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緊繃到了極致。
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顧嬌嬌身上。
夏知森已經背水一戰，索性徹底豁了出去。
“我承認是我在爺爺房間里裝了監控，可我也是出于好心！如果在場的族老長輩們，都覺得我的行為有問題的話，這件事結束之后，我愿意承擔任何懲罰。”
“但在這之前，顧嬌嬌她說到底就是個和夏家沒有感情的外人，絕對不能放任她拿走老爺子最珍貴的遺產！”
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讓其他人一時半會都挑不出錯處。
顧嬌嬌被逼到無路可退。
她只能緊緊咬著唇，用力捏住了放在口袋里的那個東西。
他們發難，卻根本不知道這是什么。
老爺子最后交給她的，的確是可以撼動夏家命脈的東西，但其實和私產什么的，毫不相關！
可這些話就算說出來，也絕不會有人相信。
“顧嬌嬌，交出來！”
“快！”
“別怪我們不顧情分！”
所有人都在咄咄逼人。
女孩嬌小的身軀被人群逼到角落，本就蒼白的面容上此刻更是沒有了半分血色。
夏橙和夏知臨著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可眼下被人攔在了人群外圍，卻是只能干著急。
“爸爸，接電話呀！”
旁邊的小團子滿心急切，握著手機一遍又一遍給他覺得能救他們的人打電話。
“嘟嘟嘟”的聲音響了好久。
可那邊始終只有公式化的的女聲。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微再撥。”
“爸爸，你在做什么呀？快來救我和媽咪呀！”小家伙著急地跺腳，他知道自己微小的力量在這些大人面前根本毫無作用。
卻仍舊站到顧嬌嬌面前。
張開了雙臂之后，小小的身軀仿佛有大大的力量。
揚起臉，肉呼呼的小臉蛋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滿是急切，對著他們吼。
“不許你們欺負我媽咪！”
“走開！”
說著還用力推了推站在最前方的夏知森。
可那點力氣，在夏知森面前根本不夠看。
他如同山岳一般無法撼動！
小團子滿臉漲紅，此刻已經無比挫敗。
顧嬌嬌想將他抱回來，卻不知被人給拉了一下，母子倆頓時分開了些距離。
“走開啦，壞蛋！大壞蛋！”小家伙氣急，用盡自己的詞匯量咒罵夏知森。
“我是你伯父，你叫我壞蛋？顧嬌嬌，你就是這樣教育小孩的？”夏知森有了些火氣，垂眸盯著眼前的小男孩，一雙眼眸里分明沒有了任何溫度。
瞥過去的目光冷厲，而后直接伸出手將小團子提在手里頭。
“你干什么？”顧嬌嬌下意識去抱著兜兜。
卻被人攔住根本靠不過去。
“放開兜兜！夏知森，你別欺負一個孩子！”
饒是告訴過自己一萬遍要冷靜下來，可眼看著小團子被夏知森提在手里，顧嬌嬌的臉色還是以極快的速度蒼白了下去。
她掙扎著往前——
“交出來，我立刻放了他！”
夏知森盯緊了她，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翻盤的機會！
老爺子絕對藏了一個大秘密，還是能夠扳倒夏知臨，改變自己解決的秘密！
“媽咪，嗚嗚……兜兜疼！壞蛋！好疼呀——”小家伙嗚嗚了兩聲，忽然抓住夏知森的手，張開嘴狠狠咬了下去。
“啊！”夏知森吃痛。
他幾乎是下意識抬起手將兜兜甩了出去。
“砰”的一聲，小家伙的身軀重重跌在了地上！
四下瞬間安靜！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呆滯住，他們滿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顧嬌嬌捂著臉，幾乎是立刻推開人沖到了兜兜面前。
小家伙跌在地上，此刻昏迷不醒，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似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兜兜？你沒事吧兜兜？”
“你別嚇媽咪——”
肉呼呼的小團子眼睛緊閉，不論她如何呼喊都沒有任何反應！
“快、快打電話，送醫院！”夏橙的聲音從哄亂之中傳來，異常清晰，“其他人全部散開，醫生過來，做初診！如果可以搬動就上車，我們用最快的時間往醫院送。”
夏家的醫生很快趕過來。
他本就是老爺子的家庭醫生，此次追悼會也一直在現場。
只不過不敢參與夏家內部的爭斗，于是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
此刻遠遠看見小家伙出了事，急切地想趕過來，卻差點擠不過去，好在夏橙出聲，那樣清晰明白的命令一出，便讓其他人都讓開了位置。
“醫生快，快幫兜兜看看。”
顧嬌嬌雙眼通紅，此刻望著小家伙慘白的臉色，心口被生生揪著發疼。
她著急催促。
