

  登陸艇遭遇開始的幾次炮擊后,很快行駛到岸炮射擊死角,這才得以從容不迫登陸搶灘。

  “炮營夠不著,咱們不是有炮嗎?就這樣坐等著他們上岸?”

  陳蘇忿忿不平,滿臉狐疑的望向這位獨斷專行的軍官,那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個叛徒。

  朱河當然也想要半渡而擊,趁著紅毛夷搶灘時一波攻擊,把對手趕下大海。

  不過這位經驗豐富的軍官很快否定自己這個瘋狂的想法。

  除了山頂上那些忙得抽不開身的戰兵,滿打滿算,他手底下只有五百六十個腦袋。

  其中還包括三百多個輔兵,真正可以沖鋒陷陣的只有兩百人不到。

  指望這兩百人沖到海灘邊野戰,去攻打對面十倍于己、全副武裝的紅毛夷,除非個個都是天神下凡。

  這時在前面刺探的架梁馬發出急促的哨聲,朱河懶得多跟這個毛都沒長齊的私塾先生啰嗦,不耐煩道:

  “陳蘇,咱們營的任務,是阻擊敵人,保護山頂重炮轟擊敵軍艦隊,不是出去和敵人拼命!劉總兵平時教導咱們的,那啥主要矛盾和啥次要矛盾,你他娘的都聽到狗肚子里去了?”

  訓導官被他這話一激,也頓時血氣上涌,掏出燧發短銃就開始朝里面裝填彈藥:

  “你要是慫了,老子親自帶人沖,這仗打輸了,你就是畏敵不前!”

  說罷,訓導官拎起燧發槍,揮手招呼周圍戰兵就要朝海邊沖去。

  朱河被這愣頭青快要氣死了,一把扯住陳蘇,對他笑道:

  “好好好,我帶人去,”

  朱河大吼一聲,周圍正在忙活的戰兵輔兵頓時都停了下來。

  “第一旗,第二旗隨老子出去殺敵,第三旗留下,接著加固陣地。帶上兩門小炮一起去,耳朵都支棱起來,行動!”

  朱河翻身上馬,領著兩隊戰兵向登陸地點進發,訓導官想要跟上來,被他攔住。

  “陳訓導官,你就別去了,你現在上山找王從之,好歹讓他派點兵下來支援我們,告訴他,炮兵也能當戰兵用!”

  ~~~~~~~

  對馬島海戰爆發之前,這座島一直作為開原軍物資中轉之地,并未在此駐扎大軍,也沒有修筑完整的防御工事。

  由于東征日本太過順利,就在開原上下把這座美麗小島當成是自己后花園時,歐羅巴人突然來了這么一出。

  這就讓對馬島的防御陷入極度被動之中。

  對馬島被封鎖后,朱河便當機立斷,開始在山下修筑工事。

  等到敵軍真正登島時,好歹算是有了一道并不怎么堅固的防線。

  兩門四磅野戰炮正在猛烈轟擊,炮彈以每分鐘一發的速度向兩里之外的登陸艇砸去。

  輕型炮安裝在車輪上,只要兩人便可以推動,除了虎蹲炮,它是開原目前戰場機動最便捷的火炮。

  四磅炮威力有限,幾發打在登陸艇上,竟沒將船打碎。

  幾次嘗試失敗后,炮手又將目標對準岸邊正在列隊的紅毛夷轟擊。

  這時,紅毛夷的長槍兵和重型火繩槍兵開始在海灘列陣行進。

  方陣側翼出現一些朱河從未見到過的輕型火炮,有點像虎蹲炮。

  “打!瞄準啊!朝人多的地方打!!”

  一陣沉悶的轟鳴聲后,朱河充滿期待舉起了遠鏡。

  一顆四斤的鐵球帶著橘紅色炮焰噴涌而出,以肉眼難以分辨的速度飛速射向兩里之外。

  就在朱河以為鐵球要犁出一道血槽時,最后它輕輕掠過紅毛夷方陣,重重砸入水中,片刻志宏,海水變得血紅,一條被打斷尾巴的金槍魚在血水中掙扎翻滾。

  “讓你打人,不是讓你打魚!”

  朱河站在炮手身邊,見沒有打中目標,一個大耳刮子扇去,不過并不是真打。

  “繼續打!”

  開原步兵野戰炮射程在虎蹲炮之上,普通佛朗機炮更是不能與之相比。

  眼下紅毛夷沒有將重炮運送上岸,他們沒有騎兵,艦隊又陷入岸炮和開原水師的夾擊之中,自顧不暇。

  正是看清了這三點,朱河才敢如此托大,只用兩門小炮就敢轟擊兩千多人的步兵方陣。

  谷</span>隨著炮手校正炮擊,后面幾發全部命中。

  四磅炮雖沒有他兄弟十磅炮“方陣剃頭匠”的美名,不過只要鐵球砸入人群,便能至少帶走五六個紅毛夷的生命,給方陣造成一陣騷亂。

  朱河大吼著讓炮手不斷發射,直到炮管變燙,不得不停下來。

  他得意洋洋的舉起遠鏡,開始清點炮擊的成果。

  “一、二、三····五十五,五十六。”

  朱河臉色忽然變得凝重,火繩槍方陣丟下五十六具尸體,陣型竟然沒有崩潰,甚至沒有出現嚴重混亂。

  紅毛夷像是在平靜等待死亡,扛著沉重的火繩槍,踏著一種奇怪的笛聲,一步步朝朱河走來。

  望著眼前這支十倍于己的龐大方陣,朱河猶豫著要不要見好就收,趕緊撤回去,忽然聽到遠處響起一片悶雷般的爆炸。

  他連忙又舉起遠鏡,只見已經來到一里位置的紅毛夷,開始在地面上固定那種奇怪的輕型火炮,炮口微微上揚,對準自己。

  “遭了,要交代在這里了!”

  朱河大聲命令燧發槍兵散開陣型。

  然而為時已晚,一枚炮彈從天而降。

  四面迸射的霰彈濺起一陣血霧。

  朱河耳朵像被刀子劃過一般,火辣辣的痛。

  舉目四望,第一旗有四個戰兵倒在血泊里。

  “媽的!”

  朱河罵罵咧咧,顫抖著舉起遠鏡。

  一里之外,方陣兩翼豎起更多的火炮。

  “快!撤!退回到山腳!”

  他心里滴血,如果剛才炮手打完就立即撤退,便不會出現這樣的傷亡了。

  遇上這種火器犀利、戰意強盛、兵力遠超自己的對手,野戰就是找死。

  輔兵趕緊扛起尸體,跟著其他人往后退去。

  朱河親自帶著三十名火銃兵殿后,他們且戰且退,用22式燧發槍射擊。

  身邊戰兵一個接一個倒下,耳邊響起迫擊炮恐怖的轟鳴。

  從沒認過輸的朱河,第一次感覺深沉的絕望。

