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晚唐浮生 > 第1706章 小作文
    市舶司門外,李二狗等人已經領到了整整十幾車的財貨賞賜。

    他們幾個先是面面相覷,然后呼吸漸漸變得粗重了起來。

    薔薇露、香皂、銅燭臺、龍涎香、珊瑚、寶石、檀香、香料之類,應有盡有,每個人都能分得至少一車。

    這…這…這可真是他娘的發財了啊!

    “二郎。”有人走了過來,囁嚅道。

    李二狗深吸一口氣,轉過頭去,兇狠地盯了他一眼,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崔三,你這就要走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沒必要藏著掖著。

    出海不就是為了富貴么?眼下已經到手這么一大把財物,足夠回魏州老家,蓋一座高門大宅,買些田地,舒舒服服過起富貴日子了。

    “二郎,你已得了縣男之爵,何必再拼呢?”話既然已經說開了,崔三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當地說道:“我不想出海了,夠了,這么多錢已經夠了。”

    “數日前,你可是當著圣人的面,答應出海了埃現在退縮,難道不是欺君之罪?”李二狗問道。

    盒子是太醫院獻來的,里面裝的東西也與苦寒之地有關。對邵樹德來說,他以前對這些玩意不屑一顧,但現在也不得不暗示太醫院懂事點了。

    “這么油光水滑的皮子,怕是能值上千緡錢呢。”昭儀種氏也走上前去,素手摸著光滑的熊皮。

    眾人七嘴八舌道。

    “還有人要走嗎?”李二狗掃視眾人,問道。

    李二狗奉上的禮物還是很豐盛的。

    他說的確實是實情。

    還有兩人張了張嘴,猶豫不決。

    “這錢只能給你們妻兒老小,留作家用。你們仍跟在我身邊,我養著你們。”李二狗說道:“接下來半年,好好跟我待在船坊,監督船匠們造船。”

    “陛下。”種氏猶豫了一下,說道:“你似乎覺得海的盡頭,還有些什么?”

    邵樹德含笑看著種氏,左手不住撫摸著盒子。

    “婦人不得干政。”種氏認真地說道。

    種氏噗嗤笑了一下,旋又感覺到這樣不合適,她沉默了片刻,道:“陛下英明神武……”

    “二郎請講。”眾人說道。

    比如,出本小冊子?說海的盡頭或海的對岸有無邊無際的黃金,取之不竭的寶藏?

    這當然是無稽之談,但傳說之類的書籍么,寫得半真半假,或許有點作用?

    “真有那么一個大國么?”種氏好奇地問道。

    “媽的,我也想要爵位。”

    “有長生不老藥。”邵樹德開玩笑道。

    李二狗的進獻,數額不大,算不得什么,又是遠航歸來的豪杰,他勉強收下了。

    “皎娘素具慧眼,對朕現在做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對海上之事,有什么看法么?”邵樹德問道。

    李二狗沉默良久,嘆道:“也罷,多年的兄弟情分,我不勉強你。一月內,你給我找個人過來,我就放你走。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

    這書不能寫成小說,也不能寫得很荒誕,得給人一種相對真實的感覺,以便能夠忽悠一些文化水平較低的人懷揣發財夢,出海尋找。

    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神奇,寒冷的水域給人們提供了遠超溫暖水域的漁獲,生活在寒冷陸地上的動物,又給人們提供了價值連城的御寒皮毛。

    “為什么這么說?”邵樹德不動聲色地問道。

    邵樹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覺得有什么?”

    哦,對,這叫“進獻”。

    當然,動物們也不想這樣,他們進化出這樣的皮毛本就是為了御寒,可偏偏人類的主要文明就誕生在溫帶,他們也有御寒的需要。動物無罪,懷皮其罪,真是個赤裸裸的世界呢。

    “還不是陛下動不動就要與人做買賣,互通有無?”種氏輕笑道:“如果海的盡頭真有這么一個大國,兩邊交通往來,商貿盛行,這不是陛下最喜歡的事情么?”

    “若只是尋常捕獵海獸,鯨海那邊已經取之不盡了吧?”種氏說道:“光一個庫頁島,妾就聽聞,躺在海灘上玩耍的海獸不計其數。近年來,不光皇宮與公卿之家,就連尋常富戶,都有求購象牙的。這些象牙中,有多少是云南、安南送來的象牙,又有多少是遼東的海象牙呢?捕了這么多年,海象一點不見減少,渤海商社賺得盆滿缽滿,可見海獸數量之多。陛下經常強調‘邊界’二字,不會貪得無厭。但此時此刻,卻想探尋海的盡頭,陛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走,先去喝酒1李二狗大手一揮,說道。

    “你找人頂替我吧。”崔三說道:“圣人他只是要人出海,誰出海無所謂的。我只不過是個操帆的。登州、滄州操帆好手多得是,大把人想錢都快想瘋了,他們愿意跟你走的。”

    諸如此類的動物還很多。

    “二郎說得是。”

    當然,這只是第一次。唐德宗并不吃教訓,他就像個渣男一樣,對宰相們保證了一次又一次,但還是忍不住私下里索取進獻。

    在藩鎮時代,邵樹德也收過進獻,當時沒人敢提,但肯定是有非議的。后來他也不怎么收了,各路胡商的進獻,他也下令統一并入關稅,收入國庫。

    他避過宰相,偷偷向地方節度使索要財物。藩帥們也不 們也不想和天子撕破臉皮,捏著鼻子給了,最多的是魏博節度使進獻的五十萬緡錢。

    李二狗不給他們反悔的機會,直接讓崔三三人各拉走一車財寶,分道揚鑣。

    “勛散官就可以了,我要求不高。”

