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韓麗麗的大概講述，顧晨也能猜出一二。
這個韓麗麗口中所說的學姐，可能只是打著同校學姐的名號，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感。
畢竟一個陌生人突然找你，說想讓你加入網紅公司，這樣說通常挺唐突。
可要是身份一換，以學姐的姿態再來跟你溝通，那么許多隔閡便不復存在。
畢竟，大多數應屆畢業生，更愿意相信學長學姐的“經驗”。
作為早幾年走出校門的工作者，他們或許會給應屆畢業生帶來更多的工作便利。
所以也不難發現，韓麗麗在得知學姐如今加入了一家網紅公司，且在那里收入不菲。
妄想成為擁有千萬粉絲網紅的她，怎能不心動？
畢竟在學校，網絡上8000多粉絲捧著，人就容易有些膨脹，再加上學姐添油加醋般的吹捧，韓麗麗似乎認為自己也能像學姐一樣，最起碼得是粉絲10萬+的小網紅。
如果自己再努力一些，可能就是100萬粉絲的大V。
顧晨登記完韓麗麗的個人信息后，有些遲疑的問她：“你家離江南市這么遠，你在不了解對方真實信息的情況下，就敢一個人來江南市找工作？你就不考慮跟其他同學一起？最起碼搭個伴也好啊，出了事也好有個照應。”
韓麗麗搖了搖頭，她現在很后悔，也是捂臉哭泣：
“我當時哪想過那么多？我家里條件不是很好，室友們都很有錢，雖然我長得比她們好看，身材也比她們好，社交平臺上粉絲還比她們多。”
“可是，她們好像總是看不起我，總是孤立我，所以我就想等畢業實習的時候，獨自來江南市闖出一番名頭，等我成了百萬粉絲的大V之后，我要讓她們刮目相看。”
“我就想偷偷的努力，然后驚艷所有人，所以當時腦子一熱，感覺憑自己的條件，應該是可以做到的，畢竟我在學校的時候就很優秀。”
“可能……現實和學校之間，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差距的。”顧晨看著韓麗麗滔滔不絕，實在有點不好意思打擊她。
韓麗麗委屈巴巴，“哇”的一聲又哭了：“我哪知道啊？在學校的時候，大家喜歡你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所有人的態度都是掛在臉上的。”
“可畢業之后才發現，表面喜歡你的人不一定真的喜歡你，表面討厭你的人可能并不是真的討厭你。”
“感覺社會套路深，我真是防不勝防啊，嗚嗚，我現在房租房租交不起，連吃飯的錢也被騙沒了，現在還欠一屁股債，我好想死掉算了，嗚嗚。”
“嘿嘿，我們好不容易剛把你從橋上就下來，你又要去死，你對得起我們嗎？”何俊超一聽不干了，感覺這妹子真是夠能折騰的。
見韓麗麗含淚望著自己，何俊超一呆，趕緊又道：“最起碼你也對不起我同事盧薇薇這手撕牛肉和烤雞腿吧？”
“那我現在怎么辦啊？感覺我肯定是上當受騙了，嗚嗚，我真是太慘了，嗚嗚。”
“好了好了，你先冷靜一下。”看著韓麗麗剛才狼吞虎咽的樣子，顧晨就感覺，這是幾天沒吃飯啊？
于是又趕緊問她：“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兩天。”含淚吃著盧薇薇的烤雞腿，韓麗麗哽咽著說。
“兩天都沒吃東西？”顧晨有些驚愕，也是繼續追問道：“那你現在住哪？”
“沒有地方住，現在住在彩虹橋底下。”韓麗麗說。
顧晨腦袋有點懵：“你怎么住在那里？那之前的房子呢？”
“之前房子是學姐租的，說房租水電平分，我當時感覺學姐人挺好的，又提供房子又給我介紹工作，就付了兩個月房租給她。”
“可后來，就在前幾天，學姐忽然不見了蹤跡，電話也不接，東西也都搬走了，然后房東就找上門，說我學姐欠她兩個月房租沒給，押金也扣完了，讓我付錢。”
“所以……你又付了一次房租？”何俊超問。
韓麗麗點頭。
“媽呀，你可真夠笨的。”何俊超一巴掌拍在額頭上：“感覺這妹子也太容易相信別人了，尤其是陌生人。
這才第一次碰見的陌生人，就敢沒有一點戒心，想想也是醉了。
“這我哪知道啊？學姐看起來人很好的，還經常給我煮東西吃。”韓麗麗也是委屈巴巴，感覺自己太慘了。
“那是她先給你點甜頭，然后把你當做肥羊來開宰。”顧晨也是實話實說。
這種事情他遇到的太多了，于是又問：“那后來呢？你被房東趕出來了？”
“嗯。”韓麗麗默默點頭，一臉落寞的道：“我跟房東說明了情況，也補交了房租，可交完錢第二天房東就變卦，說要租給其他人，因為他看出我剛畢業，而且身上也沒什么錢交房租。”
