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問鼎十國 > 第四十七章 地獄景象
  李煜此刻在中原的地位,有幾分昔年李白的意味。

  風采風流,受人追捧,受人愛戴。

  此刻的他早已忘記自己曾經是南唐的皇子,就是大虞朝廷一百姓。

  為華夏山河壯麗而贊美,為國泰民安的喜悅;為禁軍北上逆行贊嘆,為所遇不平而憤慨。

  他的詞句引領著這個時代的風潮。

  這日他微醺回家,立刻收到了羅幼度的旨意。

  為了刺激李煜的寫作靈感,他將倭國在開城所犯罪行,一一描繪,盡可能的往夸張的地方描述。

  李煜為人感性,見信中狀況凄慘,遠超他所想象,忍不住干嘔出來。

  身為天之驕子,他此身所經歷最慘的景象,不過是洪州百姓的麻木,哪里能想象滿城劫掠淫辱的情況。

  只是景象浮現,李煜便忍受不住,將腹中酒食盡數吐出。

  念及大虞軍人救災之壯舉,再想倭國兵士在開城的所作所為,李煜氣得是怒發沖冠,這世界竟有如此獸性的軍隊?

  李煜滿腔憤慨,他無力拯救開城的高麗百姓,以筆為刀,憑墨誅心,一篇能夠與《為袁紹檄豫州》、《為徐敬業討武曌檄》檄文也因此誕生。

  陳琳罵曹操家世卑污,齷齪無能,駱賓王罵武則天地實寒微,虺蜴為心,豺狼成性,李煜直接罵倭國奴顏婢膝,乞華夏文化,卻不思為人,以獸行世。

  相比武將翻來覆去的幾句,文人在罵人這方面可要厲害得多,整篇文章洋洋灑灑的千余字,就是不重樣。

  罵人都罵出了花樣。

  中原反常的舉動,很快就傳到了契丹上京。

  于越府!

  于越是契丹最特殊的官職,權勢等同于丞相,但又不同于丞相。

  在契丹語中于越是“大之極矣”的意思,就是大的沒邊,所以沒品。

  非賞無可賞之功,不得為于越。

  耶律屋質憑借擁立耶律阮、耶律璟,協助耶律必攝穩住社稷的功勞,得以高居契丹的第二位于越。

  羅幼度征伐契丹之心,人盡皆知。但唯有他察覺出了羅幼度動兵的詳細時間。

  高麗滅,戰事起。

  在高麗滅亡的那一瞬間,耶律屋質便提議先行調兵防備,同時命人打探中原的動向。

  理所當然,震動京師的討賊檄文出現在了耶律屋質的面前。

  眉頭緊皺,看著手中的檄文,耶律屋質眼中閃著一絲警惕。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敵人。

  耶律屋質從羅幼度攻取燕七州之后,就深入研究羅幼度。

  幾次出手,都很有針對性。尤其是利用趙匡義偽造郭榮之子的消息,假傳羅幼度與大符后有染,號召四方并力合擊中原,更是讓羅虞新朝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

  正因為對于羅幼度的這份了解,耶律屋質相信羅幼度不會坐視他們穩定海東的局勢,壯大契丹的實力。

  此刻他也相信羅幼度不會因為倭國在契丹犯下了罪行,而冒然出兵高麗。

  就算中原水師無敵于天下,能夠如昔年唐朝一樣,將十萬大軍運至海東半島,成功收復高麗土地,面對的也將是契丹與倭國的前后夾擊。

  “以南朝賊首此前展現出來的遠見,又豈會如此不智?”

  耶律屋質喃喃自語:“除非……”

  他腦中忽然浮現海東半島與倭國的地圖。

  他一心為契丹謀,深知西方無力發展,他們降服生女真以后,也到了東擴的盡頭。

  要繼續擴張,以求與中原一戰,吞并倭國就是不二的選擇。

  倭國暗弱,耶律屋質動過吞倭的野心,只是時間不等他們,當下只能選擇與倭國聯盟。

  但對于海東、倭國詳細的地形地貌,存于腦海。

  “不好!”