醫生蹲下身，小心查看起兜兜的傷勢，“小姐，你先別太著急。高度不算太高，只是可能碰到了硬物——怕是顱骨骨折？”
“什么？！”
……
“薄總，小少爺的未接電話。”
開完會，一切都暫告一段落后，薄彥辰終于能有一丁點空閑的時間。
他活動著發酸的脖頸，接過周絮遞過來的手機。
“剛放在那邊充電沒注意，消息也有不少，您最好趕緊看看。”
“…好。”
兜兜急著找他是什么事？
薄彥辰不確定。
他拿出手機，瞧見了上面的幾個未接電話，便直接回撥了過去。
小家伙兜里的手機響動著，卻被護士翻出來直接放在一旁。
因為過分吵鬧，還直接關了靜音。
“送手術室，聯系兒科、腦科，準備手術。”
急救室里兵荒馬亂，屏幕亮了一會的手機很快便無人注意。
顧嬌嬌在外面簽了字，此刻緊緊盯著手術室的紅燈，一顆心狠狠揪住，只覺得自己連呼吸都不順暢。
“很危險！摔傷時撞擊到頭部，他前陣子才做過腦部手術，目前ct顯示顱內骨折，具體情況不明，要等腦科專家過來會診。”
“你是監護人吧？這幾份也要一起簽署。”
厚厚的好幾張紙，手術同意書，病危通知書，輸血同意書……
顧嬌嬌一邊簽字，一邊手在顫抖，慘白的唇角蠕動著想問些什么，可話到嘴邊卻只能化作一句，“求你們救救他。他還那么小，受了那么多苦才長大的……求你們一定一定要救救他。”
“我們會盡力的。”
護士很快拿著那幾張紙走進去。
臉色卻比先前更要凝重幾分，看得周圍的人一個個都跟著擔驚受怕。
“嗡嗡嗡”的聲音響起。
在冷寂的走廊上格外明顯。
夏橙提醒她時，顧嬌嬌都還毫無所覺，只是漠然地望著手術室紅燈，眼神空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嬌嬌？”
夏橙還想再提醒她一句。
可女孩已經直接將手伸進衣服里，按了靜音鍵。
此時此刻，她顯然是誰都不想理。
見狀，夏橙也終于沒再說什么，而是默默地拉著夏知臨走出去。
他們得幫著想想辦法，兜兜不能有事，嬌嬌更不能出事。
……
沒人接？
薄彥辰第三次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卻仍舊沒得到回應的時候，臉色終于沉了下去。
是因為自己沒有接兜兜的電話生了氣？
還是沉浸在老爺子走了的悲傷中，不愿意理會任何人。
斟酌了一會，男人終于翻開對話框，在寫了“老婆”備注的聊天框里，輸入了一行字。
“嬌嬌，我這邊有事情在忙才沒接到兜兜的電話。你別生氣，老爺子的追悼會我安排了人送上花圈……還是，仍舊需要我立刻趕過去？”
那邊仍舊毫無音訊。
他直覺不對。
試想，老爺子是嬌嬌的親爺爺，雖然才認回來沒多久，可兩人關系莫逆，這段時間老爺子對他們母子倆的疼愛也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
如今人過世了，自己理應立刻趕過去奔喪。
便直接起身，“周絮，定一張最快飛往豐城的機票。”
“啊？”剛從門外進來的周絮吃了一驚，而后將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急著說話，“可是小姐在樓下等著了。”
“誰？”
“宋云。她說是薄力靖派她過來的。”
薄彥辰邁開的雙腿驀地頓住，頎長的身形停在原地。
“宋云？”
“是的，目前就在樓下。”
“過去看看！”
他不敢有分毫耽擱。
宋云大張旗鼓出現在薄氏集團樓下，還說是薄力靖派她過來，可想而知必然是有極重要的消息。
不過，他更相信，是宋云終于有了能夠一擊必勝的東西。
“哥，你信我嗎？”果然，他剛到，宋云就揚起眸看著他，認認真真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男人微瞇了瞇眸，英俊的面龐上，一雙黑眸銳利如刀鋒。
兩人僵持半分，薄彥辰最后還是點了點頭。
“信。”
她是他親手接過來，養在身邊十幾年的妹妹。
與唐仁不一樣，哪怕是為了和林家的聯姻做準備，十幾年來，他也悉心教導過。
“那就好。”宋云似是松了一口氣，臉上終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旋即指了指旁邊的位置，“坐。我帶了他的話過來。”
薄彥辰低頭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兩個小時后有一班飛機，目前他還能再耽誤十分鐘。
宋云倒是沒察覺到他的急切，只是默默將手里的一份文件遞過去，素白的臉蛋上泛起很淡很淡的笑容，輕聲解釋，“他說，那一百個億是他的。麻煩薄總不要扣著。不管唐仁做了什么事，他也只是一個無辜的投資人而已，在這之前對唐仁犯的事一無所知。”
“想要棄車保帥？”
“他的意思是，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父子之間更沒有永遠的仇恨，只有血緣牽絆。”
薄彥辰聽完都笑了。
“血緣？”
他勾開唇，滿臉自嘲，“宋云，你與他也有血緣，這些年在他身邊，過的如何？”