    東北虎大不大?那當然很大了。

    邵樹德輕聲笑了笑。

    人,不服老不行。

    另外,像《妖怪錄》之類的文章也有很多粉絲,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棕熊大不大?站立起來三米高,體重是黑熊的好幾倍,當然大了。

    “諸位1他看著剩下幾個心神不定之人,說道:“我得了爵位,你們就不想得嗎?別看他們拉走一車財貨,呵呵,用一輩子,可能嗎?過慣了醉生夢死日子的人,不出數年,就要敗得一干二凈。剩下的錢,除買船的開支之外,我一分不要,全給你們分了。但有一條——”

    這些錢被中官帶回京城后,東窗事發,面對宰相的詰問,唐德宗羞愧難當,無法回答,最后只能老老實實交出錢財,充入國庫。

    “好漂亮的棕色皮子。”邵樹德放下了盒子,看著由兩名中官吃力舉著的熊皮,贊嘆道。

    ******

    登州行在之內,邵樹德仔細把玩著一個盒子。

    苦寒之地不是人待的地方,苦寒之地卻也有黃金。

    “好1崔三大喜,笑道:“方才領賞賜出來時,消息就傳遍了,如今愿意出海的人多著呢。”

    “不過——”邵樹德想了想后,又道:“或許可以有別的思路。”

    不用小看人們對這類書籍的接受度。

    進獻這個詞,從唐德宗那會開始,就已經臭了。

    “此非政事,隨便說說即可。朕也不是那等耳根子軟之輩,有自己的判斷。”邵樹德鼓勵道。

    晚唐本來就是傳奇小說盛行的年代。魏博大將聶鋒之女聶隱娘,刺殺忠武軍節度使劉昌裔,卻為其折服的故事,簡直是霸道總裁小說的開端。小說問世,轟動一時,人人都愛看——這個小說連化名都沒用,直接把當朝大佬劉昌裔作為男主角,也是牛逼。

    踏出這一步并不容易的,遠洋航行也是一件危險叢生的事情。

    “且祝”邵樹德突然想到了什么,嘆了一口氣,道:“這個天下,恐怕不止你一個人這么想。長生不老藥不過是隨口玩笑話,但保不齊有人這么想。朕的名聲,就這么被毀了埃”

    他確實不能畫出世界地圖,但完全可以用這種渾水摸魚的方式,人為制造一點傳說,至于有沒有用,天知道,反正他已經盡力了。

    “就這一次,僅此一回1李二狗哈哈大笑,道:“再出一次海,不論成敗,都不再去搏命了。”

    “是有那么幾分道理。”邵樹德啞然失笑。

    如此猛獸,也不知道李二狗等人怎么捕來的,因為毛皮上居然沒什么破損。

    想到此處,邵樹德一拍大腿,做出了決定。

    又有兩人站出來,表示要分錢走人。

    它們能得到市場的高度認可,自然是好事了。

    “皎娘如何知道能值千緡錢?”邵樹德問道。

    “陛下一手創立渤海商社,又是多久沒關心遼東了?”種氏捂嘴笑了笑,道:“千緡錢還說少了,這么大的熊皮可不多見呢。現在京中運來的各色毛皮,就數遼東的最大、品相最好,貴著呢。也不知道那個苦寒之地,怎么孕育出體型如此巨大的野獸,真是一個賽一個大。”

    這個詞已經被玩壞了。

    原來,身邊人早就把自己的脾性、愛好都摸清楚了。他非常喜歡對外開展文化、貿易交流,這個是瞞不住人的,甚至幾乎成了他身上的標簽。

    這是一種體型非常巨大的熊,站立時能達到三米。鮭魚、蜂蜜、堅果、漿果是它們的主要食物,有時候甚至會捕獵體型較小的野豬。

    朝廷專門貼了布告,數日內轟傳遠近。赤山浦這邊,如今摩拳擦掌愿意出海繪制地圖的人數不勝數。想找幾個操帆好手,太容易不過了,給個十貫、八貫錢做安家費,他就敢跟你出海冒險。

    如果不出意外的外,這應該是生活在千島群島上的勘察加棕熊。

    “夠了,再出一次海,錢就真的夠了,這輩子都花不完。”

    眾人互相看了一下,猶豫半晌后,道:“就照二郎說的辦吧。”

    邵樹德吃了一驚,沉默片刻后,問道:“何出此言?”

    種氏想了想后,說道:“莫非存在一個像大夏或大食這樣的大國?因大海相隔,彼此不同音訊,陛下派人遠航,是為了找到這個大國,與其互通有無?”

    邵樹德昨天剛剛收到消息,像李二狗一樣北上探索的海船還有五六艘,除一艘中途漏水,不得不返航,一艘迷航后又幸運回到庫頁島外,其余幾艘大概率都遇難了。

    遇難的船只中,只有一艘在夏天直接撞上了漂浮的冰山,被同行船只看見,其他幾艘船甚至連消失在哪里都不知道。

    這是勇敢者的游戲,走在陌生的航線上,面對未知的危險,拿命與老天爺對賭。敢走出這一步的,無一不是賭性極濃之輩,同時還對富貴有些遠超常人的狂熱。

    必須給他們加點料,不然怕是沒人敢這么冒險。

    “傳旨,從秘書監找幾個筆桿子好的過來,朕有事要交代。”邵樹德站起身,直接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