  耶律屋質也意思到羅幼度要進攻倭國本土,失聲道:“他們的目標是另辟戰線,避開他們嚴防死守的西線,從東線發動總攻。”

  他霍然而起,大叫:“備馬!”,隨即快步走到書架,一通翻找,找到了地圖,馬不停蹄,直往契丹王宮。

  “于越大人!來的正好,陛下有請。”

  行至半路,正好遇上傳令官。

  耶律必攝也的都了中原傳來的消息,邀請耶律屋質議事。

  耶律必攝見耶律屋質來的如此神速,也知他得到了消息,問道:“南朝賊首究竟何意?朕觀其言其行,似乎未有出兵北伐的意思,反倒是有為王昭復仇的感覺,存心避開我們。”

  耶律屋質知耶律必攝并不精于軍略,作揖道:“陛下,此正是南朝賊首最高明的地方,他們不愿強攻我們在中京、盧龍布置的防線,打算通過高麗從東邊發起進攻。先除倭國后患,然后利用反攻高麗,目的是斷我們東丹糧倉,再與我們決一死戰。”

  東丹糧倉指的就是渤海糧倉。

  契丹滅渤海國之后,改渤海國為東丹國。

  耶律必攝神色駭然,低呼道:“此計,何其歹毒。”

  因契丹內亂,分為三部。

  東契丹威懾影響力大減,漠北草原蒙古已經脫離控制。

  漠南草原一部分歸屬云中契丹,一部分長期遭受焚燒。

  東契丹已經失去了大片的草地,現在他們甚至不能稱之為游牧民族,而是半游半耕民族。

  他們的草場不足繁殖養活整個國家的牛羊,食物所需,一半來源于耕種。

  這些年他們大量在中京、上京、遼東開墾土地,以彌補失去草場帶來的食物短缺問題。

  不過東北環境惡劣,土地荒蕪,難以開墾,效果并不明顯。

  唯獨昔年的渤海故地。

  當年的渤海國號稱“海東盛國”,農業極為達發,甚至將南方的稻米都種植到了東北,號稱盧城之稻。

  東契丹本就掌控中原的耕作技術,在渤海國大勢發展農業,解決了東契丹的糧食問題。

  這也是他們攻打高麗的原因之一,高麗離他們的糧倉太近,威脅太大。

  耶律必攝一聽羅幼度的目標是他們的糧倉,立刻無法淡定。

  他知自己在軍略上比不上耶律屋質,忙道:“于越,無論如何,東丹不能丟。”

  耶律屋質自是明白,說道:“陛下,為今之計,唯有提醒倭國,要他們注意本土安危。倭國一失,高麗肯定守不住。”

  此刻他心底已經開始罵娘了,倭國在開城胡來。讓中原以這種方式痛罵,必然會激起高麗百姓的憤慨。

  兩家屬于同盟,哪怕耶律休哥如何秋毫不犯,也抹不去身上這黃泥的味道。

  對于南朝散布消息的本事,耶律屋質是深有體會的。

  民心不在,高麗就是中原的主場。

  為今之計,唯有指望倭國能夠在他們本土多撐一些時間。

  耶律必攝憂心忡忡說道:“倭國能行嗎?”

  對于倭國的實力,他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他們原定計劃是他們抵擋南朝的強兵,而倭國對付奇襲的偏師。

  現在中原主力進攻倭國,他不覺得倭國能夠擋得住。

  耶律屋質無言以對。

  片刻,耶律屋質方才艱難的道:“進攻吧!或許唯有進攻,才是一條活路。”

  耶律必攝心頭一顫,壓著心底的恐懼,說道:“為何不能與倭國一并在倭國本土與南朝一戰?至少中原在倭國本土是他國作戰,不得地利人和。而我們南征,等于將優勢送于他們。”

  耶律屋質一臉無奈:“這就是南朝最高明的地方,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中原檄文一旦在高麗傳開,高麗上下定然群情激奮。他們還有太子尚在,可以在高麗輕易拉起一支義軍。我軍一旦出兵支援倭國本土,一切順利倒也罷了。萬一在我們抵達釜山準備渡海時,中原先一步封鎖對馬海峽又當如何?”

  “我契丹以弓馬稱雄,海上如何是中原的對手?”

  “就算運氣好,先一步進入倭國。也意味著后路斷絕。中原水師可以輕易在海上封鎖我們的聯系,高麗的義軍也會從中作梗。我們派去的援兵,與孤軍無異。”

  耶律屋質看著耶律必攝慘白的臉,一字一句道:“全無勝算。”

  耶律必攝說道:“那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南朝拿下倭國,隨即拿下高麗?跟進一步威脅我東丹?”

