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晚唐浮生 > 第五十一章 準備開干
  李克用親自率兵出蔚州,攻新州。

  成德鎮內,河東、義武、幽州、成德四鎮混戰。

  朱全忠派兒子朱友裕率兵五萬至徐州,匯合丁會,攻時溥。

  楊行密帳下大將李神福在廬、舒二州激戰正酣。

  孫儒被滅后,錢、楊二人矛盾爆發,錢镠急于奪回被楊行密占領的浙西地盤,攻常州。

  孫儒殘部由王壇、劉建鋒、馬殷等人分領,躥入江西,州縣次第陷落,無人能擋。

  西門文通揮師猛攻成都,陳敬瑄危若累卵。

  李侃遣兵攻朗州雷滿。

  福州城外,王審潮、范暉繼續鏖戰。

  襄陽城下,忠義軍誓師出發,順漢水而下,直撲復州。

  賀蘭山西麓,銀槍都大舉西進,打算配合甘、涼、肅三州部落兵,圍剿河西黨項。

  好家伙,整個大唐境內,戰事就沒有停歇的時候。

  大順四年(893)的戰爭季,就這樣開幕雷擊!

  而這一天的長安,圣人還在祭祀。

  社祭結束之時,太常樂人奏《凱安》,以象六變:“一變象龍參墟,二變象克定關中,三變象東夏賓服,四變象江淮平……”

  圣人淚流滿面。

  李氏先圣,定關中、破竇夏、平江淮,一幕幕往事,仿如昨日。

  而今是什么模樣?藩鎮跋扈,四處烽煙,天下分崩離析,天子坐困京兆。

  回到宮中后,圣人一連好多天都沒精神。甚至連又新修了幾座宮殿這種大好事都興致缺缺,特別是在知道修宮殿部分木材是昭信軍節度使李延齡、鳳翔節度使折嗣倫、邠寧節度使李柏聯手上供的之后,更是心情惡劣。

  邠寧鎮離長安這么近的地方,邵樹德不但安排了個節度使,慶、寧二州也重新安排了刺史,前者是隨州趙岑,后者是房州孫典。

  關中這一片,幾乎全是他的黨羽。偏偏他在士子中的聲望暴漲,一些人寫詩吹捧,一些人說董昌都能封越王,請封邵樹德為夏王。

  聽著就讓人生氣!

  二月三十日,圣人無精打采地上朝。

  工具人百官一起上朝,一起退朝,崔昭緯、韋昭度、劉崇望三人留了下來,鄭延昌看了三人一眼,搖了搖頭,去衙署忙活財計事宜了。

  “河東節度使李克用表石善友為大同軍節度使,三位師長如何看?”圣人難得找到了點感興趣的樂子,問道。

  “陛下,赫連鐸應是敗了,聽聞遁去草原,不知所終。不妨允了此事,河東年年上供不輟,克用又很忠心,不能寒了其心。”韋昭度建議道。

  圣人問這事的目的很顯然不是這個。只見他糾結了會,突然問道:“克用與樹德,會不會就此互相攻殺?”

  “陛下,克用已自云、蔚二州東出,攻幽州去了。樹德大肆集結人馬,屯于渭北,不像是要攻河東的樣子。”韋昭度回道。

  “樹德在渭北意欲何為?”

  “回陛下,似乎在講武田獵。”

  “他一介藩臣,有何資格講武田獵?”圣人臉上怒氣一閃,隨后又無奈地一嘆:“既打不起來,也沒甚意思。”

  韋昭度有些無奈。做天子的,怎么終日希望自己的藩臣打起來呢?