宋云臉上表情微微一僵，等了半晌之后才轉移了話題，“我的事，與這些無關。總歸他想和你求和，也愿意和你繼續交易。只要你能提交材料，讓那邊盡快松口把一百個億原路退回去。”
“是撐不住了對么？”
男人臉上難得的浮現出暢快的笑意，一雙漆黑如墨色的眸子緊緊凝著手里頭那份資料，瞳孔微微顫抖了起來，最終卻還是克制著歸于平靜。
兩人之間的氣氛，也在那瞬間變得異常詭譎。
“這幾年行情本就不好。他自詡商業天才，一手締造的帝國到最后還不是分崩離析。無非是當年趕上了上升期，做什么都順風順水了一輩子的男人，若是到晚年到了破產、進監獄，你說他會不會崩潰自殺？”
宋云低垂著頭沒說話。
“總之，他要我帶的話已經帶到了。這一份是合作意向書，如果你同意的話，可以派人過來商談。”
她的手指輕輕在上面敲了幾下，眼神閃爍。
“哥，我希望你能把握住這次機會。畢竟……你們十幾年的恩怨，總有一天會徹底消除。”
男人淡笑不語。
清雋的面龐上只有毫無溫度的一雙眸。
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一般，低低笑出了聲。
“消除？”
“他做夢！”
“宋云，你是不是忘記了，當初如果不是薄彥霖力排眾議要接你回來，如果不是他覺得你可憐，現在你還是那個長年在孤兒院里被人毆打謾罵，連飯都吃不飽的小孤兒。”
“若不是他心善，將你送到老太太身邊教養。允了你薄家大小姐的位置，你以為你會有現在？”
越說，薄彥辰就越生氣。
他抓起桌上那一沓文件，驀地站起身。
“果然，私生子養不熟。唐仁如此，你也一樣。”
“哥——”
“你要相信我，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宋小姐，請吧。”周絮卻直接朝她伸出手，下了逐客令。
比起以往兩人的熟絡，此時一聲“宋小姐”，便足夠讓宋云的心跟著沉下去。
她苦澀地笑了笑，“連你也這樣生疏……周絮，我當真是為哥哥好。麻煩你幫我轉告他，爸爸的脾性他也清楚，不成功便成仁。我希望他們能和好如初，不要鬧到最后魚死網破的那一步。”
“我會轉告。”
周絮看著她出門離開，自己則是迅速追上電梯。
在地下室的車內，終于看見后座上神色冷冷然的男人。
“薄總，剛剛大小姐讓我轉告，說讓你相信他，這是最好的機會。她該不會真的忘恩負義徹底倒向了薄力靖那邊吧？這么多年來的培養和感情，就心那么狠半點都不談？”
“不。”
薄彥辰翻開了那沓文件中間夾雜著的東西。
一張薄薄的內存卡。
遞過來文件的時候，宋云手指在桌面敲擊了幾次，旁人不知道，可他們畢竟是相處了十幾年的兄妹。
至少在今天之前，從未見過宋云有這個習慣。
卡插入電腦里，里面的資料躍然眼底。
密密麻麻的一頁頁文檔，上面寫的盡都是和薄力靖相關的資料——
“他竟然做了這么多違法亂罪的事？這些年究竟是怎么逃脫制裁的。”
“所謂的商業奇才，原來一早就已經將薄家家底敗光，靠著騙女人的錢一步步重新發家，竟也能被包裝成不世出的天才。”
比起周絮的驚訝，薄彥辰的反應要冷靜得多。
他面上甚至沒有太多情緒波動，快速瀏覽文檔上的字，便像是在看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的新聞。
“本就是紈绔，花花公子一枚。若非早早敗家，老太太當初也不會非要將他趕出去。說是自力更生，其實就是放養，不愿意他再繼續連累家里。”
“而那時候，我和大哥都還小。很多事并不清楚詳情，只知道老太太一人苦苦支撐著薄氏集團，直到大哥展露出天分，學生時期便已經獨具慧眼，拿下了幾個大項目。”
若非如此，薄氏集團早就十幾年前，就已經破產。
周絮點點頭，“的確，我查閱過早年間的項目資料。那時候穩扎穩打，步步向好，短短幾年內便已掃頹廢之態。后來大少接手那幾年，發展更是迅速。”
“既是這樣，那薄力靖為何一直不肯歸家？有大少和你在，薄家應該經得起他敗。”周絮揣摩了一陣，“是你們不肯接納他了？也對，一個紈绔敗家子，還在外面風流，留下了那么多私生子女。妻離子散的，誰愿意原諒他。”
薄彥辰搖頭。
“我自是不愿原諒，畢竟他離開的時候我們也還小，對這個所謂的父親，沒有太多感情。可薄彥霖不一眼，他是個老好人，善良到連路邊的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哪怕對方是背叛了我們、還搶我們項目的親生父親，他也不會計較太多。”
“阿辰，那畢竟是父親。我們從小就沒有父親，才讓你性情變得偏執。哥哥想著，等我們將他接回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和和睦睦的，到時候你的性子也能恢復一些。”
思及此，男人搖搖頭，苦澀笑開。
“我當初，的確偏執。但還不夠……若是知道會發生那些事，哪怕拼死，也會阻止他當這個老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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