  耶律屋質道:“故而只能主動出擊,不想兩面受敵,唯有在東線打出優勢。或是大勝,奪回我們的燕云十六州,或是小勝,以戰促和。為我們徹底拿下高麗,安撫豪強民心,爭取時間。只要海東歸附,我們的就能將防線布置到海岸,讓戰線遠離東丹糧倉。就算南朝拿下倭國,我們也不算虧。”

  耶律必攝知道這一切結果都是建立在勝利之上的。

  至于失敗的結果,不言自明。

  耶律必攝切齒道:“只怕這就算南朝羅天子真正的算計吧!”

  不知不覺,他又叫回了南朝羅天子。

  耶律屋質苦苦一笑,他們算計了多年,最終還是給牽著鼻子再走。

  耶律必攝在這需要抉擇的時候,亦表現出了一個君王因有的魄力,說道:“燕云十六州是我大遼的領土,為南朝竊取,朕深以為恥,此番就是奪回的最佳機會。”

  耶律屋質作揖附和:“我契丹乃神人天女之后,定會受上蒼庇佑。”

  他們兩人定好方略,但第一件事還是得通知倭國做好準備。

  為了引起倭國的重視,耶律必攝派了劉景前往開城通知藤原師輔。

  劉景也是漢人,字可大,河間人。唐朝盧龍節度使劉怦之后,正直樸實、好學,現為禮部侍郎、宣政殿學士。

  劉景已知情況緊急,馬不停蹄地來到了開城,出示文書以后,得以入城。

  開城里的景象讓劉景此生難忘……

  大街上竟然到處可見慘死裸露的高麗女子,還有不少兵卒在搬運尸體。

  所有尸體無一例外,全都是赤裸的。

  女的大多有淫辱的痕跡,男的單純要他們的衣服……

  劉景是契丹大儒,好做文章,他拜讀過李煜的檄文,頗為感慨,甚至還說了一句:“無愧是南朝第一詞人,白蓮居士。”

  但對于檄文的內容卻不以為然。

  謠言止于智者。

  劉景覺得自己就是智者。

  李煜一個在中原瀟灑快活的詞人,怎么可能知道海東開城的事情?

  八成是出于政治目的,違心寫的文章。

  即便如此,劉景都忍不住拜讀數遍,頗有流連忘返的感覺。

  可這一入開城,眼中所見之景,劉景頓覺自己置身于地獄,腿都有些軟了,扶著坐騎,勉強維持站姿,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地獄不過如此吧!

  李煜哪里是罵重了,明顯是罵輕了。

  檄文中的慘狀,不及現實中的萬一。

  劉景自然知道這不是李煜的問題,而是面前的景象超出了人所認知的極限。

  不管羅幼度如何將倭國往惡里去想,不管李煜下筆如何生動,想象力如何豐富,卻也無法憑借想象來描述真實的慘狀。

  劉景發現自己已經走不動路了,想要上馬,不想丟了國家的顏面,卻發現自己的腳無法正常的套進馬鐙。

  他求助似的望向自己的隨從。

  發現他們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眼中皆是恐懼。

  看著契丹的使者如此不堪,周邊坐躺在地上休息的倭國兵卒發出了陣陣恥笑。

  劉景強忍著不適,爬上了馬背,離開了地獄一般的城下。

  上了山腰到達貴族居住的地方,情況才有所好轉。

  劉景勉強恢復了一些,將耶律必攝的文書遞給了藤原師輔。

  藤原師輔見信內容,眼眸中閃過一絲恐懼。

  但身旁的平貞盛卻大喜道:“來的正好,此前這個虞國皇帝竟然羞辱天皇,此番正好叫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皇室威嚴,不容侵犯……”

  他說著還看了一眼藤原師輔,明顯是話里有話。

  小野好古此刻站出來說道:“右大臣,虞朝此來,必從登州出發,某愿意領一軍為前部,前往耽羅國抵御來敵。”

  警固使橘遠保一聽瞬間不樂意了,他們得到了開城,財富分到不少,可是契丹帶走了高麗的皇室貴族,留下的都是百姓村婦,有姿色的是少之又少,都給下面的人霍霍的,一個小隊都分不到一個。

  耽羅國盛產美女,怎么能讓小野好古將這便宜占去?

  橘遠保叫道:“右大臣,在下愿意領兵前往耽羅國,為天皇陛下覆滅來敵。”

  劉景傻眼了,是在這群惡鬼眼里,南朝是臭魚爛蝦不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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