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嘆了一口氣，繼續將那對夫妻的故事講了下去。
“阿姐和阿哥倆結婚了好幾年，但是阿姐一直沒有懷孕的跡象，阿哥家里就急啊，急啊，就天天在外頭找一些不知道什么的藥給阿姐喝，每次吃完那些藥，阿姐的肚子還是沒有懷孕的意思，男方家里人就罵，罵得可難聽了，我那時每次聽見了晚上總睡不好覺。”
“藥越吃越多，越吃越雜，什么偏方只要是說是能懷孩子的，他們就都找來給阿姐吃，但是阿姐還是沒見懷孕，身體卻是越來越差了。”
“難道他老公難道都不阻止一下他家里人的嗎？”這時陳逸飛沒忍住皺著眉頭問道，這家里人如此待自己的妻子，這做丈夫的難道一直在默許嗎？
老人搖了搖頭，繼續緩緩說道。
“阿哥一直在阻止他家里的人，他根本不介意有沒有孩子，也不介意自己妻子生不生得了孩子，更從不允許阿姐吃那些偏方。”
“但是……那些偏方是阿姐自愿吃的，而且都是她偷偷吃的，而且不只是阿哥家，阿姐家也找了不少偏方讓她吃，在我們那個年代，誰家的女人要是生不了孩子，是要被說閑話的，而且男方是家里的獨苗，更是接受不了。”
說到這里，老人停了下來，目光幽幽地看向了一旁的那座土墳。
“外婆，然后呢？后面這對夫妻怎么樣了？”陳逸飛感覺到這個故事的正在走向悲劇，但是偏偏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后來啊，也許是偏方吃多了，身體沒有扛住，阿姐突然生了一場大病，那以后男方酒也不釀了，帶著她到處找醫生，但是還是沒有挺過來，沒到三十歲就走了。”
陳逸飛感覺到空氣之中一股悲戚彌漫開來，陳逸飛不是那個年代的人，對于他們種種行為十分不能理解的，只覺得愚昧，可悲。
“然后在阿姐下葬第二天的一個晚上，阿哥大晚上突然敲響了我們家的門，給我們家送了兩壇桂花酒，說是都是送給我的。”
“還偷偷塞給了我一封信，讓我第二天再打開，也不要告訴任何人，那個時候我照辦了。”老人苦笑了兩聲。
“然后第二天的早上，早上天還沒亮多久，我們突然聽見阿哥的爸媽哭得死去活來的聲音，我們出去查看了才知道，阿哥在阿姐下土的第二天去鎮上買了一瓶藥……”老人沒有說清楚買的是什么藥。
但陳逸飛和陸月欣從老人那有些悲戚的語氣里，也大概能猜出來那藥是用來干嘛的。
“阿哥給他爸媽也留了一封信，讓他們把他和阿姐埋葬在一起，以后要是來祭奠，也不要動墳上的草，因為阿姐生前一直很喜歡養些花花草草什么的。”
“那他給您的那封信寫的是什么。”陳逸飛又問道。
“信上寫的大多是讓我不要傷心之類的話，有些記不清了，但是他們還拜托了我一件事情，我現在還記得。”
“什么事？是讓您偶爾過來給他們送一些桂花嗎？”陳逸飛問道。
老人搖了搖頭，指著一旁那平躺著的光滑薄石板。
“那石板是我當年做的記號，下面埋著一壇桂花酒，已經埋了幾十年了。”老人有些感慨道。
“阿哥讓我在他安葬好了以后，那兩壇桂花酒一壇讓我留著，一壇讓我在沒人的時候埋在他們的旁邊。”
“阿姐和我一樣，最喜歡喝的也是桂花酒，阿哥和阿姐曾經約定過，要在阿姐病好了以后，一起埋一壇最好的桂花酒，然后在他們都一百歲的時候，再一起挖出來喝掉。”
“于是阿哥最后拜托我，讓我替他們埋下這壇酒，然后替他們在他們一百歲的時候挖出來，倒在他們的墳前，也算是幫他們完成了約定。”老人看著那塊薄石板緩緩說道。
“那……現在時間到了嗎？”陳逸飛好奇問道，按老人說的時間來說，時間應該差不多了。
“還差幾年。”老人搖了搖頭。
“……”
陳逸飛回想著老人說的這個故事，老人的述說并沒有什么跌宕起伏。
但只是這樣平緩的述說，卻給這個故事平添了幾分凄美，這無疑是一個可悲的故事，卻也是一個浪漫的故事。
桂花酒，相攜手。
共定百年約，念悠悠。
“逸飛，當初你爸跟我說要娶你媽的時候，我曾經騙過你爸。”老人忽然說道。
“嗯？騙我爸？”陳逸飛不知道老人為什么會突然說這么一件事。
“那時候我騙他說，你媽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這輩子都生不了孩子了。”老人笑著道。
“啊？”陳逸飛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您是在考驗他？”
老人點了點頭。
“那他應該通過了您的考驗吧？”陳逸飛好奇問道。
“不然你以為我會讓他娶你媽啊？”老人笑呵呵道，臉上是滿意的笑容。
以他外婆那倔強的性子，能讓他老爸娶他老媽就見鬼了。
“外婆你真壞……”陳逸飛摸了摸鼻子道。
要是自己老爸沒通過考驗，自己估摸著也來不到這世上了。
“自己好不容易養的女兒給人拱了，當然要好好考究考究。”老人家不以為意道。
“你啊，也好好想想這個問題，別到時候殃殃了人家女孩子。”老人話鋒一轉，把矛頭指向了陳逸飛。
“有什么好想的，要是我真喜歡一個女孩子，然后她因為生不了孩子什么的就被我爸媽不同意，大不了我就帶著她一起離家出走唄，不過我覺得我爸媽肯定不是那樣的人就是了，您也不是，這有什么好擔心的。”陳逸飛聳聳肩膀道。
陳逸飛的話里里里外外就一個意思，他不介意，也不在乎。
老人愣了一下，仔細看了看自己外孫的臉，隨即笑了起來。
“走咯走咯，既然摘完桂花了，也該回去了，想吃桂花糕，還要做的事情還很多的哦。”老人呵呵一笑，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拎著兩袋桂花帶頭往回走去。
兩個年輕人立馬拎著各自的塑料袋跟著老人，又踩上了那片素雅的黃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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