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紅衣來到大柳樹下,萬千柳枝搖曳,有飄絮不停落。
那樹下有四道虛淡身影,少年,老者;
少年持書卷,看不清面容,老者執戒尺,亦是模糊的臉。
另外則是一對中年男女,他們各自背著行囊,在繞著柳樹緩慢轉圈,似乎行囊頗重,使得他們微微彎著腰,走的有些艱難;
也不知要走向哪里。
隨著紅鳶到來,那少年抬起頭,模糊的面容露出羞澀的笑,“是你,我們見過。”
“嗯...”紅鳶聲音有些迷離,“小夫子,我們見過一面,你怎么還沒長大?”
少年笑著回應,“不知道呢,可能是書讀的還不夠多,你要陪我一起讀書嗎?
“先生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先生還說游必有方,先生總拿著戒尺,可我悄悄告訴你...
“先生從未打過我呢...
“你要陪我一起讀書嗎?”
“我很想...小夫子,那次見到,我就好羨慕你。”紅鳶一雙瞳孔有些渙散,這具意識形態的軀體輕微抖動起來。
“真好,我們在柳樹下一起讀書,一起長大,一起去看看這世界。”
少年似乎極為開心,他站起身到了紅鳶面前,仰起頭看著她,一雙眼睛的邊緣若水面漣漪,晃動著,曲折著;
虛假又真實,讓人情不自禁沉浸其內。
紅鳶低頭看著他,那模糊的面容只有一對眼睛相對清晰。
“小丫頭,你長高了呀,呵呵...”拿著戒尺的老先生忽然笑著道:“這里的風景怎么樣?”
紅鳶視線看向倚靠著柳樹的抖動身影,顫聲道:“老先生...”
“呵呵...我那學生出門游歷,想去南陽城考個功名,我很欣慰,你又長高了許多,這就很好呀...”
執戒尺的虛淡人影感嘆道:“外面會不會很累?回來吧,在這里歇息,在這里乘涼;
“我會教你讀書。”
紅鳶默然,朝著柳樹再走近一步,她軀體抖動的更厲害一分。
似要融入這迷幻世界,似要融入夢之境。
嘩——
柳樹的樹冠于此時開始增長,朝著四周晃動不停的斑斕夢境擴去。
一道道虛幻人與景仍然是那么抽離,可是此刻紅鳶感知到的一切,卻是漸漸趨向真實。
她在沉淪,即使最開始知道這世界只是虛假的夢,可那少年與老者的聲音,依然讓她止不住的沉淪夢境。
少年的面容漸漸清晰,同許游那日在虎頭寨見到的書生透明鬼魂的臉孔有幾分相似。
那老者亦容貌漸明,臉上有和藹的笑。
紅鳶忍不住再靠近柳樹一步,于是這處夢境又真實了許多。
卻見,那對中年男女穿著粗糲的衣服,背著沉重的行囊,神情雖疲憊,可仍露著期盼的笑臉。
那中年男子彎腰繞圈,忽而笑道:“閨女啊,爹帶你去大城生活,爹好好掙錢,讓你同你娘親過上好日子,快來爹身后;
“我們一同走。”
那女子淺笑著,伸手擦了擦汗,“鳶兒呀,娘親最喜歡看紙鳶在天上飛,這才給你取個鳶字...
“還記得你小時候,娘親總帶你放紙鳶嗎?
“快過來,娘親要和你天天放紙鳶。”
隨著二人言語,那柳樹之側,忽然便多了一座朦朧的城池,看不真切,卻在紅鳶眼中極為真實的出現倒影。
而天際之上,幾片柳葉飄飛間組合在了一起,勾勒出了一只紙鳶的形狀。
一根線自其上延伸而下,停在了紅鳶身前,若蛇一般晃動著。
似乎只要握住這根線,就能握住逝去的那些記憶;
握住童年。
“拿著它,同爹娘一起走。”
“拿著它,隨老夫讀書。”
“拿著它,跟我一起長大。”
那四道人影皆在笑著,他們期待看著紅鳶。
少女的夢境不再抽離抖動,不再虛淡若幻,真切融入了這里。
“好...”少女喃喃,伸出一只手,欲要碰觸那根紙鳶線。
卻在將觸之際停了下來,她渙散的瞳孔滋生出疑惑,猶豫問道:“拿著它...那些痛苦便不存在了嗎?”