“加上我說那個先前拖欠他房租的人是我學姐，所以房東比較排斥我，拒絕把房子繼續租給我。”
“可那個時候我已經沒錢了，我需要工作，我還背負這債務，又在江南市無依無靠，我甚至不敢打電話給家里。”
“所以我就帶著行李，一直來到彩虹橋下先住著，然后我還二樓幾天沒飯吃，嗚嗚。”
想著自己的傷心事，韓麗麗頓時又嗚嗚大哭起來。
吳小峰給她遞來紙巾：“你怎么又哭了？傷口不會崩壞嗎？”
韓麗麗先是一呆，可很快，哭得更加傷心了。
何俊超拍了吳小峰帽檐一下：“你這家伙，哪壺不開提哪壺。”
吳小峰聳聳肩，不敢再亂說話了。
顧晨拿起紙巾，在韓麗麗的眼角兩側沾了沾淚水，安慰著說道：“你今天就先住在我們芙蓉分局的警員宿舍吧，我待會給你安排個女同事的宿舍，先住著，其他事情慢慢來結局好嗎？”
“嗯。”聞言自己今晚不用露宿橋下，韓麗麗的傷心得到了少許安慰，整個人也不再哭鬧了。
顧晨右手轉筆，繼續問她：“所以現在把你是事情重新捋一捋，你說你在網絡上認識了這個‘學姐’，然后是她讓你來江南市的網紅孵化公司面試對嗎？”
“嗯。”韓麗麗點頭。
“那你有去過這家公司嗎？”顧晨又問。
“有，有去過。”
“說說看，那家公司到底什么情況？”顧晨說。
韓麗麗微微點頭：“那是我來江南市的第二天，那天學姐讓我打扮一下，然后帶我去那家網紅公司。”
“當時一進門，感覺這家公司還挺大的，而且我也上網查過，他們公司今年年初，就一直在國內各大求職網站上，發布許多招聘信息。”
“主要招聘職位是什么？”顧晨問。
“就……就那什么，網絡主播，網拍模特，商務公關什么的，而且都是月薪過萬的崗位。”
顧晨記錄在案：“你繼續說下去。”
“嗯。”韓麗麗微微點頭，繼續說道：“我走進這家公司，里面有各種短視頻培訓教室，還有很多網絡直播間和網拍設備，就感覺……規模還挺大的。”
“然后在等待面試的地方，也有一些其他人，都是過來應聘的，而且長相都很好看。”
“所以我當時有點打退堂鼓，感覺自己的長相和優勢，似乎在這里并沒有多大優勢。”
“那你學姐當時有沒有跟你說過些什么？”顧晨感覺挺新奇，于是繼續問她。
韓麗點頭：“有的，我學姐當時就偷偷告訴我，說這些都是公司從網絡上招牌過來的小網紅，很多粉絲本來就有10萬+以上。”
“然后我想想自己，社交平臺的粉絲只有8000左右，連一萬都不到，感覺就挺沮喪的。”
“但是我學姐告訴我，粉絲少點也沒事，只要底子好，身材不錯，只要懂化妝，人變美了，收入就會更高的。”
“我當時剛畢業，自己身上帶來的錢，也都是我在學校兼職的時候賺來的，就想問我學姐，如何能像她一樣，一個月幾萬塊隨便賺。”
“現在想想，可能是我當時太急于掙錢了，所以就抱著咨詢一下的心態，問她怎么能被面試上。”
“然后我學姐通過她的關系，就把我拉到一個小辦公室，里面坐的是一位公司的副總裁，看上去像個女強人。”
“學姐向副總裁介紹我，說我是她學妹，問問有什么辦法能讓我應聘上公司的職位。”
“那副總裁怎么說？”顧晨感覺這一切似乎都是套路的樣子，于是又問。
韓麗麗擦了擦眼角的淚珠，不由吸了吸鼻子：“當時副總裁直接就明說了，她說我這長相，如果放在普通人堆里，可能還勉強看得過去。”
“我就感覺，她當時一直在打壓我的自信心，我當時都快氣哭了，畢竟在學校，人家都夸我條件不錯，可到她這里，把我說的一無是處。”
“那是對方慣用的套路，就像談生意先使命壓價一個道理。”何俊超畢竟是老同志，這種套路他見得挺多。
韓麗麗也是微微點頭：“可能你說的對吧，只是在當時那個情況下，感覺我的自信心都快垮掉了，我當時好像跑出辦公室。”
“那家公司的主播都很美，而且身材也很好，穿衣服和化妝都很有品位，我在她們當中，感覺就想是土雞鉆進了鳳凰窩，我就挺自卑的。”
“但是后來那副總裁又說，招我進來也不是不行，她給我挑了一些我臉上的瑕疵，說我需要微整形一下，如果把這些部位調整一些的話，我的整體氣質會好上十倍不止。”
“然后我學姐也跟我說，要不試試？畢竟我學姐跟我說，她之前長相也不好，后來也是通過副總裁介紹了一家靠譜的整形醫院，微調了鼻子和下巴，還開了雙眼皮，臉部吸脂，才有了現在這副容貌，收入才能比之前翻十倍不止。”
“她告訴我這是一個看臉的時代，尤其是我們這些做網紅主播的，稍微有點面容缺陷，都可能被競爭對手比下去。”
“她還跟我說，就因為她的這張網紅臉，一晚上就收到過土豪粉絲的10萬打賞。”
“我當時感覺都驚呆了，我從來都沒賺過這么多錢，而且學姐給我看了她之前的照片，好像是挺丑的，所以一下子又有了信心。”
