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晚唐浮生 > 第九十二章 大典
  妻妾兒女們很快抵達了洛陽,入住了東都苑的合璧宮。

  邵樹德依然宿在上陽宮,六月的最后一天晚上,他試了試新朝的龍袍。

  五德相生學說,一直要延續到明朝才逐漸消亡。

  自秦代以來,龍袍的顏色就一直在變化。

  秦代皇帝穿黑色龍袍。西漢那會,一開始認為自己繼承了秦朝的水德,故穿黑色龍袍,但漢文帝時,改為土德,穿黃袍。

  王莽篡漢后,將西漢改為火德。劉秀建立東漢,繼承火德,穿紅色龍袍。

  漢獻帝禪位后,火生土,故魏為土德,又穿黃袍——值得一提的是,王莽是個大發明家,他不但發明了禪讓制度與流程,還將五行相克學說改成了五行相生學說,因此西漢的土德變成了火德。

  西晉之后,北方大亂,但仍然有很明確的五行相生。

  《魏書》記載:“魏承漢火生土,故魏為土德。晉承魏,土生金,故晉為金德。趙承晉,金生水,故趙為水德。燕承趙,水生木,故燕為木德。秦承燕,木生火,故秦為火德……魏承秦,魏為土德。”——最后這個魏是北魏。

  但北魏孝文帝不承認前趙之類亂七八糟的政權,認為他們不配。于是下令魏主水德,直接繼承了晉的金德。

  北魏分裂后,東西魏繼續主水德,然后被篡位,北周、北齊皆主木德,穿青色龍袍。

  隋一統之后,主火德,穿紅色龍袍,唐屬土德,穿黃色龍袍。

  其實吧,歷朝歷代龍袍顏色各異,但其實有一樣顏色是相通的,即黃色。也就是說,無論該朝主何德,皇帝衣柜里總備著一件黃色龍袍,十分流行。甚至于,皇帝各色龍袍都有,比如樂安郡王李曄大朝會時就穿上黑下紅的袞服,并非黃袍。

  龍袍也并非純色,事實上以一種色調為主,輔以其他顏色。

  為新朝定制的龍袍目前有白、黃兩種主色調。

  此時邵樹德穿在身上的,是一種相對黯淡的白色,看起來不是很鮮亮。

  領、袍袖、襟緣、下擺等處有星辰、山河圖案,胸前不是國朝的蜷曲龍紋,而是金色的飛龍在天。

  看起來還不錯,風格有點類似他早年看過的某部電視劇里李元昊穿的龍袍。

  “如何?”邵樹德轉了一圈,問道。

  何皇后挺著個大肚子,半躺在床上笑看著,道:“太傅——官家穿著甚是英武大氣。”

  官家一般只有非常親近的人才可以叫。

  何皇后以前喊李曄為官家,如今又喊邵樹德為官家,侍奉兩朝君主,也是傳奇。

  “還是要好好疼愛淑獻皇后。”邵樹德笑道。

  陳氏、蕭氏忙前忙后,為邵樹德束緊腰帶,然后退后幾步,細細品鑒。

  “官家穿什么都好看。”二女亦笑道。

  邵樹德隨手又拿起幾套官服看了看。

  從北周以來,官服按品級分,大概就是紫色、緋色、綠色、青色,一直延續到宋代,都是這個劃分。

  邵樹德沒有改動這個規矩。所有人都熟悉了這么一套服色制度,你偏要標新立異是吧?又不是什么原則問題,他懶得改了,只是讓人將繪在上面的禽獸圖案動了一下,但主旨并沒有變。

  “明日,便是典禮了。”邵樹德看著陳氏、蕭氏說道:“跟了我這么多年,登基之后,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他知道,登基完后,得先封自己老媽、祖母、曾祖母之類,然后才能封自己的女人。

  禮制如此,不可廢。

  封完妻妾兒女之后,便是封有功之臣。

  新朝建立,人人都有好處,這便是大家跟著你打拼的意義所在。

  ******

  天佑二年七月初一,天公還算作美,雖然漂浮著一些云彩,但依然算是個不錯的天氣。

  同時也是個酷熱的天氣。

  天還未亮的時候,邵樹德便乘坐玉輅車,經應天門入紫薇城正衙含元殿。

  他的身邊跟著精挑細選的儀仗數百人,入殿后便散于四周。

  邵樹德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坐在龍椅上。

  他輕輕撫摸著御座扶手,突生感慨。

  “中書侍郎宋樂、中書侍郎陳誠、門下侍郎蕭蘧……入內覲見。”通事舍人大聲喊道。

  宋樂、陳誠、蕭蘧等人一齊入內,拜道:“臣拜見陛下,吾皇萬歲。”

  這一拜,君臣名分已定!

