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文藝時代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熾熱的冰湖
    褚青覺著挺逗的。

    每次只要他一出門,范小爺也保準有工作,不會出現讓她獨守空房的情況。但反過來就很悲摧,范小爺一出門,他很多時候都在閑……

    快兩年沒見著的樓燁出現在他面前時,恍如初識的樣子,骨子里仍然抹不去的憂郁深沉。樓燁不是會主動找朋友聚聚的性格,一般他聯系你,除了因為電影,還是因為電影。

    人跟人之間的交情很奇怪,褚青一路走過來,結識的這些朋友,其實沒有哪個成了鐵瓷。很多人平日里根本沒什么交集,各忙各的,可還真就會想著,會惦記。

    此去荷蘭,同行的只有奈安和樓燁,外加一個翻譯。臨行時,京城落著細雪,從飛機上看,倒很符合他鏡頭里的矯情。

    七千八百公里之外的鹿特丹,亦是冬天。

    他們先飛到阿姆斯特丹,又坐火車中轉,走出那個曲別針樣的中央車站時,褚青有些恍惚,因為這里也散亂著雪。他感覺自個就沒有當暖男的命,兩次出國,來的都是如此冷冰冰的城市。

    跟柏林還不同,柏林是肅靜的冷,鹿特丹卻像一片冰湖,乖戾獨特,被繁囂的森林包圍,卻看不到湖底生命的游動。

    這的氣候比京城稍暖,許是隊友太中年,四個人里,最潮的居然是褚青,立領大衣,妥帖的西裝,系著素色圍巾。女朋友盡平生所能給他拾掇了這一身,在雪中,特有種cos長腿歐巴的敢腳。

    奈安作為國內最早的那批獨立制片人,經驗還是靠譜的,最起碼沒出現連旅館都找不到的窘境。幾人坐上出租車,在狹窄的街道上不急不緩,看著異國風景,皆不言語。

    鹿特丹在二戰中被完全爆掉。重建時就變成了各種現代建筑風格的試驗場,雖然喪失了其他城市引以為傲的中世紀古典美,卻別有一番光怪陸離。

    比如他們的旅館,就是一棟像鉛筆筒似的塔樓。

    奈安在辦理入住手續,似乎很麻煩,褚青在門口站了好一會。邊上有兩個外國小青年正在抽煙,不由回頭看了看他,其中一個還友善的問了句話。

    褚青眨眨眼,以他渣五的英文水準,除了“誘”。就是“film”能勉強聽懂。連蒙帶猜的,便笑道:“yes!”

    青年點點頭,豎起大拇指,又說了個詞。

    看他不像腹黑的小孩,所以褚青就權當是夸獎,或是鼓勵,道了聲:“thank誘!”

    奈安只訂了兩間房,她和翻譯一間,樓燁和褚青一間。他略懷疑。是不是就為了省錢,才找了個女翻譯?

    他跟誰住都無所謂,樓燁卻有些矜持,進了屋就拎著皮箱貓在衛生間。鼓搗了半天。

    褚青猜這貨在換內*褲,但又納悶,你是坐飛機,又不是打飛機。換哪門子內*褲?

    屋子里也有暖氣,溫暖而干燥,雙層玻璃窗隔斷了素蕭冬景。此時是中午。按京城的時間大概是傍晚,還不至于很困。他躺在床上,懶懶的抻了個腰,大老遠跑到荷蘭來才能看到自己的電影上映,還真是微微蛋疼。

    “這里感覺怎么樣?”

    樓燁一手提箱子,一手多了個袋子,出來就見他無聊的很,便問。

     ; “還成,就人少了點,滿大街都湊不齊一桌麻將。”

    “我們早到了幾天,等開幕就多了。”他把袋子放進床頭柜,看了看自己的男主角,忽笑道:“其實我很希望小周也能一起來。”

    樓燁拽過枕頭,靠在背后,接著道:“從拍你們第一場對手戲那天起,我就想著,一定能看到這兩個人站在臺上閃耀奪目,我也會感到非常榮幸。可惜,這影展沒有最佳男女主角,不過你放心,這只是第一站。”

    褚青扯了扯嘴角,比較害怕跟他對話,太斯文,聽著累,問:“那個,安姐送拷貝去了么?”

    “嗯,她精力比我充沛多了。”

    樓燁沒脫鞋,兩條腿疊起來,腳搭在床邊,慢慢合上眼睛,喃喃道:“我不是說客氣話,你跟小周確實是我見過最有潛力的演員。這電影,與其說是我的作品,還不如說是你們倆的作品,你們的生命都在里面跳動……”

    他聲音越來越小,內容卻越來越扯,褚青無比汗顏,忙道:“你可千萬別這么說……”剛道了一句,便聽那邊響起輕輕的鼾聲,立時止住嘴,無奈的笑了笑。

    起身拉上半扇窗簾,遮住照向樓燁的天光,又躺回去,額前的頭發散在眼皮上,有些癢。他頭發已經留得很長了,一直都不適應,但還不能剪。

    褚青的手墊在腦后,嘟起嘴唇,往上吹著氣,一下又一下。

    …………

    國際上,一般把電影節分成abcd四個類別,是類別,不是級別。

    像a類電影節,就是競賽類型,有專門的評委會進行評獎。而b類,體制基本相同,唯一區別就是有獨特的主題性,如釜山電影節,就是只面向亞洲電影。

    c類是非競賽性質,d類則面向短片和紀錄片。

    本來沒有高低之分,但由于三大影展對全世界電影發展歷程的影響力,以及各種商業元素的推動,人們就不自覺的把a類,換成了a級。

    目前,一共有12個所謂a級電影節,中國的魔都也搶到一個名額,不過真正想到把它當成文化交流的門面來做,還是十年后的事情。

    鹿特丹電影節,屬于b類,它的主題就跟這座城市一樣孑立:自由!個性!年輕!實驗!

    自1972年,那場只有17個人的開幕式起,它就以一種絕世獨立的姿態,死硬死硬的扎在越來越商業化的電影市場中,毫不妥協,反對主流,因為主流,就有標準。有標準,就會抹殺個性。

    鹿特丹的立場,堅持了數十年,從未動搖過。它的酷炫狂霸拽,并沒有曲高和寡,反而揚起了一面電影精神的旗幟。

    因為它不光在立flag,而是真正的在做事情。除了大力扶持新人導演,對發展中國家的電影事業,特別是那些沒有市場,壓根不能進入本地院線發行的電影。也提供了一個近乎慈善般的資助平臺。

    尤其是中國那批較為著名的苦逼導演,從早期的王曉帥、張園、何健軍,再到賈璋柯,王兵,每個人都得到過它的資助。

    甚至在94年,某局搞出來的“七君子事件”,就是他們私自參加這個影展的直接后果。可以說,鹿特丹電影節,幾乎貫穿了整個中國獨立電影的發展史。

    1月23日。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