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過后,碧空如洗,空氣清新極了。
當陳二毛來到陳長生的署房之時,陳長生正在俯首案前看著桌子上的卷宗。
“陳大哥,”陳二毛總是故意不用“陳指揮”的官稱,而總是稱陳長生為“陳大哥”,借以彰顯自己和上司之間的親近關系:“你找我?”
“牢房里頭是不是有個名叫呂仁恒的罪員?刑部的。”
“有……有啊……”一直以來,作為安北所的指揮使,陳長生從來都不過問這些具體的事情,這讓陳二毛有些吃不準,不知道陳長生到底是什么意思:“陳大哥,你怎么問起這個人來了?”
“我就是隨便問問,他的案子審的怎么樣了?”
這次的“翠云書寓”案,光是刑部和禮部的官員就抓了一大串,再加上亂七八糟的涉案人員,足足有上百人之多,陳長生不問那些要緊的首犯,卻問起這個微不足道的呂仁恒,愈發的讓陳二毛吃不準了,所以回話的時候格外小心:“這個呂仁恒……他犯的那點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你這個狗東西,真是越來越奸猾了。”陳長生笑罵了一句:“想不到你小子也學會了用模棱兩可的那一套說辭,他犯的事到底是大還是小,你給我說清楚一點。”
被陳長生笑罵了幾句,陳二毛的心里反而有底了,立刻就換上了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這個呂仁恒的罪行,還不是陳大哥一句話的事兒?”
陳二毛可以算是陳長生的嫡系心腹了,只要陳長生想辦他,就算那呂仁恒真的清清楚楚,陳二毛也能把給他扣一個十惡不赦的重罪。若是陳長生想放他一馬,就算他真的有什么罪過,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你把他帶過來。”
“帶到這里來?”
“對,我親自審問一下。”
陳長生幾乎從來沒有親自審問過什么犯人,這個命令讓陳二毛感到很意外,但卻什么都沒有說,而是老老實實的把那個呂仁恒帶進了陳長生的署房。
“好了,你先下去。”陳長生朝著外面努了努嘴兒:“沒什么事兒的話,不要打攪我審理罪員。”
陳二毛頓時心領神會:肯定是有什么人給陳指揮“遞話”了,所以他才會親自審問,只是不知道陳長生想要置他于死地,還是想放過他。
這不是陳二毛應該知道的事情,他也不敢胡亂打聽,乖乖的退了出去,臨走的時候還把房門給掩上了。
這個呂仁恒,顯然剛剛被嚴刑拷打過,身上還帶著斑斑的血跡,神情顯得極是萎靡。
陳長生慢慢的站起身來,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
陳長生那如同錐子一般的目光,讓這位呂仁恒呂大人感到十分的畏懼,“噗通”一聲就跪倒在陳長生的腳下:“冤枉,下官冤枉啊……”
但凡是被捉進來的官員,全都會大喊“冤枉”,陳長生都已經習慣了,他根本就不關心這位呂大人是不是真的冤枉,依舊死死的盯著他。
那個“壽”字杯可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難道說這位呂大人也和自己是一樣,是穿越者?
陳長生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他好半天,卻很難從他的身上看到哪怕一丁點的穿越者應有的那種氣息。
長時間的凝視,讓這位呂大人愈發的心中發毛了,連喊“冤枉”的嗓門都低了不少。
陳長生并沒有說起和案情有關的任何話題,而是不動聲色的說道:“呂仁恒,你們家和我岳父家是舊識?”
聽了這句話,呂大人的眼睛里陡然迸射出希望的神采,趕緊說道:“我家與包家……順義伯府上是世交啊,真真的就是世交,我們兩家世代交好,乃是刎頸之交……”
所謂的“世代交好”“刎頸之交”,不過是這位呂大人為了得到陳長生的關照的夸大其詞,他和包慕賢或許確實有些交情,但卻遠遠沒有他說的那么深厚。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陳長生不動聲色的微微點頭:“怪不得你的家眷會走我家夫人的關系呢……”
那把關系找到陳長生的家里去,頓時就讓這位呂大人看到了某種虛無縹緲的希望,他覺得自己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雨兒姑娘……尊夫人小時候,我還抱過她呢……”
就在這位呂大人準備和陳長生攀交情的時候,陳長生卻故意做出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用力的擺著手說道:“你犯的這點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你的家眷公然給我送禮,這事就不好說了。”
“這叫行賄,想必呂大人應該是懂的吧?若你沒有犯下滔天罪行,又怎么會拿著那么多價值連城的寶貝給我送禮呢?”
