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湖底如果見不到你,定然會往這邊搜查,我先帶你離開。”陸修齊擰干了衣服,轉頭對謝德音說道。
謝德音身上穿的本就是夏日輕薄的衣衫,此時完全被水浸濕,緊緊的貼在身上,她本就生的妖嬈多姿,那惹眼的胸前便是想忽視都難。
陸修齊轉過身去,看向了別處。
謝德音知道,此時不是休息的時候,低聲應了一聲,強撐著站了起來,跟在陸修齊后面。
他們進入密林,謝德音緊跟在他身后,問道:
“大哥怎知我有危險?”
陸修齊沒有轉身,只簡潔的說道:
“我有事來此處,恰巧撞破太后身邊的管事安排禁衛軍和內監行伏殺之事,那時聽他們提起你的名字,便提前在荷花叢中藏身。”.
謝德音此時臉上慘白,陸修齊短短的幾句話,她便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此時想來,依舊后怕。
“多謝大哥救命之恩,日后若有需要,我定會傾力而為。”
“無需同我客氣。”陸修齊依舊在前方走著,聽著她腳步聲落后,便走慢了步伐,緩緩而行。“過了這片密林,前方從西苑轉過去,便可到春錦閣。”
謝德音聽著他連自己住在春錦閣都知曉,十分好奇。
“大哥對這處行宮很熟?”
陸修齊沉默了一瞬,之后道:
“來過兩次。”
陸修齊是白身一個,并無官職,便是伴駕只怕也沒資格來這里,不過他不想說,謝德音也沒有再問。
兩人沉默不語的穿過密林,直到天色黑透了。
西苑是平時圍獵和打馬球的地方,場地極大,此時安靜無人,想要繞過去,也需得好一段時間。
謝德音累極,也餓極了,她如今有著身孕,實在無法再繼續行走,便靠著一棵大樹坐了下來。
陸修齊看著她臉色發白,望了望她身后的密林,沒有火光和動靜,想必是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人追來,便讓她歇一歇。
陸修齊將自己隨身帶著的香囊打開,將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俯身遞給了謝德音。
謝德音接過,竟然是油布紙包著的一塊東西,掌心大小。
她打開來,發現是幾塊糖。
她十分詫異的仰頭望著陸修齊,陸修齊似知道她的詫異,開口道:
“小時候總吃不飽飯,便習慣了藏一些長輩們賞下來的東西在香囊里。后來有次被人推入水中,最喜歡的那塊糕點在香囊中泡的再也不能吃了,就習慣用油布紙包著了。再后來混跡江湖,挨餓的時候更多,糖能快速的補充體力,便有了帶糖的習慣。”
陸修齊短短幾句話讓謝德音極為震撼。
堂堂平陽候府大公子,小時候因為餓肚子養成了藏食兒的習慣,這是野生的動物們的習性,不敢想象竟然出現在這樣一個世家公子身上。
她只想過,李氏當年沒了,陸修齊會受苛待,卻沒想過陸修齊幼時會遭受這樣的虐待!
世家公子流落江湖,本該是配飾熏香的香囊,竟然成了他落魄中保命的東西。
陸修齊看到了謝德音眼中的憤慨,想到他站在長街上望著那母子三人落淚的場景,她的心底,定然有著對蒼生萬物悲憫的柔軟。
他輕笑一聲,渾不在意道:
“我年少時也曾怨天尤人,后來遇到一人,他教會了我許多東西,助我走出心魔,重新來看待這個世道,如今,那些少年時的經歷,我已不在意了。”
謝德音望著他眉目間溫柔從容,似有佰川納海的寬容一般,與陸元昌完全不像。
“若是這時間,人人都如你這般,還有多好。”謝德音由衷道。
陸修齊側過頭,月光自葉逢中穿過,影影綽綽間,他只覺得給她鍍上了一層溫潤而又柔和的光。
這樣的一句話,話里的肯定以及贊賞,竟讓他干涸的心緩緩似有暖流淌過。
誰都知道平陽候府有個不成器的大公子,文不成武不就,出身還不好,這些話他都是自小聽慣了。卻沒想到能從她口中聽到這樣贊賞的話。
陸修齊就這么盯著她看著,一時有些失神,待察覺到聲音時,已經很近了,他瞬間全神戒備,將謝德音護在身后。
來人也小心翼翼,金子聽著這邊有聲音,便循聲而來,此時黑暗中看到兩個人影,金子試探的喊了一聲:
“是夫人嗎?”
謝德音一聽是金子的聲音,瞬間喜出望外,忙拉開戒備的陸修齊道:
“是我的婢女。”
金子一聽真是夫人,撲過來抱著謝德音的腿便嗷嗷哭。
“夫人,我快嚇死了,我在湖底找了許久都沒見到夫人,看到荷花叢那邊有人過去的痕跡才追著過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金子的哭聲,讓謝德音忍俊不禁笑了出來,笑著笑著又落淚。
這孩子她原先是看著討喜,因為一開始知道她是周戈淵的人,便也算不得多親近,平日里雖對她好,但不貼心。
不過是平日給貪嘴的她多兩塊糕點,或是晚上讓她們姐妹用牛乳泡手軟化手掌的厚繭,這孩子便真的做到忠心耿耿,冒著太后禁衛軍的圍剿入水尋她。
前世的經歷,讓她硬起一顆心去謀算一切人心人性,從不信親緣外還有值得可信之人,便是親人也未必真的會不顧一切。
謝德音拉起她,將她臉上的淚擦干。
“我沒事。”
金子這會確定夫人沒事,又咧嘴笑了起來。
“我就知道夫人這樣仙女一樣的人宏福齊天,有神仙保佑。”
謝德音展顏笑著,同她一起站起,她轉身看著陸修齊。
“大哥,若是太后知曉是你救了我,必然不會輕饒,會暗中為難你。是以......”
“我知道。”陸修齊接過她的話道:“我不會提起,你也莫要同他人提起在這里見過我。”
謝德音不知道他來此處是何時,只是他說了,她便應他。
“好,那就此別過,我隨我的婢女饒過西苑回去了,大哥保重。”謝德音應著,將手里剩下的幾塊糖放回了陸修齊的手中,“糖很甜,大哥的救命之恩,我永不敢忘。”
陸修齊看著她們主仆離開,握著手中的糖,耳邊回蕩著方才她說的那句糖很甜。
他拿了一塊放在嘴里,抬頭望著葉逢中的月亮。
確實很甜。
她便如天上的圓月,而他是密林中人,想要窺得皎月的全貌,都是奢望,口中的糖越發的苦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