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中寂靜無聲。
李牧低頭看著地板,眼神復雜,沉默不語。
對于這個所謂的父皇,他是陌生的。
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別說什么不念父子之情。
一道圣旨,八歲便遠赴北涼邊境,一待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來,那高居廟堂的九五之尊卻是不聞不問。
他又何曾念及父子之情?
要不是有金手指,怕是早就死在北涼邊境了。
李牧的腦海中,從前的記憶如浮光掠影般閃過。
見李牧沉默,李秋也不說話。
安靜的等待。
愣神好一會兒,李牧方才回神過來。
他抬起頭,看向李秋,面無表情,緩緩道:“北境戰事緊急,雖然將任務分發下去,但我還得親自盯著,入宮……還是等我從北境歸來吧!”
話至末尾,李牧的語氣稍遲疑了一下。
他不打算入宮。
父子見無言。
“皇兄……”李秋皺了皺眉,滿臉憂色,沉聲道:“北境這一戰,也不知道要打多久,照父皇眼前的狀況,他或許…撐不到你得勝歸來。”
這話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但他說的是事實。
連宮中醫術最精湛的御醫都束手無策,命不久矣啊!
聞聲,李牧目光暗沉,又沉默下來。
見李牧沉默,李秋稍猶豫了一下,隨即又說道:“皇兄,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父皇駕崩,而你又在北境血戰來犯之敵,連父皇的最后一面都沒見到,也許會留下遺憾。”
遺憾?
李牧依舊沉默。
李秋眨了眨深邃的眼睛,繼續道:“皇兄,軍卒戰沙場,皇子守國門,北境將士為了大周浴血奮戰,皇子鎮守國門十三年,我也是大周的皇子,眼下北境戰起,要不我率軍北上吧!”
“皇兄坐鎮長安,統籌大局,要是父皇駕崩,而你這個大皇子又在北境血戰,朝中無主,長安怕是要亂。”
“這朝堂,還得皇兄來鎮。”
“父皇一旦駕崩,皇兄就得舉行祭天大典,登基為帝!”
“大周不可一日無主!”
“在眾多皇子中,也只有皇兄有資格坐上龍椅,而且按禮制,也是皇兄繼位。”
“皇兄,你就在長安坐鎮朝堂,北境那邊,皇弟去,皇弟會成為你手底下一把最快的刀……皇弟定會為皇兄守住這北邊的國門!”
李秋的目光堅定,神情無比認真,態度也極其誠懇真摯。
他一臉大義凜然的樣子。
愿為大周……守國門!
不過,這說的是不是真的肺腑之言,那就不得而知了。
我手低下最快的一把刀,別是刀我的吧……李牧饒有深意的看了李秋一眼,心中玩味兒嘀咕一聲,但臉上還是十分欣慰。
有個弟弟,為大哥分憂,這一點李牧很欣慰。
信任又多了幾分。
李秋愿代他率軍北上,離開長安,而讓他留在長安,意味著將天子帝位讓了出來。
要是李牧在北境,而大周天子又恰逢駕崩,國不可一日無主,李秋身為二皇子,又在長安,稍加謀劃,便有很大的機會坐上龍椅。
“你打過仗嗎?”
李牧嘴角一揚,輕輕一笑。
“我一直在長安,未曾打過仗。”
李秋搖了搖頭。
“那你領過軍嗎?”
李牧又問。
“沒有。”李秋還是搖頭。
他頓了頓,緊接著補充道:“雖然我未曾領軍打仗,但我讀過不少兵書,懂得排兵布陣。”
我弟李秋有趙括之姿啊……李牧眼睛微瞇,審視著李秋。
僅靠讀過幾部兵書,紙上談兵,這是兵家大忌。
兩軍交戰,講究隨機應變。
一不曾打過仗,二不曾領過軍,怎么可能放心把幾十萬大軍交給李秋呢?
不過,李秋有這份心,李牧還是欣慰的。
李秋的神色無比認真,眼神決然。
瞧著李秋這幅認真樣子,李牧搖了搖頭,說道:
“北境此戰,乃是拓跋玄策和宇文曜領軍,還有五大王庭之主,你一不曾打過仗,二不曾領過軍,僅靠幾部兵書,不是前者的對手。”
“北境的戰事,眼下除了我,誰也沒轍。”
“也只有我,能守住北境國門。”
“你就在長安安安心心的處理朝政,我是北境兵主,北境有戰,我當坐鎮北境。”
北境眼下的這一戰,是李牧十三年來兵力規模最大之戰。
李牧不可能讓一個讀圣賢書的李秋上。
不是李牧自夸,眼下北境的形勢,除了他,任誰對上北莽突邪以及蠻夷的三百萬大軍,北境必破。
“可是皇兄……”
李秋皺眉,面露為難之色。
然剛一開口,李牧便打斷了他。
“我知道你想為我分憂,心意領了,但北境的戰事非同小可,只能我去。”李牧站起身來,拍了拍李秋的肩膀,叮囑道:“在朝政上,多上上心,別等我日后登基時,一個個爛攤子接踵而來。”
李秋昂首挺胸,正色道:“皇兄,你且放心,朝中之事,不會出紕漏。”
李牧點了點頭。
……
就如此,一天天過去。
工部上下,以工部尚書墨禹為首,所有人都夜以繼日的準備軍械,煉制鑌鐵和精鐵。
戶部的人則在外奔波,四處購買糧草,硝石,硫磺,木炭,金瘡藥,但從小商小販手中購買的只是杯水車薪。
戶部尚書范賢四處找人,但卻多是碰壁,不過黃天不負有心人,大周第一商會天機閣商會出手解了燃眉之急。
戶部和工部忙碌,兵部也一樣沒有閑著。
同時,三百萬大軍進犯北境的消息也在民間傳開。
百姓頓時就炸鍋了,猶如一滴冷水滴入滾熱的油鍋中。
眾人勠力同心,終是一切妥當。
出發的日子來臨了。
長安城外。
玄武軍,穿甲軍,翊衛軍列陣而立。
平坦的大地上,一個個方陣井然有序的排列而開,將士們精神抖擻,眼神鋒銳決然,頭頂上空似有強盛的戰意之云縈繞。
遠遠望去,極為壯觀,無比震撼。
朱雀街的大道上。
兩邊站滿了人。
在百姓們充滿了敬意的目光下,一支披堅執銳的隊伍緩緩騎馬走來。
見狀,百姓們肅然起敬。
因為,這些人是為大周出戰北境的勇士。
為首之人,身披金甲,頭戴金盔,腰懸天闕劍,胯下踏雪龍駒,孑然而立,英武不凡。
他仿佛自曦光中走來,走向亙古不變的永恒。
孤云出岫,萬古凌霄。
這人,正是李牧。
“大殿下,請壯我大周!”
忽然間,人群之中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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