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衣襟里有傳音玉簡！”男子怔了怔，恍然道：“我怎么給忘了？！”
他撐著手摸黑爬到墻角靠住，再從懷里取出一面竹節般的玉牌。
抓著此物，猶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就要死里逃生，因此雖無目可視，且疼痛難消，他卻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百里大人是吧？你知道海途教么？！”
“海途教，東海一片范圍內的教派組織，大體由修行者組成，其內之修聽聞是以搶掠為生，所犯之罪多不勝數。”
百里秋辭又是考究般的語氣，“承宵宗曾試圖剿滅其教，然而大海茫茫難覓巢穴蹤跡，有心無力；
“所以即使其內那些可以稱之為海盜的修士在東海作威作福，卻也無人能管，我沒去過東海，這些信息只是聽說，是這樣么？”
“說的不差！你知道就最好不過了！”那人腦袋凝著一片血疤，看著有些反胃，他本氣息微弱，此時看到活命希望而生出不少力氣。
他喘息幾聲，笑道：“今天真是給我嚇糊涂了！哈哈，我有命牌在師父手中！我若死，師父定然會知曉！
“師父知道我這趟是來洛陽的！他娘的，我聽說此地有修行者聚會，就想著過來玩玩看看，那個雪衣！那個該死的女人！竟敢如此對我？！
“百里大人，你最好將我放了！不然我若出事，師父老人家查到你身上...他一怒之下，你性命堪憂！
“你知道么，我師父不僅僅是筑基！還是離金丹境不遠的筑基修士！”
“嗯，你說了我便知道了。”百里秋辭認真點頭，“你身上被雪衣封住的靈氣應當已經解了不少，傳音玉簡既在手中，何不如與他聯絡？”
男子愣了愣，疑惑道：“你放心么？”
四周黯淡的火光搖曳著，不停響起微弱的“呲呲”聲，仿佛許多蟲子爬行在陰影里。
百里秋辭靜靜站立，輕聲道：“我只是不在意。”
那男子聽著卻沒多想，抓著玉牌咧開了嘴，“哈哈，好，好！我這就聯系師父！讓他來接我回東海，我還要裝兩顆眼珠，嗯...等我師父到了，就摳那個雪衣的眼睛！
“百里大人倒是不差的，到時候我不會多為難你！哈哈哈！”
百里秋辭默默看著，只見其人運轉體內不多的靈氣流入玉簡內，那玉簡隨之亮起柔和熒光。
過了少頃，一道雄渾嗓音在玉簡內響起：
“好徒兒，有何事？”
——傳音玉簡乃是靈物，功效便是能在一定范圍內互相傳音，很是方便，品質不同，則生效范圍會有所區別；
這人手里的是一塊千里傳音簡，品質不算低了。
“師父救命！”男子聽到那雄渾嗓音，身子一顫當時就流下血淚；
他沒有眼珠，眼眶流出的就只有血與淚交融的液體。
玉簡過了會又有聲音傳出，“發生了何事？莫要驚慌，細細講來。”
“師父，弟子差點就喪命洛陽了！”
男子悲從心來，正欲說起悲慘經歷，百里秋辭伸手一抹，一把短劍出現在手中；
五指握住劍柄，看著這男子，一段話幻聽般出現：
“那姑娘父母都死了！都被他殺了！”
百里秋辭呼吸急促了些，瞳孔內閃出瘋狂，在其開口瞬間一劍劈了過去。
寒芒在火光中一晃而過，隨著“哧”的一聲輕響，鮮紅血液飚射半空！
“呃！！”
那男子說話聲被打斷，嘴里鮮血四濺，百里秋辭這一劍，直接將他的嘴劈成兩半，就連牙床都被劃出一道大口子。
男子下身無力癱著，上身斜靠墻壁，本就紅透的上衣再染了許多鮮血，這一瞬的劇烈疼痛讓他面容瘋狂扭曲起來；
他顫抖中以手捏住兩邊嘴角，死命將斷唇相互抵住，仿佛這樣就不曾斷了一般。
因其沒有了眼珠，那眼眶周圍的血疤隨著他面皮皺起而起伏著，嘴唇中間不停淌著血，加上重又出現的哀嚎聲；
這些組合起來，便使得男子在黯淡火光映照下，如同從地獄爬上來的厲鬼一般；
凄厲又莫名詭異。