一幕幕記憶畫面忽而在柳樹旁出現,那不堪回首的地獄,那暗無天日的時光。
少女默默看著,虛淡的淚水再次滑落...她看到父母身死,看到老先生被人砍了許多刀;
那少年離開,便再沒回來過。
還有那淤泥中掙扎仿徨的一幕幕。
好在,這爛泥一般的記憶,最終生長出了一株不染泥塵的紅蓮;
將地獄撕扯的粉碎。
那紅蓮瘋狂生長,幾乎要與柳樹相當。
“假的...”少女重新看向柳樹下,看著那四道身影,有些哽咽道了句,渙散的瞳孔開始聚攏。
“還在想什么呢?”少年一雙明亮的眼睛總盯著她,微笑道:“我們一起長大...你不愿意嗎?”
老先生緩緩道:“做我學生,你不愿意嗎?”
“同爹一起去大城,你不愿意嗎?”
“你不喜歡放紙鳶么?怎么會呢...”
紅鳶再次沉默,她低下頭,過了許久重新抬起,看著那根晃動的絲線,嘆息道: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
夢雖美好,卻只是夢。
紅鳶靈臺恢復清明,意識體的氣息開始攀升,似沖破了某個關隘。
剎那間,這一處幾若真實的夢境再次變的虛淡,并開始搖晃,越發劇烈;
像是往水面丟下了一顆石子,濺出了層層漣漪,朝著整個芒軒夢境蔓延而去。
所有斑斕的夢境都開始劇烈晃動,那些抽離的景象,那些絢爛的色彩,出現了支離破碎的意味。
唯獨一襲紅衣仍是那般靜立的模樣。
長樂街側,碧水河畔,紅鳶肉身閃爍瑩瑩之輝,一股虛幻若夢的氣息繚繞其中;
她無意識道:“如夢令。”
咣——
這個瞬間,似有清靈的破碎聲回蕩。
于此夜夢之際,三境巔峰修士,紅鳶;
破三入四,筑無暇道基!
此刻夢境世界再次恢復成一個個獨立的光團,萬千百姓沉睡在各自的夢里。
少女仍在柳樹下,柳樹旁有一株夢幻紅蓮,她忽而露出淺淺的笑,對著那四道人影言說一句:
“我會常來看你們。”
那對夫妻已經入了縹緲的城池,那對師生靜坐枝條下。
這處夢境越發虛幻,最后無聲消散。
夢雖散,紅鳶意識勾勒的軀體仍在幻夢之境,這時她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于是抬頭看向空中。
可見這夢境的天穹有飄蕩的彩云、懸掛的流霞,似無邊無際,一眼根本看不到盡頭,像是鋪滿了整個世界。
彩云與流霞充斥著縹緲浩瀚的氣息,若真實之景,嵌入天地眾生之夢。
少女默默道:“這是誰的夢?”
正此時,她又看到...
一只通體半透明的絢爛蝴蝶揮動著翅翼,在那極遙遠的天邊飛舞,它太大了,大到展開蝶翼,便觸碰到了天與地;
而一只同樣大無邊際的鯤魚游在蝴蝶周圍,沉在虛幻的海水中,激蕩起漫漫水浪。
鯤魚忽然向上游動,剎那躍出了虛幻的海,竟于眨眼間變作了一只有著垂天之翼的鵬鳥,與那似真似幻的蝴蝶一同逍遙于天地間。
紅鳶怔然看著,她在書中見到過這震撼之景的描述,卻是真正第一次見到這般天地大風景;
少女無聲道:“這是夢蝶...鯤鵬?世間果有逍遙游么...”
時間流逝,東方天際亮起了一抹霞光,紅鳶意識體于此時淡化消失,那萬千云霞依然在天;
鯤鵬與夢蝶仍然在天際逍遙漫飛;
真不知是蝶的夢,還是夢的蝶。
河水畔,少女睜開了柳葉眼,感知著體內那若玉質的道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慢慢道:
“許先生,大道之路,紅鳶先行了一步。”
與此同時,洛陽北城一院落廳堂內,許游同樣睜開了雙目,似有細微雷絲于瞳孔內一閃而逝;
感受著被沖開的三處竅穴,少年朗聲道:
“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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