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一切都應該做個了結了。
葉云初關掉光屏，來到操作臺上把青藤包括其他群里面人的準入資格全部一一刪去。
她沒有選用最上面的全選及一鍵刪除。
而是一個人一個人地刪除掉。
三萬五千多人，兩千多天，她最多的一天總共疏導了三十六個人，最累的那段時間她一周只睡了五個小時。
“……團子，我好累啊。”
似輕嘆般的一聲里是濃濃的倦怠。
貼著墻邊，葉云初緩緩地滑了下來。
她的眼底是痛苦與掙扎，她甚至這一刻突然懷疑起自己為什么要被生出來。
既然命運從最開始便已經被注定，那為什么還要讓自己接觸那么多人，了解那么多事，為什么還要教自己禮義廉恥，為什么要對自己那么好。
明明最開始便應該什么都不告訴她才對，一切都錯了，從最開始，她的出生都是錯誤的。
低下頭雙手抱膝，葉云初深深地將臉埋在了膝蓋上。
軟軟的肉墊輕輕拍著葉云初的脊背，豆豆眼中是濃濃的疼惜及憤怒。
團子跟葉云初五感相接。
她所經歷的事，團子也從未漏過，只是它不喜歡說，相比那些無用的寬慰，有時候它更愿意用自己軟軟的肉墊擦去葉云初臉側的眼淚。
所以，團子伸出爪爪，親昵地貼著葉云初的臉頰蹭了蹭。
“嚶嚶嚶~”
不管發生什么事，我永遠都是站在你這邊的。
就像當初一起回比藍星一樣，我們會是最親密無間的兩個，任何事都不會把我們分開。
輕輕拉住團子的爪墊，葉云初閉著眼，后腦勺抵著身后門板，呼吸清淺，好像睡著一般。
…………
北森林內，鴉雀無聲。
氣氛壓抑而沉默，就連往來的風都格外小心翼翼。
禿鷲聞著腥味而來，安靜地立在樹梢，一雙猩紅獸瞳直勾勾地看著下方涇渭分明的兩方，嗅著空氣中越發濃郁的血腥味，它們興奮地撲閃著翅膀，等待著屬于自己一族的美食。
煩躁聽著耳邊羽翼的撲打聲，仆仆眉頭微蹙，一直游離在外的思緒也漸漸收回，分外吝嗇的分給了對面獸群兩分。
“雷義，你帶著你的人速戰速決，不要讓對面那幾人的傷勢加重，凌靈，你帶著云寶下去處理一下傷口，周星落你頂替著云寶的位置，完成封鎖——”
“不用，我可以。”
淡淡的聲音毫無半點情緒起伏，葉云初冷淡地拒絕了仆仆的提議。
同時，仿佛要證明什么般，淡金色枝條舒展，快如閃電貼著地面，直直竄向對面獸群。
沒有半分前兆。
“嘎嘎——嘎——”
直直捆住撲閃羽翼，驚慌失措的黑天鵝強硬地欲要掙開束縛。
羽翼撲打中，偏向本能般的，其中少有的幾只白天鵝偏向了最靠后的那看上去分外平平無奇的一只。
找到了！
雖不過短短一瞬，但也足夠讓在場所有人看清楚。
“上，抓那只最不起眼的，果然是那個臭小子，明明是一只鳥偏偏喜歡玩狐貍的玩法。”
冷嗤一聲，阮芷蘭雙臂化翼，極輕巧地懸于上方，一道米白色的雨燕形標記牢牢地掛在了那還欲要躲藏的黑天鵝。
黑中帶白，獨特而又格外顯眼。
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躲藏，黑天鵝尖嘯一聲，身形猛然暴漲。
一座小山般，他抬腳踩壓上那還來不及躲閃的天鵝群。
噗——
如破了氣的皮球般，白天鵝一哄而散，笨拙的黑天鵝呆愣愣地立在原地，變成了一片片黑羽。
“快！攔住他！蘇韻，不要讓他再繼續膨脹下去了！”
面色大變，阮芷蘭快速騰空升高，來不及解釋了，她只能先告訴其他人解決辦法。
“啊？什么？”
那尖嘯的聲音實在太過刺耳，近乎刺穿耳膜，雷義等人只能看見阮芷蘭嘴巴張張合合，但再想看清，那突然騰空的高度讓一向精通唇語的他也無法辨別。
他只看見了，她在叫蘇韻。
“蘇韻，她叫你——”
“火盾，攔住他。”
比雷義更快的是那飛馳而上，直直沖向黑天鵝的身影。
拋下這句話，漫天飄散的枝條開成了花樹。
紛紛揚揚的花瓣飄散，黑天鵝膨脹的速度放慢，困倦般地左右晃蕩，一雙黑寶石般的黑色眼睛里閃過片刻空白。
但很快，這一次他鎖定了自己的目標。