百里秋辭冷然注視著他，這時，玉簡傳出憤怒聲音：
“徒兒！誰把你怎么了？！”
“呃！！”那男子根本說不出話了，只在那痛呼不止。
百里秋辭將玉簡拿到手中，解釋道：“我快把他殺了。”
呲！！
短劍再次在空中劃出弧線，一只耳朵隨之墜落。
“啊！！”男子頓了瞬息，放聲慘叫，這聲音讓其余監牢的犯人忍不住哆嗦起來；
紛紛再縮的厲害些，大氣都不敢喘。
玉簡光芒亮著，雄渾聲音帶著寒意道：“你是說，間接當著我的面，殺了我得意徒兒？！”
“還沒死，不過應該活不久。”百里秋辭認真糾正道。
她將玉簡丟在地上，看著那男子慢慢說：
“悲傷嗎？”
這句話似有些莫名其妙，男子疼痛鉆心，根本無暇理會，說不定這狀態都聽不清她說什么。
百里秋辭眼神變得有些游離。
“你叫什么名字？！敢說出來么？！”玉簡傳出的聲音更為憤怒，“洛陽是么，給我等著！”
只見一只精致皮靴踩在玉簡上，姑娘漠然道：“百里秋辭，想死，就過來罷。”
“好！好好好！敢殺我愛徒，我薛血鐵這就動身去扒了你的皮！給老子等著！”
咔——！
玉簡被踩的四分五裂。
百里秋辭眼眸中的瘋狂之意更多了，她一手忽然捏拳，指甲嵌進肉里，不停滲出血點。
此刻，四周靈氣滾動難平，根根火把若被大風吹拂，焰火倒向一旁。
“悲傷嗎？”她喃喃道，那手心的血點漂浮而起，于空中由紅轉黑，轉瞬竟凝結成一條玲瓏黑蛇模樣；
此蛇背生四翼，嘴里獠牙遍布，背脊一圈虛淡鬃毛，似風吹稻草般抖動，看著極為詭異；
黑蛇出現后張嘴無聲嘶鳴，在空中游行，須臾趴到了那男子臉上，不停轉著圈；
每轉一圈，那四只翅膀就扇動一次，而隨著扇動，一片水墨般的黑色氣流便憑空出現，氣流轉瞬凝成獰笑著的虛淡骷髏頭。
片刻之后，十余個骷髏頭浮在男子周圍，下顎開闔獰笑不停，幽邃虛無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呵呵呵...”
“難過嗎？悲哀嗎？無能為力嗎？呵呵呵...”
“哭吧，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受啦！啦啦！啦！哈哈哈...”
“我是骨頭，我身上沒水！好難過！你身上水好多！太多了，呵呵呵...”
那黑蛇停下轉動，仰頭無聲嘶吼了聲，一下子順著男子空洞的眼窩鉆了進去，一個呼吸整個蛇身便都進去了。
那男子本來慘叫，此刻忽然身子定了定，然后臉上露出悲哀的神情...
他難過的哭了起來，“嗚嗚......”
越哭越大聲，越哭越悲傷，只見隨著哭聲起，他七竅之內開始流出鮮紅的血，不停流著；
身體肉眼可見的干癟下去，仿佛慢慢泄氣的皮球。
十余個骷髏齊齊大笑：
“哈哈哈！就是這樣！難過就要哭出來！哭的不夠悲傷啊！我們幫你！哈哈哈！”
眨眼間，它們重新化作黑氣，連成一團鉆入了其七竅內，須臾，這悲傷哭個不停的男子不僅僅是七竅流血了；
他身上所有毛孔皆開始分泌出血珠，這些血珠仿佛是混合了水，帶著晶瑩的光芒，閃耀在黯淡牢房內。
“嗚嗚......”男子哭聲微弱下去，此刻的他，已經變成了竹竿般的身體，皮膚似干裂的河床，面目非人似鬼。
再過不久，這間牢房便沒了哭聲，男子死了，死的怪誕且凄慘。
百里秋辭早已經離開了這兒。
西城某處屋頂，她坐在瓦片上，嘴里叼著狗尾巴草，抬頭看著夜幕。
大抵是天太高太遠了罷；
所以人們的祈求總是剛剛升空，就像是死去的鳥兒一般落下。
百里秋辭眸映繁星，落月滿屋梁，為姑娘披上一層銀紗。
她輕聲唱：
“變成一株草，長出一朵花，冬雪睡著覺，春風伸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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