  “幽州將士請受李匡籌為盧龍節度使。”韋昭度說完,崔昭緯清了清嗓子,道:“李匡籌獻絹五十萬匹、錢二十萬緡、金銀器千件,已派軍士押運上路,送往長安。陛下不妨許之,以濟國用。”

  一般兵變上臺的“留后”,朝廷都會順水推舟,答應下來。更何況李匡籌知情識趣,還愿意進獻財貨,那就更沒必要攔著人家了。

  “匡威何在?”圣人突然問道。

  “不知。”韋、崔二人有些汗顏,朝廷打探消息的門路,遠沒有各路藩鎮多,除非地方上主動上表章,一般得到的都是滯后的消息。

  事實上目前李匡威有家難回,滯留在了成德。

  他曾經率軍火速返回,但軍士們士氣低落,不斷有人叛逃回幽州。帶著僅剩下的一部分人馬走到博野時,被李匡籌派來的大軍擊敗,狼狽躥回鎮州。至此,大部分幽州軍人都歸順李匡籌了,匡威身邊不過數千兵馬,皆親信黨羽,寄人籬下。

  他已經派遣使者前往長安,打算入朝為官,只不過朝廷目前還未得到消息罷了。

  “陛下,匡威多半回不去幽州了,或可令其入朝,以增禁軍實力。”崔昭緯建議道:“玉山都三千余徐鎮將校子弟,戰力強橫,明顯高出其他都一大截。若匡威入朝,再帶來幽燕精兵,則更是如虎添翼。”

  “然長安百姓對幽州兵的看法很壞,或不愿其入朝。”圣人擔憂道。

  當年安史之亂就以幽州兵為主,建中年間朱泚之亂,從幽州開來的五千防秋兵也非常活躍,長安百姓不待見他們,實屬尋常。

  “陛下勿憂。”崔昭緯胸有成竹地說道:“今時不同往日,關中兵力強盛,燕兵來了,怕是也不敢造次。”

  這就是邵大帥的功勞了。他幾乎就是關中的保護神,護食得很。京兆府被其勢力包圍著,固然憋屈,但也規避了很多外界風險不是?

  “那便遣使與匡威接觸。若其愿意入朝,清貴顯位少不了他。”

  “陛下圣明。”三位宰相齊聲賀道。

  “接下來是科考之事……”

  朝廷的“過家家”是忙碌的,而邵大帥在同州卻比較清閑。

  張彥球所統之振武軍從夏州南下,前陣子剛剛抵達同州。

  經略軍還在加快行軍速度,預計還要一些時日方能抵達。

  而隨著局勢的變化,現在知道下一階段攻略重點和細節的夏軍將領也越來越多。

  大家最關心的,還是何時發動!

  “張將軍,此番若東進成功,離河東就越來越近了。”興德宮之內,邵樹德擺了個小宴,請張彥球喝酒。

  “晉陽舊事,一晃十余年過去了。”張彥球端起酒杯,久久不飲:“竇瀚、鄧虔、崔季康、李侃、康傳圭、張鍇、郭朏、蘇弘珍、賀公雅,呵呵,記憶猶新啊。”

  邵樹德也有些感慨。

  去河東,他挖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去的時候,身邊只有五十個朝夕相處的兄弟,回來時已經是鐵林軍四千眾。

  楊行密的經歷和他較為類似。

  邵父是豐州軍士,楊父是廬州農民,還幼年喪父,成長過程中吃盡苦頭,后來干脆去做盜匪,還被官府抓了。

  楊某人氣運旺啊,本來要斬首的,主角光環發作,居然被刺史赦免了,還當上了州兵隊正,到靈州防秋。

  邵大帥起家時是隊正,楊行密也是隊正,何其相似也。

  朱全忠比他倆還慘。父親朱誠死后,在蕭縣劉崇家里寄人籬下,母親當傭人,三兄弟當小廝。后來與朱二一起投奔巢軍,朱二攻廣州時死于矢石,朱三則當上了隊正,手下有八十人,慢慢發跡。

  他們三個是與眾不同的,與李克用這種節度使之子大不一樣。

  “昔年我差點就跟著丘監軍去河中。”邵樹德笑道:“惜未能如愿,今復來,可能去河中府坐上一坐?”

  張彥球大笑:“大帥昔時若去河中,必出不了頭。王重榮出身河東王氏,世為軍校,其父王縱為河中鎮騎將,從石雄大破回鶻烏介可汗,又娶了石氏之女,官至鹽州刺史。重榮、重盈一入軍便是隊正,勇冠三軍,武藝絕倫。重榮能當上河中馬步都虞候,樹德你花費他兩倍精力都不行。不如從無到有自己拉一支部隊,五十人時自己當隊正,數百人時當副將,數千人時當軍使,不用看他人眼色,論資排輩升遷,身邊還盡是老兄弟,指揮起來得心應手,不比重榮在河中軍里舒坦?”