  “宋卿,猶記得天德軍城初次相見,言談甚歡,相見恨晚。”邵樹德說道:“一路走來,卿轉任諸藩,出力良多。古人云‘天將瑞時,必有人杰’,卿應運而生,懷倜儻之奇姿,抱英邁之正氣,我得人焉。今日雖為君臣之別,然情分非比尋常,大道至艱,仍需砥礪前行,有卿助我,甚善。”

  “官家,王者受命于天,該自稱朕。”內侍丘思廉用微不可聞地聲音提醒道。

  “實***”邵樹德反應了過來。

  “陛下,臣才具平平,所長者唯勸課農桑,挽運糧械,使師徒無歉食之虞,饋給有贏財之備。微陛下,臣不過是下佐一員,寄人籬下,漂泊無定,勉強糊口,掙扎求存罷了。”宋樂憶起往事,唏噓不已。

  當初看中邵樹德,是因為他在一眾粗鄙軍漢中還有那么幾分良知,能約束部伍,善待軍士。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夢耶?非耶?宋樂不管,只要能讓他一展所長,匡扶天下,縱死無恨。

  “陳卿。”邵樹德又看向陳誠,笑道:“昔年晉陽一行,見君困頓三城,愁眉緊鎖,借貸度日,安知今日?”

  陳誠亦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道:“當年快被那幫昭義士卒逼死了,都想棄官逃回鄉里了,哪想得到今天。”

  “陳卿若走,我還有何人可用!”邵樹德說道:“子房潛運于先機,張華堅執于必克。制變兵事,訏謨國經,非卿莫屬。卿為我謀劃,胡子都白了,這天下富貴,敢不與卿共享!”

  陳誠流淚道:“謝陛下隆恩。”

  “蕭卿,昔年賢昆仲雙雙來投,為我助力。”邵樹德又對蕭蘧說道:“時河隴新復,四境未安,遠官之地,闕員甚多。故司空蕭公多方延攬,始得英才,州佐縣曹,至是稍滿。卿亦多方奔走,衣冠士流,經業選人,方入我彀中。又居中樞,佐理朝政,助宣和氣,福我黎人。蕭卿之功,皆在我心,定不相負。”

  “陛下櫛風沐雨,暴露郊原,勇戰百勝,屢破頑敵。我等得附驥尾,實三生有幸之事也。”蕭蘧感慨道。

  邵樹德大笑,道:“今后還有賴卿之助力。”

  同事舍人又喊下一撥官員入覲。

  邵樹德坐直了身子,一一問對、撫慰。

  ******

  洛陽南郊圓丘內外,儀仗如林,器樂備陳。

  太仆卿陳宜燊、太常卿郭黁的嗓子都快喊啞了——這么熱的天,是真的難受,但沒人敢輕忽。

  南郊祭天,昭告上帝,可謂重中之重。完成這一步,所有人都有大功,都有賞賜。

  方才有小使來報,陛下已于含元殿內召見群臣完畢,正帶著文武百官往南郊而來。

  時間緊迫,陳宜燊、郭黁又帶著僚佐官員分頭巡視,確保不出任何茬子。

  鐘罄、祭品,檢查了一次又一次。

  儀仗、祭司,叮囑了一遍又一遍。

  陽光越過了地平線,落在圓丘之上。

  一時間金光萬丈,讓人心神大震,甚至產生了頂禮膜拜的沖動。

  “陛下來了。”有小吏匆匆趕至,低聲稟報。

  眾人神色一肅,默默等待。

  不一會兒,玉輅車出現在了金光之中。

  郭黁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頓時鐘罄齊鳴,氣氛一下子莊嚴肅穆了起來。

  玉輅車緩緩停下。

  邵樹德下了車,氣定神閑地看著圓丘。南郊祭天,是最后一步了,完成此節,將補上合法性的最后一環,新朝皇權的神圣性也將大大增強。

  很快,在祭司的陪同下,他至圓丘前立定。

  旁邊鼓樂齊鳴。

  這是報知天帝知曉,有人祭祀,可降臨享祭。此時已有人將犧牲及各類祭品送了上來,祭司念念有詞,抑揚頓挫。

  秘書監盧嗣業親手遞上祭告冊文。

  邵樹德輕輕接過,展開閱覽一番。

  鼓樂聲停了下來。

  “皇帝臣某,告于天帝——”

  “王者司牧兆民,寵綏四海,爰屬統臨之始,宜布渙汗之恩。仰測天心,俯從人欲……艱難以來,地方多遭蹂躪,生靈屢遭湯火……夫不得耕,婦不得織,愁嘆尋盈于道路,瘡痍僅遍余鄉閭……井邑多成灰燼,里閭變以邱墟,父母妻孥,不得相保,田園第宅,無以自安……”

  “唐皇長于深宮之中,暗于經國之務,夙夜憂嘆,賊勢愈張……百姓轉死溝壑,離去鄉閭,邑里邱墟,人煙斷絕……某守夏綏,豈忍坐視,遂起勁兵,靖掃妖氛……指麾之間,群丑潛亡,義師所至,歌舞從之。”

  “唐皇知天祿將移,神器有適,遜位而禪,若唐之初……上符天意,旁契人心,大禮備陳,上帝元鑒。今大赦天下,改天祐二年為建極元年。”

  讀完最后一個字后,邵樹德也感覺到了一陣恍惚,仿佛上蒼在默默注視著他一樣——莫非世間真有鬼神?

  有也好,沒有也罷,朕來到這世間,私心或有,卻也從未忘記拯救蒼生的己任。

  烏云散去,天光愈亮。

  大夏新朝,開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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