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文學網 > 我在六朝傳道 > 第二百六十九章 賒賬
  潰爛的肌膚,重新長出以后,此人的相貌也慢慢看的分明。

  他高顴豎耳,鼻尖唇薄,一雙三角精光四射,配上那削瘦嶙峋的骨架,看著有點兇相畢露。

  更惹人注目的,是他光禿禿的腦門,上面點著戒疤,很明顯是個和尚。

  當他醒來的時候,身體的觸感首先恢復。

  他覺察到,自己躺在一個硬硬的木板上。

  現在應該是冬天吧,真的好冷。

  眼睛緩緩睜開,發現有一群人,正在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你醒啦?”

  一個道童笑著說道:“掌教果然厲害!”

  然后周圍的人,都歡呼起來,躺在木板上的人,也慢慢坐了起來。

  他四處一看,臉色突變,“還是在大相國寺!”

  “這里已經不是大相國寺了,這里如今是我們正經門的地盤。”

  “正經門?”

  看著他一臉迷惑的樣子,黃信笑道:“你被關了太久了,連后起之秀正經門都不知道。”

  “是你們救了我?”

  李漁問道:“你是什么人,為什么會被大相國寺關押?”

  “呵呵,貧僧法號首行。”

  假的。

  李漁一下子就看了出來,這和尚說的是假話,或許是因為李漁天天就自報假名,讓他有天生的直覺。

  這個和尚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嘖嘖稱奇道:“這位就是正經門掌教?果然好手段。今朝活命之恩,來日必當厚報!”

  說完他就要走,李漁一把按住了他,你倒是挺瀟灑啊,說幾句場面話就要走。

  你要是客客氣氣,坦誠一點,說出自己是誰,為什么被關押,也就算了。

  畢竟大家都是大相國寺的敵人,李漁也不會為難他。

  但是他現在這幅做派,太惹人生厭了。

  “呵呵,這位大師,走之前,是不是把診金結一下。”

  自稱首行的和尚略顯詫異,然后馬上笑道:“這個好說,改日我就讓弟子送來。”

  小金蓮最了解李漁,她在一旁幽幽地說道:“正經門從不賒賬。”

  “沒錯。”

  這和尚也不驚慌,攤手笑道:“這就是自相矛盾了,我這身上,也沒有藏東西,若不許我走,那該如何支付?”

  李漁笑道:“這個簡單,我們門中還缺一個掃地的,便有勞大師你,以勞抵債。等到門中沒有一片落葉,百大師便可離去。”

  和尚看了一圈,如今正是冬天,大相國寺沒有一座大山,想要在冬天讓山里沒有一片落葉,那就是扯淡。

  李漁提出這么無理的要求,他也沒有動怒,可見養氣功夫做的不錯。

  “那好吧,貧僧盡力而為就是。”首行和尚的目光,在李漁臉上多留了一瞬,笑著說道。

  看來他很有自信,等著修為恢復,他覺得自己隨便就能離開。

  李漁帶著弟子們,轉身就走,只剩下黃信帶著首行和尚,去領掃把。

  這和尚想走,門也沒有,必須把他身上的秘密套出來再說。

  很快,短背帶著三妖,住進了山洞里。蕭讓也搬了來,其實里面自成天地,有很多房間,私牢和書庫也只是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這是一個迷宮也似的寶庫,需要正經門慢慢探索,收獲絕對小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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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行和尚拿著掃把,在山中清掃落葉。

  他懶洋洋的,也不甚緊湊,因為他心里明白,就是再認真,也掃不完滿山的落葉。

  自己被人救了出來,但是又被另一種方法囚禁了。

  他坐到一棵樹下,看著昏沉沉天空,眼神逐漸空洞起來。

  大相國寺也倒了,宋朝的佛道之爭,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無限向道家傾斜。

  他并不在乎這些,他只是想知道,那個東西還在不在大相國寺內。

  一個小女孩,拿著掃把,走了過來。

  首行和尚收回目光,也收起凝重地臉色,重新笑呵呵的。

  他轉眼望去,突然怔了一會,眼前的小道姑年紀不大,身上竟然有佛光。

  這個宗門,還真是藏龍臥虎,難怪能奪了大相國寺的基業。

  首行揉了揉眼睛,笑著招手,“小友,你怎么也在這掃地?”

  小道姑好像沒發現這里有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道:“你是說我么?我惹惱了師傅,被罰來這里掃地。”

  雖然是被罰,她的語氣里,沒有半分怨艾。提起師傅,甚至還忍不住嘴角一抿笑了一笑。

  小道姑的容顏是天生的,全身上下沒有一點修飾,她并不美艷,長相也是很普通。但是身姿十分挺拔,亭亭玉立又有從容之態,小小年紀已有幾分慧中的氣質。

  若是說渾身最鮮明的,當屬她的眼睛,大而明亮,目光卻十分有神銳利,她不像大多小娘一樣目光低垂、給人溫順之感,而是自信地直視她目力所及的所有事物。

  “呵呵,來這邊,一起偷懶如何?”首行和尚笑道。

  “好啊。”

  “你叫什么名字?”

  “唐賽兒,你呢?”

  唐賽兒還是被師傅揪了回來,那時候她正在大明,每日里劫富濟貧,闖出了一點名聲。

  “我啊,我叫首行。”

  兩個人一大一小,談話倒也十分融洽,沒有隔閡。他們語氣就像是拉家常的老朋友,彼此都很放松。

  “聽你的口音,你也是大明人?”和尚問道。

  唐賽兒重重地點了點頭,她在大明雖然過得十分不好,但是她的親人,都埋在了那里。

  “大師是哪里人?”

  “我啊,就算是順天府北京城吧。”

  “那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首行和尚笑道:“我來辦一件大事,可惜我沒有辦好。”

  唐賽兒沒有追問,她坐在地上,托著腮嘆了口氣。

  首行對這個小道姑,顯然是特別上心,他在這里很久了,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今天多。

  “你從大明來,你喜歡大明么?”

  唐賽兒想了一下,說道:“我不喜歡大明,最不喜歡大明的做官的,他們欺壓我們,沒有一個把我們當人看。”

  “你覺得應該怎么辦,才能拯救百姓?”

  唐賽兒不假思索,脫口說道:“把所有壞人殺了,讓窮人去做官,他們就會對窮人好。”

  首行和尚笑了起來,“當窮人做了官,他們就不再是窮人了,那些官兒才是窮人。不過是掉了個反轉而已,哪有什么變化。”

  唐賽兒搖頭道:“不會的,窮人怎么會欺壓窮人?”

  “非但會,還會變本加厲呢。”首行和尚笑道:“你知道嗎,大明的那些大官勛戚貴胄,他們的祖輩以前也是窮苦人出身呢,只怕比你還窮一些。”

  唐賽兒想了半天,她覺得大和尚說的不對,但是卻沒法反駁。

  “那你說該怎么辦?”

  首行站起身來,金黃色的夕陽,透過枯枝籠罩在他身上,和尚背著手,在樹下笑道:“我?我只想掃干凈落葉,哪里會去想拯救蒼生這種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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