畢竟，那直直沖向自己的身影實在太過耀眼。
他那混沌的小腦袋瓜里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他的身體已經本能地試圖啄她。
于雷義等人的眼前，那足足比葉云初身體還大的喙迅速地逼近了她的身體。
“殿下！”
“小殿下！”
“云寶！快躲開！”
滿載擔憂的呼喊及那不斷飛馳而來的腳步聲于身后傳來。
葉云初腳尖輕點，手上枝條層層纏繞，收緊，本便受傷的左臂因這突如其來的緊繃傷口再次撕裂。
濕熱的血，痛到發麻的臂膀——
緊緊握住枝條，全憑著手臂力量，葉云初快速地翻身騎跨到黑天鵝的后背。
因這一變故，黑天鵝還欲膨脹的身體猛然停住，絲絲火線匯編成網，繞于上方。
熾熱的火氣已經燃到眼前。
葉云初咬緊牙關，手臂無力垂在身側。
燦金色的雙眸中清晰可見那一抹冷冽及痛意。
利刃劃破手掌，鮮血混著黑羽，于火光中，那如小山般的身影轟然倒地。
身影漸漸縮減，黑色的羽毛散去，露出了內側白花花的肌理。
根本不給葉云初看清的機會，層層疊疊的人群便將那剛剛恢復過來的人團團圍住。
衣物窸窣作響，她知道那些人正在給那只天鵝穿衣服。
如果沒有自己在的話，他們的第一步可能是先給他包扎傷口。
“云寶，你沒事嗎？”
小心翼翼，輕聲細語唯恐驚擾了什么一般。
葉云初轉過頭來，目無焦距地從眼前蘇韻幾人身上掃過。
半餉——
“我沒事啊。”她微微一笑，同往常一樣。
“……真的嗎？既然沒事的話那我們先去包扎傷口吧。”留意到那還在滴答滴答往外滲血的手掌，凌靈上前半步，取出繃帶想要握住葉云初的手。
“不了，不是說這最近還有一個嘛，先把那個解決掉吧。”不留痕跡地移開手，葉云初移開手，抬眼，正好對上了最后方仆仆的雙眸。
“……”
雙眸澄澈中又帶著歲月的痕跡，如一名已經看透真相的老者，溫潤而又寬慰。
“解氣了嗎？不解氣的話，我讓你出氣好不好？”
“你這樣，我很心疼。”
雙唇輕啟，無聲的話卻在葉云初的心底掀起波濤。
數天構建的塔防在頃刻瓦解。
像一個被拋棄在原地的娃娃。
葉云初不知所措。
“云、云寶，你怎么了，是傷口很痛嗎？”
“快快快！這是止痛劑，你快喝一點！”
“完了完了，對不起，剛才都是我不好，我腦子抽筋，我對不起你，都是那一下我沒躲開！”
大顆大顆的淚珠涌出眼眶，不單單是葉云初的，還有蘇韻幾人。
不知為何，他們就是想哭。
即便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葉云初為什么這段時間不開心，不知道為什么突如其來，最近他們總覺得，只要一個沒看見，很可能，他們就再也見不到云寶了……
明明云寶就在自己的身邊啊，明明就在這個位置，這個樣子，他們已經陪了云寶整整六年，并且，他們還會在一起好多好多年，他們會是最好的朋友，會是最親的親人，但為什么突如其來心里就那么恐慌呢？
到底是為什么啊？
凌靈的手止不住地抖，朦朧的淚眼下，她甚至都要看不見繃帶在哪里。
但她的動作從始至終一直都很輕柔。
因為，受傷的這個是她最為親愛的妹妹。
扎上蝴蝶結，小心地把云寶的手捧在手心。
完全出于本能。
凌靈抬眼：“云寶，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為什么要走啊？”
葉云初微微一笑，眼角濕潤，似極為詫異般。
她抬起手看了看手臂及手上的蝴蝶結：“包扎得很好嘛，我感覺我等會就要好了呢。”
“……云寶，你知道嗎，你真的很不適合說謊。”
嘴角笑意僵住，葉云初緩緩放下手臂。
“你一說謊，便無意識地抿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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