  靠家世在老藩鎮里出頭,還是白手起家發跡,究竟哪個好,很難有定論。

  前者升官快,有時一個兵變就能當上節度使,但利益關系復雜,實際掣肘很多,這個節度使是鎮內大大小小的軍頭們推舉出來的,你不過是個利益代言人。

  后者需要機遇。楊行密遇到了廬州混亂的局勢,殺官造反,然后得高駢賞識,提拔為廬州刺史。邵樹德遇到了討李國昌父子,朝廷特別大方,加封了一大批將校,還走通了宦官的路子,當上綏州刺史。朱全忠投降朝廷后,手下的兵被王重榮吞并,只留了五百人,但他會做人,給太監行賄,向文官拍馬屁,得授宣武節度使,但一開始其實也就兩個州,鎮內還一大批看他不順眼的老宣武軍將校。

  起家都不容易!

  不過還是得感謝這個時代。在其他朝代末年,像他們這種底層,除非去義軍,不然是很難出頭的。

  武夫跋扈的年代,就要神奇多了。

  “王重盈昔年也是一員猛將,而今不過五十余歲,就臥于病榻,惜哉。”邵樹德嘆道:“時不我待。年已三十有六,還有幾年可拼搏?今歲,定要拿下河中。”

  藩鎮割據,武夫跋扈,能讓草根出頭,但相對應的,到處都是敢打敢拼的人,打起來何其艱難。

  這個時候,邵樹德倒有些羨慕中央集權王朝的末年了。

  天下大亂,群雄并起,大部分人手頭其實沒多少專業軍隊,都是臨時招募的農民,粗粗訓練后上戰場,也沒太多行軍作戰的經驗。朝廷軍隊腐化墮落,城池多年未加整修,關隘殘破,贏一兩場低水平的戰斗,往往就能在別人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席卷一省乃至數省。

  但這會呢?你席卷一州都難!到處是上下利益結為一體的軍政集團,鎧甲好、器械充足、訓練有素,會打仗,不輕易投降,跟你死磕到底。

  武備廢弛了嗎?沒有。人家還能以少勝多擊敗草原胡人,這戰斗力讓你絕望。

  “三月大河開始化凍,經略軍差不多也到了。不管王重盈走沒走,我都要渡河。”邵樹德灌了一口酒,道:“時機稍縱即逝。”

  “王重盈快了,大帥不用太過著急。”張彥球勸道:“老夫也年近五十了,纏綿病榻之前,總要替大帥立點功勞。”

  “而今擔心李克用。”

  “克用在新州,匡籌已發大軍數萬拒之,沒那么快。”

  “李匡籌腦子被驢踢了么?為何要與李克用野戰?”邵樹德有些郁悶。

  守著幽州這座雄城,李克用能拿你咋地?非要浪戰。

  不過估計他也有難處,兵變上臺,守城的話,守著守著,怕不是又來一場兵變。

  “大帥!”親兵十將鄭勇突然闖了進來,稟報道:“絳州傳來消息,數日前王重盈不慎從床榻上摔落,如今已是有些迷糊了,王瑤急請天雄軍北上。”

  “不可!”邵樹德一拍桌子,道:“天雄軍在虞城不動!調義從軍至平陸。侍衛親軍到哪了?”

  他問的是從勝州南下的侍衛親軍一部兩千人,由千戶孟知祥、慕容福二人統領。

  “已至丹州。”

  “加速南下!”邵樹德命令道:“再催一催經略軍,關開閏若再慢吞吞的,這個軍使別做了。”

  張彥球在一旁搖頭失笑,算你老關倒霉。

  “鐵林軍,我親自來動員。振武軍,張軍使——”

  “末將在!”張彥球也不再嬉笑,起聲應道。

  “先期開往韓城縣,渭北任帥已準備好渡河器具。”邵樹德說道:“再調王卞北上,鎮國軍派五千人一同前來,看住蒲津關,守好同州城。這一票,可以開始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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