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文藝時代 > 第一百四十五章 5月30日
    五月末,天氣已不再寒涼。?。。

    上午時分,在東四某條胡同的宅子里,庭院幽深,雕漆欄廊,些許嶙石壘成小小的假山,下面還有個干涸的鯉魚池,池底透著青白色的斑駁。幾簇嫩桃圍繞中間,花期已過,依然繁盛。

    明顯是后栽的,因為古時不會把這種特三俗的桃花栽在自家院子里,尤其還是在鯉魚池旁邊。

    從假山往左隔開數米,有個月亮門,進去只有一間大屋子,兩扇木門微敞,顯得極為安靜。

    里面正中擺著張會議桌,占了一半的空間,七八張椅子環形聚攏,已經坐滿了人,只有上首的那張還空著。

    這幾個人,面目和善,神色穩妥,或在看報紙,或在抿茶,或在閉目,年紀最小的那個還拿出手機來玩耍。

    看樣子是在等人。

    墻上的老鐘滴滴答答的走著,座位靠前的一個人,抬頭瞅了眼,又掃了下自己的手表,隨后拿起桌上的紙扇,輕輕敲了敲。

    “咳咳!”看報紙的咳嗽了兩聲,隨手折起來,收進抽屜。其他人也停下手里邊的活計,整了整衣服,端正坐好。門外小院里的安靜忽然被打亂,由遠到近的傳來一陣腳步聲,皮鞋鞋底與方磚路面磨蹭,發出一種特有的“嗒嗒”響。

    幾秒鐘后,微敞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白襯衫黑西褲的男人走了進來。

    “賈局!”

    “賈局!”

    屋子里的人紛紛起身問好。

    “坐坐!”男人擺擺手,笑道:“沒來晚吧?”

    白紙扇陪笑著:“沒有,我們也剛到一會兒。”

    男人坐在上首,沖斜前方的一個人道:“哎老趙,聽說你家孩子最近結婚了,嘖。這就不厚道了啊,連個信都沒給我。”

    “回老家辦的,那邊親戚多,來這邊太麻煩,倆孩子就想著省點事,免得折騰了。”老趙笑道。

    “行,孩子大了挺懂事的。”男人點點頭,環顧一圈,道:“我等下還有個會,不能呆太久。咱們就開始吧,你們先說說你們的意見。”

    在座的都瞅向了白紙扇,他微微側身。正面對著男人,開口道:“我們昨天內部開了個小會,研究了下,意見都很統一,我就簡單說說。”他頓了頓,接著道:“該片在海外的影響非常惡劣。而且違規參展。嚴懲是必須的。我們的想法是,禁導七年。禁演五年。”

    男人靠在椅背上,眼睛微闔。搖搖頭,道:“太過了。既然拿了獎,說明還是有可取之處的。你們這樣處理。就把壓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了,別再落個《霸王別姬》的下場。”

    “那您給提點提點。”白紙扇笑道。

    “他演戲嘛,還是不錯的,這個得承認,不然就顯得我們太小家子氣。但做導演么,經驗就欠缺了點,對正確的價值觀認識得不夠清晰。”男人慢慢說完,看向對方,對方連忙點頭。

    他端起茶杯,剛喝了一口,又放下,補充道:“對了,別聲張,一點點來,悶在里頭。”

    “明白明白。”白紙扇邊應和,邊在小本子上記了幾筆。

    “行了,還有別的事么?”男人喝完茶,又問。

    “呃,還有件小事。”老趙拿起身前的一張文件,遞了過去,道: ,道:“您看看這個。”

    他接過來,掃了幾眼,皺著眉頭問:“你怎么想的?”

    “因為以前沒有過這樣的情況,我這幾天也愁著呢,這不,請示請示您。”老趙道。

    男人又仔細看了一遍文件,嘆道:“最近這些人是越來越鬧騰了,我們也難啊!管松了吧,那是我們工作不負責,管嚴了吧,又得被人罵迂腐守舊。”

    他手指頭在桌上敲了敲,道:“年紀輕輕就在國外拿個獎,不容易,誰還沒犯過點錯誤,我們得給人家改正的機會……”

    沉吟片刻,便下了定論:“這樣吧,讓他公開表個態,你們再好好教育教育。”

    …………

    說客,中文里的意思是游說之士,擅于用言語說動對方的人,多含有貶義色彩。

    但其實,人們往往突出了口才的作用,而忽略了一個最根本的前提,就是:這倆人得認識啊!

    你特么要碰上一沒見過的傻*逼,冷不丁蹦進來指著自己鼻子大喝:“將軍死到臨頭尚且不知!”

    臥槽,立馬砍了丫的,哪跑出來的神經病!

    領導們對此事極為精通,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就運作完畢,挑好了人選,人情,道理,雙雙具備,再合適不過。

    而且,這個說客的身份,誰也沒有想到。

    晚風微涼,小四合院內。

    程老頭坐在石凳上,對屋里嚷嚷:“閨女,沏壺茶,今兒我要秉燭手談。”

    “人家都秉燭夜游,你這檔次忒差了點!”里屋傳來程穎的嘲諷聲。

    “談個毛線啊!我剛拍了一天戲,都累散架子了,下兩盤就得回家睡覺去。”褚青在對面補刀。

    老頭沒搭理他,慢悠悠的擺子,忽似想起來什么事,連忙又喊了一嗓子:“哎,別用柜里的茶葉啊,那個好。”

    褚青翻了個白眼,抬手就拱個卒。

    “嘿!又是這招。”老頭跟他對弈,也有幾百場了,對他各種古怪的起手式,經驗都夠夠的。

    倆人坐的地方,在那個葫蘆架下面,青翠青翠的藤蔓垂下來,在腦袋頂上晃蕩著,偶爾吊著個剛剛成形的小葫蘆。

    旁邊不遠處,就是春節時開出來的那塊地。十來株蒜香藤也已爬上了架子,還有不斷伸展的趨勢,未到花期,只有綠綠丑丑的枝葉。

    程穎端著一大壺茶,放在桌邊,瞅了幾眼。實在看不懂,轉身要走,就聽褚青打趣道:“哎妹子,你不說來我這當服務員么,我都等好幾個月了。”

    “你以為我像小穎那么傻啊,死心塌地的給你當會計!”

    “呃……”

    一句話就堵得他胃疼,老老實實的下棋。

    結果剛走了幾步,就覺著不對勁,老頭的棋藝雖然臭,也不至于這么胡亂出招。像是心神不寧的意思。

    褚青看了看他,笑問:“我說您今天抽哪門子風啊,大晚上非找我過來下棋?”

    程老頭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咂吧了下嘴,沒說話。

    見他這樣子,褚青就愈發肯定,追問道:“您有啥事就說吧,跟我還不能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