“我看你是上當了。”顧晨不由搖了搖腦袋，也是吐槽著說：“這就是典型的套路啊，那么接下來，她們是不是該給你介紹一家整容醫院了？”
韓麗麗點頭。
“然后你說沒錢，她們立馬又給你介紹了一個貸款機構？”
韓麗麗繼續點頭。
顧晨深呼一口氣，感覺這套路還真是一波接著一波，喝上一口水，于是又繼續問她：“這個過程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說一說，越詳細越好，盡量不要漏掉所有細節。”
“我盡量吧。”韓麗麗聽聞顧晨剛才的說辭，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真是被人當肥羊給宰了。
可現在有警察在給自己做主，韓麗麗頓時也沒啥后顧之憂了，直接訴說道：
“她們當時誘導我去一家叫愛美麗的整形醫院，在這里，她們又有很多人一起給我介紹，說各種整容之后的好處，說許多人整容之后，嫁給土豪，自己也賺了不少錢，買車買房什么的。”
“當時想想沒什么，但現在想想，感覺她們好像是在聯手給我洗腦一樣。”
“而且到最后，她們還拋出了一個讓我無法拒絕的誘餌，那就是無壓力貸款。”
“你整容花費的錢有多少？”顧晨抬頭問她。
韓麗麗緩緩伸出四根手指。
“4萬？”何俊超聞言，也是不由驚叫了一聲。
韓麗麗默默點頭，也是后悔不已道：“我當時頭腦發熱，而且學姐也說了，整容之后，以我這身材和長相，別說其他的，做個商務禮儀，平面模特都是小意思，而且她有這方面的人脈和資源。”
“所以她建議我，把這五官微微整改一下，可是整形手術費用實在是太高了。”
“因為當時整形醫院的一個面診師，在和她簡單交流后，她就立刻指出我的鼻子和眼睛需要調整，而且當時的報價，全套下來是5萬6，可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哪里有這么多錢啊？”
“但是很巧合的是，就在我為手術費用發愁的時候，有一個跟學姐認識的廖總，好像是這家整形醫院的領導。”
“學姐把我的情況告訴給他后，還催促我快把身份證和銀行卡交給廖總，說廖總不但能幫我操作，還能讓醫院給手術費打折，所以我當時想都沒想就聽話照做了。”
顧晨聽了直搖頭，瞥著韓麗麗問：“前前后后，這些事情辦理下來，總共花費了多少時間？”
“呃……”韓麗麗仔細回想了幾秒，這才回道：“我記得，從求職面試到咨詢整形，再到辦理貸款，在我學姐，面診師和那個廖總的一系列應接不暇的操作下，好像只花了半天不到就全部辦完。”
“而且網絡貸款當時就打到了醫院的賬戶上，整形醫院當天就給我安排了手術。”
顧晨扶額，也是有些頭大。
感覺這么明顯的套路，韓麗麗竟然沒有半點懷疑？
不然說為什么熟人的錢最好賺呢？更何況這個學姐的身份有待求證。
顧晨看得出來，韓麗麗這是被套路了，一步步的掉入陷阱，而所謂的美好前景，只不過是假象而已。
原本是去找工作，卻猝不及防地背上了4萬元的貸款去整形。
而此刻，不僅沒有收入，卻還要還貸，這豈不是讓本就拮據的家庭雪上加霜？
“那你整容之后，那家網紅公司有沒有錄用你？”顧晨問她。
韓麗麗搖頭：“我去問過公司的那位副總，副總說了，我剛做完整形手術，回復需要時間，我總不可能帶著傷口去直播吧？”
“可當時她們明明跟我說了，如果按照她們網紅公司的建議去整容，整容之后就簽約的。”
“可之后就是我學姐不知去向，我去公司找他們簽合約，她們說我學姐跳槽去了其他公司，而且我的整容效果有待驗證，就暫時一直拖著。”
“可我在江南市一旦收入都沒有，就選等待傷口復原也要時間吧？就這么去找其他工作，基本上是沒人敢用。”
“現在每天一覺醒來就是那4萬元貸款，可我現在連吃飯和住的地方都沒有，也不敢跟家里要錢，我……我害怕極了，感覺我可能是被騙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顧晨將這些書寫完畢后，抬頭看著韓麗麗道：“倒現在你還不明白嗎？你的這個所謂的學姐，其實跟他們是一伙的。”
“而這個所謂的網紅孵化公司，以及那家整形醫院，還有放貸公司，他們其實都是一家的，全產業鏈坑你，你說你怎么斗得過他們？”
“這么說，這……這一切全是騙局？”韓麗麗似乎又想起什么，趕緊說道：“所以我那天看見的那些長相好看的網紅臉，全部都是他們的拖？而那天真正的應聘者，或許……其實只有我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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