雖然陳長生說的無風無火云淡風輕,聽在呂大人的耳中卻如同末日降臨一般:“賄賂?罪員絕無此意,一概不知啊,真的一概不知,全都是家人胡亂……”
“行了,行了,那些金銀珠寶還有那個價值連城的夜光杯,現在就在我的家里,那就是罪證,你還有什么好說的呢?”陳長生的語氣愈發森然起來,從懷里掏出那份禮單:“你一年的俸祿才有多少?若不是徇私枉法,怎么會有這么多財物?”
安北所的手段,呂仁恒早已經品嘗過了,只要到了這個地方,就算是石頭也能榨出三兩油。
莫說呂仁恒這種微不足道的罪員,就算是王公貴戚,也能安上一個大的嚇死人的罪名,到了那個時候,可就不是受點皮肉之苦那么簡單了。
一個弄不好,就是身死族滅的凄慘下場啊。
更何況,呂仁恒本就不是什么清廉如水的官員,真要的辦他的話,就算不用刻意的羅織罪名,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知道我為什么要屏退左右嗎?”陳長生的面色稍稍溫和了一些,但講話的語氣卻更加的森嚴陰冷:“這是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老老實實的解釋清楚,你這些個家產是怎么來的,或許我還能看在岳家的情面上,幫你周旋一二。若是你說不清楚的話,那就真的愛莫能助了……”
不知不覺之間,就把“翠云書寓”案轉移到了“巨額家產來源不明”的問題上。
這位呂大人哪里還敢隱瞞,立刻就來了個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的說起了這些年來,他到底收了多少錢……
從他的供述當中就可以得知,他的絕大多數家產都是在建文年間得來的:除了地方官員送給京官的“年節錢”、“常例銀”“冰敬碳敬”之外,還有很多筆見不得光的收入……
“就只有這些了么?”
“真的只有這些了,罪員不敢隱瞞。”
“你家夫人送的那個夜光杯,可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陳長生故意把那個工藝品說成寶貝,一來是用來表示自己不知道那是個什么玩意,再者也是為查清楚這東西的來路:“這么貴重的東西,是從哪里來的,你好像還沒有說清楚吧?”
“那個夜光杯,是別人送的。”
陳長生立刻就感覺到自己已經距離真相很近了,馬上就聲色俱厲的追問了一句:“誰送你的?”
“那是在建文三年……哦,不,”這位呂大人趕緊修正了自己口誤:“是在洪武三十四年的冬月,罪員奉命督辦秦長秋侵占民田案,那秦長秋為了保命送給罪員的。”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不敢有半字虛言。”
“你這么說,我也不敢這么信,我得再去找找那個秦長秋,仔細的問問清楚。”
“這……那個秦長秋已經死了。”
死了?
那豈不是死無對證?
陳長生對這個呂仁恒的疑心一下子就提高了好幾倍,他甚至開始懷疑他就是和自己的一樣的穿越者。
陳長生用的目光瞪著他:“那秦長秋是怎么死的?”
“秦長秋奉命剿滅……”還不等他把這句話說完,立刻就又改了口:“那秦長秋助紂為虐,竟然妄圖抵抗王師,已死在山東了。”
要是這么說的話,那秦長秋肯定不是穿越者:但凡是個穿越者,就必然知道靖難之役的最終結果,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投到燕軍的陣營當中,而不會為了建文朝廷和燕軍死磕到底。
哪有這么傻的穿越者?
“你說那夜光杯是秦長秋送你的,但他卻早已身死,這不就是死無對證了嗎?”
“不是死無對證,雖然那秦長秋早就已經死了,但他的家眷還在呀。”呂大人急赤白臉的解釋著:“他的家小親眷還羈押刑部大牢里頭,陳大人一問便知……”
“我肯定會問的。”
陳長生又把陳二毛喊了過來:“二毛啊,你把罪員呂仁恒帶下去,好生看管起來……”
“是。”陳二毛也不知道陳長生到底是什么意思,又專門問了一句:“怎么看管?”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如果陳長生想高抬貴手放這個呂仁恒一馬,自然就不會再嚴刑拷打。若是陳長生想往死里整他,那就更好半了……
“該怎么看管就怎么看管,只是先不要再用酷刑了。”
“明白了,明白了。”
陳長生二話不說就上了馬車,直奔刑部大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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