  ~~~~~~

  轟!轟!

  最后一艘燃燒著的蓋倫艦,在開原水師的圍攻下,船體終于四分五裂,龍骨發出令人膽寒的吱呀聲,仿佛一頭瀕死巨獸緩緩沉向海底。

  彌漫在對馬海峽上的白霧硝煙終于開始消散。

  破碎的船體和死尸浮浮沉沉,連綿數十里。

  夕陽沖出云層,平鋪在狼藉一片的海面上,最后幾艘幸存的平甲艦被夕陽映照,仿佛被披上了層紅色的戰袍。

  龜船、朱印船、海盜船,小心翼翼蜷縮在平甲艦周圍,如同狼群膽戰心驚迎接首領歸來。

  劉招孫坐在飛龍號甲板上,周圍簇擁著一眾開原將官。

  那桿一丈七尺高的總兵大旗和這艘旗艦一樣,已是千瘡百孔,卻還在夕陽海風中獵獵飄揚。

  平遼侯揉了揉自己發紅的眼睛,不知沉默了多久,才終于抬頭望向跪在身前的紅毛夷。

  他朝東印度公司的幾位董事揮了揮手,語氣平和道:

  “回去吧,把你們在東方的經歷告訴給更多的人,或者回到雅加達,卷土重來,找大明復仇。

  “風里雨里,本官在東方等你。”

  站在大主教尼古拉斯身后的傳教士聽到這句話,微微抬頭望向跪在甲板上的異教徒。

  司祭弗朗西斯和同伴們舉起了一根根燒紅的烙鐵。

  這時,大主教接著道。

  “東至日本,西至雅加達,南至澳洲,北至庫頁島,都將是大明疆域。”

  英國、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董事們被按住頭顱,法國和西班牙商會代表也被強迫跪地,聆聽大主教最后的審判。

  傳教士佛朗西斯手舉烙鐵,對平遼侯劃了個十字,指著跪在地上的紅毛夷,用流利的英語宣判道:

  “大明太師、上柱國、建極殿大學士、兵部尚書、遼東總兵官、朝鮮總督、平遼侯、東方大主教,宣判爾等流放之刑,今生永不得再踏入東方疆土!”

  說罷,傳教士舉起燒紅的烙鐵,挨個在俘虜額頭留下懺悔印章。

  “這是大主教的祝福,希望你們銘記并感恩,阿門。”

  火紅的烙鐵鑲刻在異教徒肌膚上,周圍升起焦臭的白霧,白霧散去,受刑者額頭都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漢”字。

  在殖民者慘絕人寰的哀嚎聲,劉招孫抬頭望向激戰正酣的對馬島。

  最后幸存的五名殖民先鋒,被衛兵帶上一艘裝備好水和食物的快帆船,并被要求立即離開大明。

  ~~~~~~

  康應乾憂心忡忡道:

  “紅毛夷船堅炮利,這次開原僥幸戰勝,平遼侯這般羞辱他們,不怕往后報復?”

  幕府末期,英國軍艦兵臨薩摩藩,要求日本人賠償巨額軍費(薩摩藩武士因故殺死了英國商人)。

  在鹿兒島,島津家和英軍硬剛,用岸炮與皇家海軍對轟,最后竟不落下風。

  此事發生在明治維新之前,鹿兒島海戰給英國人留下了極深刻印象。

  日本因此才避免了和滿清一樣的命運。

  平遼侯沉默片刻,環顧眾人。

  “大炮是用來做什么的?”

  眾人面面相覷。

  開原軍太過好戰,很多人已經開始感到不安。

  三十磅艦炮發出的轟鳴聲打斷眾人思緒。

  大家隨平遼侯朝遠處夜幕望去。

  夜幕下的對馬島海灘如同地獄。

  各式火炮火箭如同軍事演習般在登陸雇傭軍頭頂爆炸,燃燒。

  兩千雇傭軍在己方艦隊覆滅后朝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一支頑強的敵軍步兵在前方死死擋住他們去路。

  上百艘敵艦如幽冥般從海面飄來。

  它們停靠在距離海岸幾百米位置,對著灘涂上的各國雇傭軍瘋狂炮擊。

  劉招孫回過頭,神色平靜道:

  “大炮是用來丈量國土的。”

  “這是紅毛夷普魯士丞相說的原話,本官也贊同。現在,我要把這話還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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